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诺千金重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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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洛洛猛然起身, 背后早已冷汗涔涔。

    此时天才微亮,虞几清和沫沫正睡得香甜。

    只是梦罢了。苏洛洛轻呼了一口气,可抬手无意间却触到了面颊上的泪痕。

    心脏骤然传来一阵抽动, 她盯着窗外的微弱的光线陷入了迷茫, 那些人到底是谁……?

    -

    听完了院长讲解的三界各族百姓习俗差异后, 众人昏昏欲睡, 行如丧尸晃晃悠悠地赶去了演武场上剑术课。

    学宫的剑术课倒与其他地方并无什么不同,所有弟子都需要寻一名对手配合练剑。

    和尚不知去了何处, 今日是由姜师姐来带他们。

    话音方落,陶元抢先举手道:“姜师姐, 可我们就只有七个人。”

    姜师姐眨了眨眼, 笑道:“所以剩下的一人要只能与我一起练剑了。”

    “既然你问了, 那就你吧。”

    “啊?”

    剩下的人皆有姜师姐点名配对,男女主不负重苏洛洛所望, 终于被分到了一组。

    沫沫则与晏慎一组。

    而她自然是与裴恣。

    因当初只有这么一个法子接近裴恣, 是以苏洛洛被逼迫勤奋练剑,从抱剑满场地瞎跑,到现在单论剑, 也与裴恣不相上下。

    因二人在宁肃峰时常一起练剑, 是以早已配合有度,。

    苏洛洛因昨日噩梦, 心生不宁是以只对了几招便叫停了。她一边休息一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个演武场竟然一片鸡飞狗跳。

    沫沫与晏慎交手,姑娘连剑还没拿稳就被对方一脚踢飞了出去,吓得她蹲在地上不敢乱动。

    而陶元皇子则是信心满满,姜学姐虽面容有些可怖,但话做事一直都是温柔似水。皇子私以为自己必胜无疑, 谁知他刚了句“承让”,拿着剑冲了过去,对方连剑都没拔,一个转身就把他按在地上了。

    苏洛洛:……

    而男女主那边——

    虽与凌云志不和,但虞几清倒是认认真真地算与他比试,只是对方似是不愿,一直躲躲闪闪。

    他上蹿下跳,抓着木剑嚎道:“虞大姐,凌某人就是一散修,只是七零八碎学了些三脚猫功夫,真的不会剑术,你就放过我吧。我认输还不行吗?”

    “我不信。”虞几清也是个倔脾气,她心底觉得这人的修为并不差,只是因为面对的是自己所以才不愿出手。

    那日,她身旁带的几位师妹们在捉拿他时,她分明亲眼看到凌云志从旁抽了一根木棍抵挡。

    那分明是用起剑的手势。

    虞几清一看就便知他练剑多年,那日她本算自己几个师妹们不会是对手,刚想下马车帮衬,却见对方将棍使得毫无章法,压根看不出是哪门所学。

    最初虞几清只以为自己想多了,可仔细去瞧却发现对方每一式都能恰到好处地接下攻势。

    他分明就会剑,而且剑术修为绝对不会低!少女虽不知缘由,但思来想去也只能将此事归咎于凌云志厌恶自己的缘故。

    毕竟,从学宫相见开始,他便一直明里暗里地针对她。

    似乎被虞几清缠得有些烦了,凌云志嘴上也不与她客套:“凌某都跟你了我不会剑,虞大姐到底还想怎么样?”

    虞几清抿唇:“你不会我教你,这是学宫的剑术课,所有人都在练剑。”

    凌云志神情宛若窒息:“我不喜欢剑行了吧。”

    平日对待凌云志的针对,她可以做到不去理会,可这次虞几清却意外上心,她倔强道:“我不信!那日我明明就看到你……”

    本还嬉皮笑脸的凌云志倏地变了脸色:“你到底烦不烦!”

