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离开
施娢父亲身在施家, 就算施太师不要他插手太多事,但他真心想知道的东西,也往往会比常人要多。
譬如施家算什么时候对赵骥下手, 他早早寻好了时机, 让覃叔送了封信进王府, 让她在三天后到梨园。
施娢如果要走, 那必须要走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一丝痕迹, 否则以赵骥的敏锐,即便她身上掉下一个耳坠子, 他都能顺藤摸瓜摸到施家。
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巧, 会在这种时候有一个孩子, 明明是她想要的,现在却又多了几分惧意。
她甚至忍不住想, 日后两个人如果有再见的机会, 她当如何装作不认识?又该跟他些什么?难道聊聊孩子?
但她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有这个机会。
前几天赵骥答应许她出门,施娢借着身体不舒服一直没走,安静等待她爹所的那个日子。
明媚阳光照在窗外, 赵骥还在睡, 施娢便已经起身梳洗,她昨天一直干呕不止, 他被她闹醒,给她顺了好久的气,大老粗一样的人,还给她按起肩膀,过两天就给她找个干净背景,让她认朝中某个大臣做干爹。
施娢坐在琉璃镜前, 慢慢把他送的那支玉簪子插|入发中,她静静看着自己,最后还是抬起手,把簪子摘了下来,轻轻收进抽屉中的精致木匣里。
梳妆镜台的抽屉里有个给赵骥绣的香袋,从前绣好了想给他,犹豫之后,却只是放在深处。
她顿了顿,手慢慢伸过去。
跟别人相比,她的针线活是好的,只是于她先前的绣品而言,却还是有些生疏。
施娢微垂眸,把它握在手中,起身走到床边,她纤细的手指轻掀开幔帐,赵骥背对着她。
他后背宽厚,健壮无比,晚上一直喜欢抱她。
施娢坐在一边,微俯身,把香袋轻轻他手中,赵骥醒来,扭头看她一眼,施娢抿唇,低头亲他侧脸,道:“王爷继续睡吧,是妾昨天吵到你了。”
她想她要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大抵是她从未这样对过赵骥,赵骥惊了惊,随后又被她温热手覆上眼睛,她的脸轻靠着他的肩膀,柔软身子贴着他后背,一股淡淡的香气让赵骥迷迷糊糊睡过去,想着等她回来再问怎么了。
施娢慢慢起身来,她轻呼口气,知道自己对不起赵骥,即便是临走之前,她所能给他的,也只是一个香袋。
她爹和她四叔准备参一本赵骥公权私用,然后迎陛下回京。
妃嫔落胎一事大不大,不,只不过对于皇帝而言,恐怕现在没有比这件事还能再大的,他先接触的是施家,怕也是信施家多一些。
接下来,家里人就该把她安排在皇帝身边。
安抚失子的皇帝,得到他的宠爱,没那么难,他本来就对她有意。
施娢离开的王府得了赵骥允许,其他侍卫倒也没拦她,就好像她这只是同往常一样出府,到了时候就会回来。
她干爹的人已经暗地里被她爹先到施家名下的铺子里藏着,只要等她过去,便会拖着时间离开。
只是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施娢差点在梨园中碰到了她六叔。
他从走廊对面而来,跟在一个戏子后头,大抵是去见什么人,不到片刻便能和施娢撞上。
她六叔就是赵骥一回京就断腿那个施成润,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纨绔,对她这个侄女不错,但赵骥的人还跟在她后面,万一她六叔认出来她,会叫出她名字,奇怪她怎么在这。
她心跳得厉害,带着白纱帷帽不敢做多余的动作,手轻放在腹上,快步离去,拐进一边石子路,及时与他错开一条道。
他似乎是觉得她眼熟,还转头看了两眼,落在施娢背上的视线让她如同火烤般,只不过他对她没什么意思,摸着头收回视线,继续跟着走。
“覃姑娘,走错路了。”侍卫提醒她。
施娢嗯了一声,什么都没,
几个侍卫不认得施成润,也没往别处想。
初秋的凉意渗入肌|肤,施娢心就像要跳出来,都快想到自己今天哪也去不了。
覃叔一直是老老实实的,帮她做了这种事,在赵骥那里定是不能随便善了的。
她要走得干干净净,覃叔也得走,整个戏班子都得被处理干净。
天色平静同往常,枝杈上的绿叶已经隐隐约约开始变黄,院子里的几株桂花香气淡淡,再过半个月就该浓郁起来。覃叔等着施娢,大抵是他们见面的次数不算少,加上施娢有孕是喜事,即便他们两个要讲私密话,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覃叔听施娢有孕时,还震惊得没回过神时,她在信中没提过这种事。
施娢没什么,站在里屋,朝外看一眼只道:“他看我看得越发紧,爹的人怎么?”
