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年慕艾时
一个黑子狗骑兵冲了上来,桑巴干面不改色一鼓槌过去,那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直接倒地,这个人的五脏六腑已经被震碎了,甚至连血都没有吐就死了。
见状,吓退了冲在前面的几个,但也只是愣了一下,五六个人便一起向着桑巴干挥刀而去。
在敌军燃起的火把之中,桑巴干冲天一声嚎叫,鼓槌挥动之间五六个人均已倒地。
如此如虎气势,将黑子狗军彻底震慑住了。
“杀了他!”
“等一下。”一道声音传来。
没想到因为这个声音,那群躁动的敌人竟然停止了攻击。
“把他带走。”那个声音似乎是停了一会儿,才吩咐道。
秦涓一直跑奋力的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太阳又落山了……他才放缓了速度,这个时候他又累又困又饿。
他这时才想着判断一下自己的方位,确定自己究竟行了多远……
“喂!停下……”
那马儿不知怎么突然疯跑起来,秦涓吓得脸色惨白,却没有办法,只能握紧了马缰。
这不是他训练时常骑的那一匹,所以他不知道这马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是他都骑着它这么久了,现在才开始“认生”有点不过去。
所以马儿应该不是排斥他……
马儿疯跑了三里路后渐渐停下,直到马儿停在某处,开始不停的哼唧……
这声音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生气,秦涓这才往前面看去。
是一条河,不过因为现在的气温极低,这条河已经结冰了。
“……你竟然知道这里有河。”秦涓惊叹道摸摸马儿的脸。
但现在他也可以确定这他应该是一直往东在跑,四年前他们至东行军千万里路至撒马尔干,这马若记得路也该是记得东来的路。
看来他是抵达了一个马儿熟悉的地方,或者马儿曾在这里饮水。
看着结冰的河水秦涓突然笑了,有水喝不了这就很纳闷,甚至水袋里的水也结冰了,他坐下扯过一些干枯的野草取出带在身上的木炭,燃了一把火。
将饼子掰成了几瓣丢在火上烤,又将冰弄化了……
在被蒙人抓进签兵奴隶营前他甚至还睡过俘虏坑所以在听到俘虏坑三个字的时候他并不害怕。
他只是恨极了战争。
闭了闭眼,他搅动了一下火上的铁碗。
冰块终于化了,秦涓喝了一口,水的口感不好,便也没再多喝,他将水端给马儿,马儿高兴的咕噜噜大喝起来。
他吃着热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桑巴干那张粗犷的脸,他沉默了,吃饼的速度也渐渐放缓,直至眼眶开始发红……
他想起桑巴干的东西,那个布包!
他解开胸口的袍子,将那个布包取出来,开……他不知道桑巴干为什么不交给大鹰他们反而选择要交给他,他甚至害怕他无法活着回去,从而完成不了桑巴干交给他的重任啊!
秦涓开布包,那是骑兵百夫长的令牌,和左安副将手书的这次任务……
马儿喝完了水,凑过来就趴在他身旁,因为秦涓这里有火堆。
秦涓觉得这马儿好聪明,虽然看着瘦但很好骑,如果这是桑巴干的马,以后就跟着他吧。
他又想四年前桑巴干也才十三岁,十三岁是骑兵了,桑巴干可真厉害……他还没有看桑巴干耍那个大鼓槌,就再也见不到桑巴干了。
他看着火光,只觉得心里一口气堵着让他喘息不得……他很久没这么难受了。
取出奴奴秣赫给他的刀将饼切成块,他甚至在想这个时候奴奴秣赫在做什么。
半年前奴奴秣赫被派去管伙房营出纳,这对奴奴秣赫来是折磨,奴奴秣赫学语言可谓天才,但算术对奴奴来简直就是折磨。
甚至奴奴秣赫的算术连沐雅都比不上。
还在撒马尔干的时候奴奴秣赫整天要和那些外族商客交道,吉哈布营要用极低的价钱从商人那里购入粮食,虽然有攻城略地之后得来的,但那些总会吃完,奴奴秣赫对银子根本没什么概念,且他以往花银子都是使劲的花,节约对他来就是个笑话。
秦涓想,他若能活着回去,他会答应奴奴秣赫以后帮他算账……
那么,求上天怜悯,他想让他算账算到死都可以。
火已经熄灭了,附近的干草快被他烧光了。
太冷了……秦涓裹紧衣服,仍旧觉得冷,他忍不住了靠在了马儿身上,可是还是觉得冷……
寒冷让他睡不着,可他已经很困了。他想再这样下去他不是被困死就是被冻死……
还有很久很久天才会亮,等太阳出来这里就会逐渐暖和,可是他甚至怀疑他无法等到太阳出来。
正月行军是沙漠草原的大忌,但为什么黑子狗一点都不怕冷?这么冷的天他们跑得很快,而且他们的马看着并不高大……和他骑的这一匹差不多……
不想黑子狗了。他又想到两年内拿了两次骑射第一……可讽刺的是第一次出任务他一直在逃命,甚至现在弓箭都逃没了。
可真讽刺……
终于在碳火的余温散尽,马儿冷的马蹄子都动弹不得,沙面上结了细的白霜,秦涓的意识彻底的被困意和寒意击碎,他昏了过去。
秦涓不知道自己再一次与死劫擦肩而过。
若不是在一队商旅扮的人经过时,那马儿仰天嘶吼了几声,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秦涓。