    完,摔剑而去。

    谁也没想到凌云志忽然会发那么大脾气,毕竟他对谁可都是一副笑面。

    陶元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望向神情低落的虞几清,苏洛洛与沫沫二人连忙上前安慰。

    望着虞几清红通通的眼睛,苏洛洛心叹一声,她毕竟是药王谷世家少主出声,在谷中一直养尊处优的,被人供着,何曾受到过这种待遇。

    原书中凌云志确实是以剑闻名天下,在未入学宫之前就已经是闻名于世的剑修了。可她旁敲侧击询问周围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甚至还有人根本不知道他们门派门主还有一子。

    虽然凌云志不肯用剑未必是针对虞几清故意而为,可毕竟从入学宫以来,他时常对虞几清冷嘲热讽,人家自然会误认为又是在针对自己。

    沫沫气鼓鼓地:“清姐姐,我们不要再理他,我和清姐姐练剑。”

    虞几清摇了摇头,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关系的。”

    苏洛洛目光幽幽,抬头望向那个愤然离开的背影。

    -

    当晚,苏洛洛就偷偷把陶元和裴恣扯了出来。两人蹲在假山后,苏洛洛瞧裴恣站得笔直,顺势就把他也给拽下来了。

    “你们听出来了什么没有?”

    裴恣摇了摇头。

    “那凌云志有没有在你们男生宿舍里提过虞几清?”

    陶元一脸憨样:“提她干嘛?”

    好在裴恣还算靠谱,他面色淡然:“入学宫后共有三次。”

    陶元瞪大眼,震惊道:“这你都记得清?!”

    苏洛洛比划了一个手势:“比如有没有提到他针对虞几清的原因?”

    二人茫然摇头。

    苏洛洛伸手就弹陶元脑门:“你们不是住一块的吗?要你有何用?!”

    皇子一手捂着脑门,一手指着一旁的裴恣,委屈巴巴:“他也和我一个宿舍,你干嘛就我不他?”

    暗自瞥了眼,身旁眉目清隽的少年,再回头瞧了眼傻里傻气的陶元。

    欺负人自然得挑愣的,裴恣那张脸她可舍不得。

    她轻咳两声:“裴恣好歹也给了我点消息,你这儿一点都没。”

    “哦。”陶皇子气哼哼地嘟囔。

    可再这么下去,剧情偏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原书分明写着二人一见钟情,相处后更是互相倾心,很快就结成了一堆神仙眷侣,而且感情线全程无虐,更没有女配纠缠,主要还是二人升级怪。

    而如今的形式,二人以后能不结仇都很难。

    苏洛洛的眼底泛着幽幽的光,她对着陶元勾了勾手指:“你要不等会去探,探。”

    被弹了脑门的陶皇子满脸不乐意:“探什么?今天天还没黑,那厮就跑没影了。”

    苏洛洛一摸下巴:“那么巧啊,虞几清也不在宿舍。”

    -

    寂静的夜色下,少女红着眼独自一人坐在凉亭的石阶上。

    白天里的清冷高傲全部被粉碎殆尽,如今这么一看倒也与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并没什么区别。

    她越想越难过,可心底的那份骄傲不能让她哭出声来,若是父亲看到了,定会责难她的。虞家的儿女是不得轻易落泪的。

    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少女死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可难过又怎么会轻易被理智败,齿缝之间依旧溢出丝丝的哭腔。

    大概是憋得太辛苦了,她又突然起了哭嗝,从记事开始,虞几清从未这般狼狈过。

    心底委屈越积越多,到了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心地抬头看了看周围,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才扯开了嗓子嚎。

    “喂,你没事。”

    虞几清的哭声戛然而止,眼泪立马被下回去了,她猛然抬头看到凌云志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虞几清匆忙地抹掉眼泪,慌慌张张:“我能有什么事,嗝……”

    “……”

    虞几清面色涨红,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可是怎么也憋不回去。

    可这一尴尬气氛顿时让她无地自容,她心想着反正脸也丢完了,以凌云志的性子明日定会在所有人面前大肆宣扬。虞几清所幸破罐子破摔,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扯着嗓子就哭了。

    一边呜呜咽咽,一边着哭嗝,看起来委屈极了。

    凌云志顿时傻眼了,他虽不喜虞几清,可也知自己白天话太重,横竖觉得心里不安,便出来散散心,谁知刚好碰上虞几清一人躲在这里。

    他原本只是想过来看看这位大姐一人蹲在这干嘛,顺带探探情况。

    谁知他刚杵这,对方就先嚎起来了。

    虞大姐平日骄傲得跟个凤凰一样,他挑两句刺,心里并不会感觉有任何愧疚。

    可对方一哭,凌云志就没辙了。

    素来口齿伶俐的凌云志忽然不知如何开口了,他杵在那左右为难,最后凶巴巴地开口:“喂,那个……你别哭了……”

    哄女孩子哪里是这么哄的,虞几清哭得更大声了。

    少年抓耳挠腮,急得在原地转,他心翼翼凑近,双手合十:“喂,大姐,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

    虞几清不理他。

    凌云志锤了锤脑袋,面色痛苦:“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你,但是白天我真的不是有意针对你……”

    少女闻言,抽抽搭搭地抬起从臂膀中抬出脑袋,红着鼻子,强忍哭腔:“给我理由。”

    大姐怎么那么不依不饶啊!

