赵珠珠与她相识不过十几日, 对这个?精灵古怪巧笑嫣然?的唐门第二金花有所?熟悉，知她兴之所?至便会去做, 丝毫不计较后果。

    闻言暗自一叹，心中颇为无奈。

    ……

    “师姐，今夜的月色如何？”

    “圆月如盘，月华似水，甚美。”

    “如此良辰美景，可惜不能与师姐共饮一番。”

    “呀！”楚馨宁一声惊呼, 猛然?想起自己?带有一物?。连忙自背上解下一个?包袱，开来，里面霍然?是?一壶酒和两只巧酒杯。

    她有些得意地朝着周扬扬了扬酒壶：“子抑, 你看我带了什么？”

    周扬大喜过望：“师姐，你带了酒？太好了，你我月下对酌，再美不过。”

    楚馨宁有些皱眉：“可惜我思虑不周，以为可与你面对面共饮，早知是?这般遥遥相对, 我便多带一壶酒。”

    周扬忙道：“师姐, 一人一壶未免寂寥，你我共饮一壶，才有意思呢。对了师姐, 这个?石洞内设有歹毒机关，你万不可使用?气机，只将?酒杯扔给我即可。”

    “好。”楚馨宁看了那九道铁栏一眼, 寻了个?一贯而下的孔处，将?酒杯扔下。

    周扬稳稳接在手，将?酒杯握紧, 平放于空中，笑道：“没想到今日竟要隔空对饮，实?在是?平生未有的趣事。”

    楚馨宁微微一笑，将?酒壶倾倒而下。

    一缕琥珀色的酒水自天落下，在虚空中形成一道细细的酒线。

    周扬眼疾手快，酒杯平移，那道酒线正好落于杯中，只听“叮咚咚咚”声过，酒线断尽，杯中酒满。

    他们二人，一倒一接，倒者刚好是?满杯酒，接者则一滴未洒，便连酒花也是?浅泛即止，固然?凭的是?多年习武积累的巧劲和眼力，然?则其中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交心默契。

    楚馨宁又给自己?酒杯满上。

    两人相视而笑，同时举杯，遥相互敬，一饮而尽。

    周扬满饮杯中酒，情绪犹如被点?燃一般，朗朗笑道：“师姐，如此危难之际，还能同你月下对酌，我心里实?在高兴，高兴坏了，都不知怎么表达，原来我也有笨嘴拙舌的时候，哈哈。”

    楚馨宁听他言语中尽是?欢欣雀跃，情绪大受感染，亦笑道：“子抑，能见?到你，我也开心的紧。我再为你满上吧。”

    “好。”

    酒线再次落下，周扬握着酒杯，便如同玩杂耍一般，快而准地将?那道酒线尽数收于杯中。

    周扬再度举杯，欲要饮尽，忽想起旧事，遂遥望着佳人道：

    “师姐，你还记得我们在太极峰偷酒喝，被掌门师伯发现后罚去后山面壁吗？”

    楚馨宁闻言一笑：“如何不记得？你那时调皮捣蛋令得整个?武当山都不堪其扰，二师伯、五师伯和六师伯几次要重?罚你，都被掌门师伯拦住了。”她着有些感慨：“那时懵懂无知，跟着你第一次偷酒喝，当时只觉得辛辣刺喉甚是?难喝，如今回想起来，反觉十分怀念。”

    周扬跟着笑道：“那时师姐像个?老学究，年纪轻轻却惜字如金，我实?在担心，便想尽法子想逗师姐开心活泼一些，未料竟引得几位师伯大发雷霆，是?我之过也。”

    楚馨宁好奇道：“你担心什么？”

    周扬嘿嘿一笑：“自是?担心师姐看破红尘，寻道问仙，不恋人间呢。”

    楚馨宁未料他那时便对自己?有了心意，一时又羞又恼：“子抑，你也太过早熟了吧，那时你不过九岁罢。”

    “师姐，我过，对你一见?钟情呢，你又忘了？”

    楚馨宁满面娇羞，想到子抑从第一眼起，就?开始守在自己?身边，八年过去，自己?竟一无所?觉，若非他主动挑明?心意，自己?恐怕犹自懵懵懂懂，暗自伤神罢。一时滋味难明?，既有些遗憾，又十分庆幸。

    又想到两人年纪尚，这人便起了心思，娇嗔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守礼君子，未料你早早就?动了坏心，我看错你啦。”话虽这般，语气却哪有丝毫怪罪。

    周扬笑道：“师姐别误会我，那时就?是?单纯喜欢，想要对你好，想要看你笑，想要护着你，何曾想过那么远呢。”

    “师姐，你我们这样早相识，又相守至今，算得是?青梅竹马，两无猜吧。”言语之间大为满足。

    楚馨宁点?点?头，思及他看不清，出声道：“你是?便是?，只要我们喜欢，是?不是?也没什么紧。”