覃叔从暗道中走过于危险,容易暴露她爹的身份,得朝西门走,路上有三个假扮成厮的侍卫,会护她周全。
梨园外有她爹的人接应,只要对上句暗号今天不下雨。
覃叔留下来拖时间。
但施娢顿了顿,还是摇头让覃叔用为她买东西为借口,从外边先一步走。
倘若侍卫发现覃叔不在,她还有理由解释,如果是她不见了,覃叔是逃不掉的。
他对她娘好到像个亲哥哥,施娢已经麻烦他许多次,不想害他。
几个侍卫看得紧,发觉厮和婢女都不在,已经觉得有些蹊跷,特地进屋问了一遍施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施娢安安静静坐在红木圆桌上,绣着帕子,只低头因为她爹朋友有事,都派出去了。
一切都如往常般平静无波,只要她足够心谨慎,这仿佛就如她只是离开一趟,早晚会回来一样简单。
可她的手都在颤抖,离开是早有的念头,但这样悄无声息,就仿佛是在赌。
施娢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按着紧张跳动的内心,自己去取些布,很快就会来,又让他们把院子外都扫了一通,这才提着篮子,莲步离开。
因为赵骥吩咐过要听她的话,侍卫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有同她争论御亲王府的侍卫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只是在有两个侍卫要随她离开出门时,她皱眉了声不用,她取布的地方又不远,还想和别人唠唠戏,连王爷都没当她是废物,他们欺人太甚。
这话盖下来,侍卫也不敢惹。
施娢的脚步不紧不慢,出去后却是多绕了些路,当身后传来脚步声时,她心都缩在一起,知道赵骥的侍卫不会那么轻易让她一个人四处乱走。
她停在回廊后,拐了一下,藏在墙后,心怦怦跳,想既然自己在赵骥那里已经是娇蛮,倒不如蛮得更加厉害些,把侍卫训斥一顿。
就在施娢以为自己就要被发现时,施成润的脑袋冒了出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施娢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
梨园戏院弄得干净,墙角种有爬墙虎,他抱着手道:“娢儿?我便刚才见那个人像你,你怎么跑来这种地方?六叔我想去找你玩,侍卫都不给进,你是怎么出来的?”
施娢鼻尖都冒出汗来,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只能呆呆叫了一声六叔,连忙:“我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想看今天的戏,你别告诉爷爷他们。”
施成润觉得奇怪,又想这里离她住的地方不远,今天晚上也确实有场好戏。
施家只有她一个女孩,他就算再纨绔也不至于欺负到自己侄女头上,点头应了下来,又问:“你不是带了几个侍卫吗?方才我还看见了,让他们送你回去,六叔我约了人听戏,就不管你了。”
赵骥派来护送施娢的侍卫,自然不可能大摇大摆穿着御亲王府的衣服出来,施成润也没发现他们是御亲王府的,但施成润身边就经常带护卫,一眼就看出那几个人是在保护施娢。
“我让他们在外面等着,”施娢看见有人在过来,硬着头皮,“那六叔,你别和别人见过我的事,谁也不能。”
“你六叔嘴巴严,了不就不,你赶快回去吧,这地方哪是女孩子一个人呆的?”施成润道,“幸好跟着你的人是我,要不然还不知道出什么事……算了算了,我送你出去,等天色黑了不安全。”
施娢一顿,只是摇摇头,有事要做。
她给他行礼后,挎着篮子算离开,忽地又想起什么,顿了脚步,道:“六叔以后若是想知道什么,直接来找娢儿就行,只是不要告诉爷爷和四叔我在这里出现过。”
施成润狐疑看她,但他心大,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施娢转身慢慢离开,青石板路上落了黄叶,被风扫到角落。
等见到她爹为她准备好的马车后,施娢才恍惚发现赵骥对她的宠爱和信任,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大。
她在他面前足够听话,他大抵也没想过她会支开所有侍卫。但凡他对她的信任少一些,或许施娢连这座梨园都走不出来。
她坐在马车上,忍不住个冷颤,他那种人,不会轻易把信任交托出去,如果发现自己被骗了,会做什么,竟连她也有些想象不到。
他性子冷淡,杀过人,视人命于无物,在他那种位置,就算是失手杀了她,也能做到不会被任何一个人发现。
日后再想取得他的信任,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
该也用不着,施娢双手轻轻环住身子,她脸颊微白,失了些血色,初秋的清冷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变成另一种刺骨的冰凉,赵骥现在或许还在朝中被她四叔针对。
对她来,只希望他的怒气能一些,而后便是再也不见。
她该服侍的男人,将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