    他哀叹一声:“凌某不是那块料。”

    “不是。”虞几清擦干眼泪,“不是这个。”

    “我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大概是因为刚哭过的缘故,少女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泛着光泽。

    瞧见大姐终于不哭了,凌云志神情一松,立马又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

    顺手从旁摘了根草咬在嘴里,他嘻嘻哈哈地:“凌某出生寒门,过得是穷苦百姓的生活,就是一个市井人,不比你们大户人家。虞大姐你出生名门望族,众星捧月,衣食无忧,你就当我仇富行了吧?”

    可陶元同样出自东海龙族,声望与财权远远要高于他们药王谷,但他待人家并无什么两样。

    这话什么,虞几清也不会信的。可是她经今日也明白了此地并非药王谷,他也不是她的属下,他有他的秘密,而他也没有义务要将所有一切告诉她。

    少女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下去。

    可虞几清这边好了,凌云志的嘴又开始皮实了。

    他嘴里一边咬着草茎,一边挑刺:“你吧,你一个药王谷大姐跑到这处偏僻的地方来做什么,还不如回去享清福,让下面的人好好把你供着……”

    “还有,都待在这种地方了,一副大姐做派给谁看?”

    他一脸嫌弃和鄙夷,数落得头头是道:“连劈柴都不会,吃个馒头都嫌卡嗓子……”

    “大姐就是和别人一样……”

    正当凌云志骂得正欢时,虞几清突然开口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是巴不得我离开学宫?”

    他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其实也不算是,不过你要不在学宫,凌某的兴致定要高上那么一些。”

    凌云志那边话音方落。

    霎时间,一股磅礴的剑气朝他扫而去,虞几清咬牙切齿道:“这学宫我待定了!”

    凌云志见状立马上蹿下跳地跑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数落:“果然是大姐脾气,你两句就要开始砍人!”

    等到其他人听闻动响赶到时,正好瞧见虞几清提剑追砍人的画面。

    苏洛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吵架也就算了,这怎么还起来了。

    -

    好在那天以后,两人又恢复如初。

    凌云志杵在那不懂,嘴皮子一张一合能喷出火星子,逮着虞几清的破绽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虞几清依旧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苏洛洛:谢天谢地,不期望他们相亲相爱了,只要不起来什么都好。

    那日之后,虞几清一改从前大姐做派,主动开始钻研起起之前学宫院长给的各种种菜养鸡“秘籍”,用起农具也丝毫不含糊。

    姜师姐带着他们去河边抓鱼加餐,虞几清一声不吭直接挽起袖子就下水了,没有再像从前那样顾及门派礼法而犹犹豫豫。

    总之,凌云志挑啥刺,她就改什么,把他的脸得啪啪直响。

    不过半月,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没刺可挑了,只能默默闭上了自己的臭嘴。

    凌云志闭嘴,天下太平,苏洛洛自然喜闻乐见,她由衷地感觉到学宫中的氛围也要比从前好上许多。

    学宫教授的课程繁杂,除了一个剑术课与武课以外,其余的要么是教授他们如何养鸡种地,在山林中如何生存,要么就是关于三界各族的一些习性常识,教授如何制作□□,改变声音形体。

    除却平日修习这些看起千奇百怪的课程以外,裴恣还需准备半月以后与和尚的比试。

    比试还需两人相助,

    陶元自告奋勇,苏洛洛瞥了他一眼率先淘汰;凌云志自称功夫不到家,只能拖后腿;而沫沫揉着头发,傻乎乎地自己只懂药材,拳脚功夫连普通人都不如;而晏慎,苏洛洛压根就没考虑,毕竟这人里里外外都透露着一股邪气。

    最后苏洛洛只能拉上虞几清,再贡献出自己一同凑数。

    三人每日都要花上大半天习武,反复琢磨秃驴在课上所授。裴恣本就聪慧,一来二去不但将易宁师兄教的学得八九不离十,还根据自己的情况做了更适合自己情况的改动。

    裴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进步,但少年依旧没有半分松懈,每日依旧勤勤恳恳地练武。