    周扬却执意道：“定然?是?青梅竹马了。”皆因他上一世直到大一才识得情爱，总为青春期的不开窍而遗憾。在他心中，青梅竹马，两无猜，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最?美的感情了。

    楚馨宁忽问道：“子抑，我一向话少，如今话也不多，时间长了，你会否觉得无聊？”语气带着忐忑。

    她自幼孤零零长大，养得一身清冷孤寂，向来沉默寡言，武当山诸多师兄弟畅谈，凡她出现，便会立刻禁声。她一向不以为意，可如今有了心上人，心里便多出了许多缱绻柔情，担心起自己?是?否足够好了。

    “师姐，你担心什么，你话少，我话多，我们刚好互补，而且你同我在一起，话就?多了起来，只是?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楚馨宁这才放下心来，是?了，自己?对着子抑，总是?会有话。便如今夜，两人隔洞遥望，竟能畅谈彻夜。

    周扬着嘻嘻笑起来：“便是?你真的没话，我也会找你个?不停，你别嫌我聒噪才是?。”

    “怎么会？我一向喜欢听你讲话。”楚馨宁着生出些羞意。

    她这时忆及同周扬相识后的点?点?滴滴，顿觉回忆中满满都是?温情，自初相识后，周扬便喜欢拉着她个?不停，慢慢的，她越来越喜欢被他粘着，听他讲话，乃至有话便想同他。

    原来子抑不知不觉中，为我做了这么多。而自己?那时不识良人心，竟错过如此美好。

    欲要细细回想年少岁月，却竟然?有些不舍，那些当初不甚在意的往昔，此刻成了记忆中最?为珍贵的礼物?，生怕拆开一个?便少了一个?。

    留着日后慢慢回想吧，这样想着，她唇角眉梢便绽放出如花般的笑意。

    忽然?想对着良人敬一杯酒。

    “子抑，第二杯酒，我敬你。”楚馨宁端起酒杯，遥遥举起。

    有些情意，需要表露，有些心意，需要珍藏。

    “子抑，谢谢让我遇见?你。”这句话，她藏在心底，并未出口?。

    “好。”周扬笑如朗月。

    彼时月色正浓，两人共清风，把酒相送。

    ……

    他二人于深邃石洞，遥遥共饮。

    唐焰听得分明?，赵珠珠却只能隐约听见?周扬的话，好奇问道：

    “他们离得那般远，如何共饮呢？”

    唐焰道：“楚姑娘凌空倒酒，杨子抑凭空接酒，两人如是?隔空对饮。”她语气中有着淡淡的羡慕，可又不愿杨子抑如此出风头，便道：“珠珠我给你，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这等手段，我信手拈来。”

    赵珠珠听出她语带不屑，却又隐隐有些向往，有些好笑。

    “唐姐姐，杨大哥和楚姑娘二人情深义重?，苦中作乐，潇洒磊落，我是?极向往的。”罢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我出生便身子骨弱，寻常孩童能玩的游戏我俱都玩不了，整日里被汤药泡着，浑似个?药罐子，真是?没用?的很。”

    唐焰道：“难怪我总嗅闻到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原来是?自就?吃药。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学，定是?能学会的，杨子抑这样耍帅，太没意思，哼，等我回头教你更高超的招数，你便知晓此等不过雕虫技，不足道哉。”

    赵珠珠诧异，未料自己?的话，总能引起唐焰对杨大哥的敌视，便柔柔一笑：“唐姐姐，你又开始刀子嘴豆腐心了。”

    唐焰甩了甩头，傲娇道：“我才没有，我就?是?看不惯杨子抑……”到这里竟然?卡住，到底看不惯杨子抑什么，一时竟找不到理由。

    赵珠珠诧异道：“唐姐姐，你看不惯杨大哥什么？”

    唐焰有些脸红，梗着脖子硬道：“看不惯他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珠珠，你以后嫁人，可不要寻这等牙尖嘴利的子。”

    赵珠珠心道，原来唐姐姐不知道杨大哥是?女儿身。可她答应过周扬不对外透露，因此也不解释。

    她旋即有些好奇地问道：“可是?，我觉得杨大哥只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才这般好口?才，并无不妥啊，若他真是?个?闷葫芦，楚姐姐好不容易来了，他却在洞底一语不发，那岂不是?……大煞风景。”

    唐焰被这话问住，想不出如何反驳，咬唇苦思，不服气地解释道：“两人若是?情投意合，便是?相对无言，也是?好的……”声音越越低，自己?也没有了底气。

    赵珠珠见?她嘴硬，知晓她便是?这等性格，不欲她难堪，便转移了话题：“唐姐姐，我看时辰确实?不早了，不如我们去歇息吧。”