即便被救了,秦涓却一直昏迷着,用当地人的话叫冻坏了脑子和五脏六腑,所以醒不过来。
缓慢行走的商队可并不是真的商队,那只是用来胡弄当地人的,这样才有人过来给他们做向导。
秦涓不会想到,能让两位千户大人两度派出骑兵去探路,又让阿奕噶带兵一千一直往东没日没夜找了五百多里路都没找到的人……让秦涓给碰上了。
在伊文王军队被袭击后伊文王写信向庶出弟弟吉哈布营的大将军求助,并让嫡系将士将他的王世子送往吉哈布营帐。
伊文唯一的儿子是吉哈布营大将军的同母亲兄弟的遗腹子,因为庶出哥哥英年早逝,伊文将其子过继到自己名下抚养。
这就是后来叱咤草原与大漠的伊文王世子。
然而这支“商队”有王世子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从大都来的丞相,耶律大人和其侄儿。
而将秦涓抱上板车的正是商人扮的耶律大人。
行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一人骑着骆驼一人牵着骆驼。
“今夜那个孩子醒不过来就让人丢掉吧,我们还要想办法去和吉哈布营的人汇合。”坐在骆驼上的人低声道。
“大人不可,耶律大人随行是一定不会让我们把人丢掉的。”
“人是他救上来的,三日没醒,为什么不能丢掉?带着他多麻烦?”
其实也不见得多麻烦,只是他想找耶律大人的麻烦。
“大人……此事还是莫要惊动王世子和少将军,我们不妨由他去吧。而且耶律大人不可能久呆,大都正值重建之际,百废待兴,他离回大都的日子不远了……”
那个大人烦闷道:“那就再等等,若到了吉哈布营帐人还没死,就算那崽种命好!”
秦涓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吉哈布营帐骑兵营了,四年了,第一次躺在温暖的床榻上,毛褥子里火烧似的暖,锅子里沸腾的羊肉香味迎面而来……
有人在不远处话……秦涓听了半天听出了是沐雅的声音。
他这是……死掉了吗?
不然怎么会听到沐雅在一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
可是他为何没有听到爹爹的声音,还有桑巴干的声音。
“咦,臭子睁大了眼看啥呢……”沐雅杵着拐杖走过过来,完这句话他恍然间才意识到秦涓已经醒了,“我的娘啊……秦涓你他妈的终于醒了!”
人生很难,但世事很奇妙,好比如摔折了腿的沐雅活着回来了,好比他此刻茫然的忍受着沐雅的喂饭。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米饭了,行军的日子里有饼子吃都是极好的。米饭的甘甜差一点就成了他记忆中的味道……太好吃了。
“大、大鹰呢……”吃饱了,秦涓才有力气开口问沐雅。
当他问出口,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当时疲于奔命,都是分开跑的,大鹰又怎会和沐雅在一起。
“大鹰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沐雅拍拍他的肩膀,“等我们养好了伤去找他们!”
知道沐雅是在安慰他,秦涓抿着唇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秦涓很少笑,沐雅看得有些出神,他知道秦涓生的好看,却没有想到他笑的时候还会有一粒虎牙,这也太他妈的好看了吧!
沐雅立刻想到了一人:“秦涓,我们营里来了个跟神仙似的人,不过在我心里你还是最好看的。”
秦涓愣了一下,淡笑道:“不过是好看的皮囊而已。”
沐雅眨了眨眼睛:“但也不是人人都有啊!”呜呜,他咋没有好皮囊呢!同人不同命啊!
秦涓不过他,他突然想起身却发现他的腿麻了动弹不得,他为难的看向沐雅:“沐雅,我要去见左安副将。”
沐雅一拍额头:“你不我都忘了!左安大人吩咐我你一醒就去告知他!”
秦涓想不用左安副将过来他自己能去,可沐雅已拄着拐杖出去了。
在左安副将来时秦涓已穿戴整齐了,他的腿依旧酸麻,他给左安行了礼。
在他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沐雅已将古烽燧、古烽燧下的俘虏坑、还有桑巴干给他们断后的事悉数告知左安。
虽然沐雅极力的描述当时的场景,但从沐雅这里左安没有得到更大价值的东西。
秦涓的衣裳已被换过了,他想左安副将已拿走了桑巴干布包里的文书。
营帐内只有左安副将和秦涓,左安看着眼前的孩子抿了抿唇道:“桑巴干的东西是他给你?”
“是。”秦涓微皱了一下眉,显然他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可是副将为何不问他敌情?而且压根没有想了解敌情的意思。
甚至左安“嗯”了一声后转身就想走。
秦涓更搞不懂了,他等他醒了,就是想问他一句文书是不是桑巴干教给他的?
秦涓心头陡然升起了一股愤慨:“在大人的眼里几百人命,桑巴干的命……还不抵区区文书吗?”
当秦涓喊出口,他突然想,他一定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