    而苏洛洛与虞几清二人也没闲着。其实最初拉虞几清入队她是有私心的,初入学宫的几天,虞几清曾一脸为难地问过她裴恣是不是魔族。

    苏洛洛知晓虞几清出身药王谷,与所有名门正派一般,谷中上下都对魔族深恶痛绝。

    好在经过那么久,虞几清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偏见,对于一个在那样观念中长大,对魔族的偏见早已根深蒂固的人来,做到此步已经极为不容易了。

    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那天,苏洛洛早上因帮衬姜师姐切东西,不慎在手指上割破了一个伤口。

    因影响不大,是以苏洛洛并未放在心上。

    可这一细微的举动倒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众人围坐一团吃饭时,晏慎坐在角落,危险的目光在桌前几人身上转,直到看见了苏洛洛指尖那几乎微不可闻的伤痕。

    淡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蔓延,晏慎舔了舔干裂的唇角,突然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果然,是她。

    虽然面容改变,但血液的味道不会变。

    她是那天在昆山雪域取走千机白的人……

    -

    比试是在下午学宫没课的时候开的,和尚拖拖拉拉直到最后才赶到。

    相比于三人的严肃紧张,和尚倒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其余学生则蹲在台下眼巴巴地等待。

    凌云志不知何时拎了个破锣鼓敲了敲。

    “铛——”

    一声令下,苏洛洛这边三人率先群起而攻,可和尚手里捻着佛珠,跑得比泥鳅还快,一直不肯出手。

    最初苏洛洛只以为是他们逼得太紧,和尚不得以而为之,可很快她就发现,和尚满场地乱窜,分明就是想将她们三人分散开。

    可等所有人意识到此事,为时已晚。

    和尚率先对付的是虞几清,他脚下生风,就在躲闪之间,出其不备劈掌而落!

    眼看虞几清正要被劈中,裴恣飞身箭步,半路横截,苏洛洛立马带着她疾步而退。

    苏洛洛钻着空档:“没事吧?”

    和尚方才一直都在避闪,是她太想当然,这才掉以轻心,虞几清面色有点难看,对苏洛洛摇了摇头,又加入纠缠斗之中。

    和尚的招数极为刁钻,他们若是单人交手定不会是和尚的对手,可在那么久的练习之中,苏洛洛等人还特地研究了招数究竟怎么配合,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看破了和尚的心思,三人便立马围困作阵挡住了他的去路。和尚竟在他们的配合之中占了下风。

    为了避免掉链子,苏洛洛一再谨慎,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回竟然是她自己。

    眼看和尚就要被他们避退至台下,就在这时,一阵钝痛自掌心蔓延,整条胳膊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浑身的血液仿佛化作冰晶,仿佛将要刺穿她的血管。

    耳畔传来系统疯狂的警报声:“警报!系统遭到不明病毒攻击——”

    身体突然间无法再受控制,苏洛洛突然跪落在地。

    病毒?她为何没有察觉?

    “病毒残留,请问是否即刻执行清理计划。”

    “……执行。”苏洛洛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在最后彻底昏迷之前调动意识敲下了按钮。

    所有一切让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裴恣见状,无心再与和尚纠缠,立马收势回头扶住了苏洛洛。

    倒是和尚卑鄙无耻,趁着裴恣不注意的功夫,生生在他肩膀上落下一掌。

    少年闷哼一声,扶着苏洛洛的身躯岿然不动。

    “喂!死秃驴,你偷袭要不要脸?!”陶元见状,立马坐不住了。

    他刚想上前,就听和尚冷声道:“无关之人不得入场。”

    陶皇子才不理他,扯着嗓子就骂:“死秃驴,本皇子偏偏就要进!”

    和尚移开目光:“你若是进了,他可就输了。”

    话音一落,陶皇子即将跨入台子的腿突然悬在了半空。

    这臭和尚几次针对裴恣,上回更是放言,只要裴恣输了这次比赛,就将他赶出学宫。

    皇子瞪了和尚一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悻悻地收回了腿,干站在原地对着和尚破口大骂。

    和尚就算这个时候依旧不忘比试。而失去了二人协助的虞几清很快就占了下风。

    皇子气得眼睛都红了:“死秃驴,这个时候还!你没看见人都倒了吗?”