    唐焰有些犹豫。

    这石洞中苦闷枯燥，似她这等机灵古怪的性子，压根耐不住，若非有杨子抑、赵珠珠等人陪着，早就?发狂怒吼。

    这下好不容易遇到个?新鲜事，顽心顿起，只想多多偷听，日后好拿来取笑杨子抑。

    可是?赵珠珠三番两次要去歇息，着实?不好再拒绝。

    眼珠一转，想到个?理由，便道：“今夜乃是?中秋佳节，我们虽然?无法赏月，可于心中想一想也是?好的，早早睡去委实?辜负良辰美景，再等等罢。”

    两人一时无声，静听周扬与楚馨宁对饮夜话。

    彼时月上中天，酒过三巡。

    石洞中终于可以看见?那轮皎皎明?月。

    周扬凝望良久，情思难消，遂朗声道：

    “师姐，你送了我中秋礼物?，我却无一物?可回赠，心中遗憾之至，想到你我二人艰难相聚，月下共饮，甚是?感怀，有一首歌，想唱给师姐听，权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罢。”

    唐焰精神一振，赵珠珠耳尖微动，好奇心俱都被提了起来。

    不知杨子抑会唱一首什么样的歌？

    少倾，两人便听见?那空幽的石洞中，响起清朗悠扬的歌喉。

    其歌曰：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此句一出，二女如闻天籁之音，肌肤起了一层惊颤，身心触动。

    只听悠扬歌喉继续唱道：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歌喉悠扬婉转、清朗悦耳，于洞壁内漾漾传出，便又添了几分寂寥，寂寥之中又带着一抹洒脱，让听者不由跟着那歌喉腾空而起，飞出石洞，飞向山巅，伴着夜风，飘飘荡荡。

    二女顿觉如身在山巅云海，皎皎月轮伸手可摘。

    歌喉便似知人意般，跟着唱到：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歌喉婉婉转转，引人遐思，明?月还是?那轮明?月，却仿佛其上真的有蟾宫桂树玉兔，嫦娥仙子踽踽。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悠扬的歌喉中，蕴藏着无限的情意，便是?听者也能感知到唱者的柔肠。

    月宫虽美，却未免太过清冷孤寒。我纵然?能去，也是?不愿的。

    倒不胜我留恋人间，与知心人把酒对饮，月下起舞，畅谈言欢，何其美哉。

    二女情绪受到感染，双双沉浸其中，脑海中俱都幻想着他们一双璧人，月下起舞把酒言欢的美景。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这时歌喉又转，带着无尽情思，如痴如诉。

    这美丽的月光曾转过朱红色的楼阁，曾低低地挂在雕花的窗畔，也正照着没有睡意的我。我在月下无眠，心中无限感慨。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紧接着，歌喉有些失落，生起寂寥之意。

    此情此景，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呢？纵然?我不能同你携手，可却能于今夜在此共赏同一轮圆月，我心中实?在是?不敢再有多恨。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我亦知，你我的分离便如同这明?月的时圆时缺一般，自古便两难全。可是?我却无怨无悔，因你我心意相通，要不了多久，你我便可如今夜圆月般团圆。

    歌喉渐转，生出抚慰之意，柔肠百转，兜兜停停，终不及我一腔深情，化?作对你我未来的自信。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今夜能同你共享良宵，我别无所?憾，惟愿天下痴情儿女皆能如你我一般，长长久久，美满团圆，即便相隔千里，可仰望着同一轮明?月，心里便不觉得孤单。

    这是?我对天下有情人的祝福，也是?对你我之情的祝愿，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此世爱无尽头，长长久久如天地永存。

    歌喉至此终止，那蕴含的无限情意，却并未逝去，萦绕在听者心头，久久不散。

    楚馨宁痴痴坐在洞口?，背后朗月清风，松林葱郁，格外壮美。

    她却恍然?如梦中，飘飘荡荡，随着那歌喉起舞。

    歌喉散去许久，她才恍然?回神，柔情蜜意聚集双眸，投向那洞底良人的眼中。

    两人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美好，痴望无言。

    良久。

    周扬问道：“师姐，喜欢么？”

    楚馨宁于明?月下轻轻一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子抑，这份生日礼物?，再好不过。”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没有喜欢不喜欢，可却又都过了。

    周扬翘起唇角，仰望着她：“师姐，今番良晤，我已?知足，唯剩下一个?心愿。”

    楚馨宁双眸凝视他：“你。”

    “我愿你归去，蒙被入眠，一夜好梦。”

    “我们，来日方?长。”

    楚馨宁顿时他心意，感知他款款关切，言语虽是?希望自己?就?此离去，可何尝不是?另一种深情？

    一时芳心溢美，喉头发酸，难舍之情，便如明?月之辉，浩浩荡荡，却无论如何不出拒绝的话来。

    周扬又笑问：“师姐，这个?心愿，你可要帮我达成哦。”

    “好。”

    他情意深沉，她答的利落。

    两人再无别的言语，只是?四目相对，做着无声告别。

    可就?在此时，一句阴恻恻的苍老之声，破了这份美好和宁静。

    “子，这下总算被我逮着了，你的心上人以身涉险来找你，我抓她进洞陪你，岂不美哉？”

    是?隔壁那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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