    平日胆子最,最敬重师长的沫沫也忍不住出声道:“易宁师兄不如下次在比吧……”

    可和尚依旧充耳不闻。

    虞几清疾走退至裴恣身旁,担忧地问道:“怎么办?”

    少年横抱起苏洛洛,轻声道:“不了,我认输。”

    虞几清看了眼她怀中的苏洛洛点了点头。此次她不过是从旁相助,真正的选择权在裴恣身上,既然那人这么她也没有异议,更何况,她也觉得救人重要。

    可和尚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提声道:“裴恣,你若走出这台子,可就真的输了,学宫怕是留不下你了。”

    “好。”少年神情淡漠,点头应了一声,带着苏洛洛就往外走。

    和尚不依不饶:“方才只差一击你们便可将贫僧逼退台下,裴恣,你当真要放弃?”

    “……”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一人与贫僧,我让你五分力如何?”

    “你不是想要留在泽明学宫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的事吗?”

    “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真的愿意放弃吗?”

    和尚一字一句直戳着他的心窝。

    裴恣确实很想留在学宫。

    不论是当年父母之事,还是师姐……

    但裴恣还是坚持离开了。

    他不懂人情世故,可也隐隐明白苏洛洛并非无关紧要的人。

    陶元见状,立马追了上去,还不忘回头骂:“你个黑心瞎眼的秃驴,就是见不得人好!要不是我爹,本皇子才不会来这个破地方,今后就算我爹要断我的腿,我也不上这破学了!”

    其他人也跟着两人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原地,唯独那个站在角落里的阴郁少年慢慢悠悠地跟着人群后。

    姜师姐今日不在学宫内,好在沫沫略懂些药理,可在替苏洛洛查探时却什么也没发现。

    陶皇子意外发现裴恣的面色要比平时差上许多,不知是因为和尚偷袭的那一掌,还是苏洛洛的缘故。

    就在众人愁眉苦脸之际,姑娘挣扎许久,最后低头闷声道:“要不用我的血试试吧?”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各异,裴恣显得忧心忡忡,而虞几清与凌云志的眼神有些微妙,而站在一旁的晏慎似乎有些惋惜。

    只有陶元皇子没听明白:“用你的血做什么?”

    沫沫解释道:“我是羽民不死族的后代,血液有医治百病的效果,所以就试试吧。”

    屋中的空气瞬间凝滞,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陶元一跺脚,急了:“你、你就算真的是,也不该当这么多人的面出来,这、这……”

    羽民是上古遗民,而其中不死族分支更是少之又少,传闻他们躲藏在秘境,避世不出,极为难寻。

    传闻不死族长寿而不死,血液能够医治百病,上天给予的恩赐本该让这个族群繁荣昌盛。

    可实际上,很多人这一辈子都难以见到一个不死族的人。

    毕竟他们对外人来诱惑太大了。

    当初,不少仙门世家为了寻求羽民不死族,不惜耗费巨大的财力,凡是寻到他们的踪迹必定会将其捉拿囚禁,生生世世沦为放血的药人。

    姑娘扯了扯陶皇子的衣袖以示安慰:“没关系的,我相信大家都是好人。”

    “可、可是……”他总觉得不安。

    从旁边借了一把匕首,沫沫拿过桌上的茶盏,毫不犹豫的在白嫩的皮肤上划了一刀,鲜血倏地从伤口处溢出,陶远下意识咬了咬牙。

    看鲜血已经漫过了大半个茶盏,裴恣皱眉道:“这些已经够了。”

    姑娘面色苍白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是不死身。”

    少年垂眸,声音平静让人听不出悲喜:“不会死,不代表不会痛。”

    “就是就是,本皇子看着就痛。”陶元不知从哪弄来了止血的绷带,一边点头附和,一边将东西递给虞几清是以她帮沫沫包扎。

    “很快就会恢复的。”

    陶元难得正经起来,看着瘦弱的姑娘惨白着脸还要勉强傻笑安慰旁人的模样,忍不住道:“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往外面讲。”

    姑娘点头,眼角弯弯的:“我知道啦。”

    -

    不死族的血液果然有奇效,苏洛洛喂服下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发青的面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呼吸也渐渐平稳了。

    几人松了口气,这才散开,只留下了裴恣单独留下照顾。

    最初,陶皇子本算一起留下的,可虞几清看了那两人一眼,了句“你不合适”就把他拽走了。

    陶皇子直到临走前还没想明白,扯着嗓子就不满地嚷嚷:“为什么我不合适,他就合适了?”

    众人散退,裴恣一人在床边坐了许久,望向少女的面容微微有些出神。从两年前开始,苏洛洛突然出现一直便绕在他身边,后来陶元也来了,两人就如同麻雀一般天天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他会来学宫心中有所求,他自诩不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从前就算是面对那些弟子挑衅围堵,他也一向心如静水,仿佛将自己抽离出去,冷静地思索到底如何才会对自己有利。

    可看到苏洛洛晕倒的那一瞬,他心中却没由来的慌了。

    对于感情,他分辨不清,只能根据旁人的反应在心中琢磨。

    若是从前他定是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的,只会作旁观者。可是这回,他没有。

    陶元从看到苏洛洛倒下的那一瞬就像冲上台,后面对着易宁师兄又叫又骂,虞几清和沫沫的情绪波动也异常强烈,从一开始目光就一直追随着苏洛洛,就连凌云志也收起来平日嬉笑模样。

    而他,似乎也与他们一样了……

    当意识到自己细微的改变,少年的眼神逐渐迷茫,他下意识捏着玉简,怔怔出神:若是师姐知道此事,会开心吗?

    眼看天色渐暗,屋里点着灯,蚊虫容易入室。少年站起身正准备关掉窗户,却听见东西掉落的声响。

    他低头一看,此事玉简正泛着莹莹的光泽安静地躺在地上。

    裴恣捡起玉简,下意识就将它别在腰间,可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心头一紧,他忙将两块玉简拿出对比。

    无论是质地还是纹路,都如出一辙。

    其实这块苏洛洛的玉简本是藏在系统的虚拟空间之中的。后来又因莫名的病毒入侵导致系统开启防护屏障与清除功能,谁知沫沫的血液乱入,虽然功能比系统自带强上百倍,很快彻底根除了病毒,但也让系统载荷过重,面临奔溃边缘。

    虚拟空间中每一样东西都极为重要,再三选择下,系统挑挑拣拣,只好把玉简给吐出来了。

    裴恣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盯着手中的玉简,呼吸微促,面上一片复杂。

    师父无意提起过,这玉简是一对的,另一块就在师姐身上。

    少年很快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两年多的时间里与苏洛洛相处的情景。

    其实从最开始苏洛洛出现时,他心中确实有所怀疑,但因师姐与她的性格完全不同,所以又放下了疑虑。

    可现在回想起来,陶元也跟着他多次见过师姐,唯独……苏洛洛。

    两人从未同时出现过。凡是师姐出关的那几日,她总会找理由先行一步离开。

    从荒山带他到留青峰,再到拜师大会为他与门派争辩,又陪他从宁肃峰一路赶至学宫。

    原来师姐她一直都在……

    -

    眼看苏洛洛隐隐有了清醒的痕迹,少年心中一惊忙将东西放了回去,紧接着吹灭烛灯退了出去。

    等到裴恣回去后,发现屋舍中的东西竟一扫而空,中间的桌椅上倒是放着不少包裹,四人的床铺上,除却最角落晏慎的那张,其他人竟空空如也。

    瞧见裴恣来了,陶元皇子迫不及待跑过来迎接他。

    他迟疑片刻:“你们这是……”

    “你看,本皇子连你的东西都一块收拾好了,今夜我们就离开这里,反正我早就不想待了。”

    目光落在陶元身后那人身上,少年略显踌躇:“他呢?”

    凌云志咧嘴一笑:“这地方太穷了,我也早就想走了,没点生财门道,还不如从前我待得那个破镇子。”

    还不待裴恣做出反应,二人拎起包裹,一人一边架起他就往外走。

    谁知,几人还未来得及出房门,就被人半路堵截了。

    和尚怫然大怒:“你们这是干什么!?”

    陶元一瞧他就来气,昂着脑袋用鼻孔看和尚:“当然是离开了,你这学宫太破,容不下本皇子这尊大佛!”

    “谁让你们走了?”

    “就你就你。”皇子指着他锃亮的脑门,“裴恣要走,本皇子就走。”

    “还有他。”

    凌云志满脸堆笑,附和:“还有我。”

    和尚的脸一片青黑:“谁我要赶他走了?”

    听这话似乎里面还有其他意思,凌云志挑眉道:“师兄这是回心转意了?”

    陶元一听,满脸鄙夷:“转你个大头鬼,本皇子告诉你,门、都、没、有!”

    凌云志叹道:“易宁师兄这又是何必?”

    两人一唱一和,和尚脸上红白交加,恨不得直接缝了他们的嘴,可思及方才姜婉箐叮嘱他的话,和尚在心中默念了一段清心咒,然后深吸一口气:“裴恣,你跟我出来。”

    皇子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别听他的,这秃驴定是不安好心。”

    裴恣也知这是为他好,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易宁师兄只是有话与我,没关系的。”

    陶元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他动手你就喊本皇子。”

    凌云志本还配合有度,谁知如今却又开始拆起了台:“喊你也没用,你又不过他……”

    “我……”陶元一时语塞。

    和尚的脸早已比锅底还黑:“我不动手!”

    凌云志是个人精,意外发现和尚今日意外得能耐得住脾气,立马和陶元你一言我一语地唱双簧,将和尚气得半死。等到嘴皮子耍得尽兴之后,二人最终还是放裴恣跟他走了。

    裴恣跟随他行至学宫庭院外的一片竹林。

    和尚突然停下脚步,话锋一转,也不多废话:“从你进入学宫的那一刻贫僧便认出你了。你与他眉眼极为相似,让人想认不出都难。”

    裴恣敛眸不语,从一开始对方有意针对开始,他便猜到了这个结果。因为他的父亲裴辛。

    和尚缓声道:“那人早贫僧三年进入学宫,可惜却因荒废三年学业,是以被押下了三年。你长得很像他,但性子却截然不同。”

    裴恣还是第一次在旁人口中提到自己的父亲。不对,应当是割舍掉“杀妻弃子”这段的父亲。

    喉头一颤,少年沉眸:“他是什么样的人?”

    和尚冷笑一声:“恣意妄为,张扬狂傲,有他在学宫的一天,学宫就一天不得安宁。”

    “当年,他就坐在对面的那个竹亭里,带着一群学宫弟子喝酒赌钱斗蛐蛐,每当有师长抽查,他们就将东西往桌下塞,他们换了许多地方,可无一例外都会被逮个正着。”

    末了,和尚又添了一句:“因为都是贫僧告的状。”

    裴恣微微愣神,不知为何竟会在他的话中寻到了一丝骄傲的意味。

    “贫僧不喜欢他的行事作风,轻浮,没规矩。”

    他轻闭双眼,当年的情景仿若昨日。

    鸟斗蛐蛐,学堂上纸条漫天乱飞,课本画像无一例外被改得面目全非,整个学宫闹闹哄哄,鸡飞狗跳。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裴辛。

    他依稀还记得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年枕臂倚在竹亭旁,摘叶飞花惊起了他的注意,少年扬眉笑道:“喂,秃驴,把你作业借我抄抄……”

    如今想来,裴辛的那张脸依旧可恨,收回思绪,和尚敛眸:“当年学宫里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但他只听你娘的话。”

    “当年你娘初入学宫,大半个学宫的人都跑去看你娘了。那混账听了后也跑去看热闹,结果一眼就相中了人家,直接凑上去问人家的生辰八字。”和尚目光幽幽,似是解气,“你娘给了他一巴掌。”

    “谁知那混账竟然上起心了,他也不知从哪听到你娘喜欢成熟稳重又知礼的男子,从那以后他蛐蛐也不斗了,鸟也不了,天天跟在姑娘身后装斯文。”

    “他原本只是老魔尊捡来养的义子,无权无势,他自己又生性散漫,不愿参与太多纷争,就一直得过且过。谁知老魔尊听你娘也来学宫以后,就命他将你娘掳回魔界,以此钳制天墟宗。”

    “从这之后他一人不吭不响消失了。三个月后,外面竟传来魔界易主的消息。直到后来贫僧才知,他因任务失败,被老魔尊扔进了毒窟,本是必死无疑,可他不但从毒窟里爬出来了,还杀死了老魔尊。”

    “了这么多,贫僧只不过想告诉你,那些传言并非真相。”和尚阖眸,“贫僧确实不喜他,但也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娘动手。”

    少年意气,曾当着整个学宫所有人的面指月对天发誓要与她同生共死,易宁也恰好目睹。但旁人只当这是初遇甜言蜜语,不足挂齿的许诺。可他与他相斗多年,早已对那人的本性了如指掌。

    一诺千金重,那混账从不会食言。

    “世人都他因杀妻羞愧潜逃,不敢出现。可贫僧更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