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是大肥章! 他是魔界黑鹤的主人。
还真是魏子岚。叶琼欢和连照手忙脚乱, 将魏子岚从水里捞出来。男子的脸露出水面,只见他双目紧闭, 已经没了呼吸。
躯体也是软软的, 看起来整个人都没救了。叶琼欢心口一窒, 慌忙探一探他的胸口, 还好, 隐约还有一丝温热的活气。
这层水牢很宽阔,和上一层水牢差不多大, 但放眼望去,都是茫茫一片黑沉沉的水。脚下探不到底。连照一个人要同时托起叶琼欢和魏子岚, 几乎是不可能的。
三人几次沉浮, 险些被浪下去。叶琼欢吃了几口水, 心中泛起熟悉的慌乱。连照察觉到这一点,轻喝:“别怕, 找个地方稳住。”
叶琼欢靠在连照身上的同时, 自己也尽量分担重量,好让连照得以继续支撑。周遭都是嶙峋巨石,连照带叶琼欢和魏子岚贴着岩壁寻找, 终于找到一处刚好可以让人借力站住的岩石凸起, 勉强落脚。
叶琼欢乍一稳定下来,便将手放到魏子岚心口, 尽她所能输入灵气。
魏子岚脸色面色煞白,看起来几乎就是个死人了。黑发湿答答粘在他的面颊上,这么一看,叶琼欢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憔悴得脱了形了。
下巴尖了,皮肤下隐隐能看见蓝色的血管, 两颊都微微凹了进去。
怎么上次就没有注意到呢?如果注意到这一点,叶琼欢一定至少会开口问一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也就不至于走前面那好些弯路。
连照沉默地看着叶琼欢营救魏子岚。灵气输入之后,却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魏子岚胸口的那一点点热气,还是在慢慢散去。
魏子岚真就要这样死掉了?
叶琼欢越来越慌乱,险些走岔了气。手底下的男子却四肢冰冷,当真像一个水鬼一般,怎么输入灵气都没有丝毫动静。正当她六神无主时,连照忽然:“把他翻过来。”
叶琼欢愣一愣,便也就死马当活马医,将魏子岚整个翻了一个面,脊背朝上。他原本低调又潇洒的一身黑此时淌着水,十分狼狈。
连照话不多,将魏子岚的腰腹托高一些。一掌拍在他的后心。他这一掌拍得重。魏子岚的喉口微微一动,居然咳出了一件什么东西。
叶琼欢一惊,眼疾手快捞起来一看,冰冰凉凉的,居然是一个巧玲珑的方盒。
其实这东西她再熟悉不过。是锡制的,很轻又很结实,里面曾经放着对魏子岚来最重要的东西。
他将这东西随身携带并不稀奇,但很不巧,叶琼欢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她将方盒开。果然,里面空空荡荡。
里头装着的东西不见了。
此时,卡在喉咙中的东西被取出,魏子岚终于恢复了微弱的呼吸,轻轻咳嗽起来。叶琼欢眼眶发热,深呼一口气。
就像在师父死之前,她不知道失去师父有多么可怕;在看见呼吸全无的魏子岚之前,她也不知道,魏子岚如果死了,居然会让她这样难受。
叶琼欢暂时将方盒的事抛到一边,轻轻拍魏子岚冰冷的脸,叫他的名字:“魏子岚,你 醒了吗?”
伴随着咳嗽,魏子岚吐出好些水来。
这一层水牢的水位,也在持续涨高。激流拍在魏子岚脸上,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和叶琼欢视线相碰。
这么一来,叶琼欢感动得几乎要哭了,不如是哭笑不得。但她一开口,不知怎的竟是一句责问:“魏子岚,你怎么也和我一样,是个旱鸭子?”
魏子岚的视线扫过叶琼欢的脸,又扫过连照的脸,却始终懵懵懂懂的。忽然,他想起什么又察觉到什么似的,瞳孔骤然一震。他沙哑着嗓子,着急问:“执兰呢?”
叶琼欢忙将方盒塞进魏子岚手里,他这才冷静下来似的,重新开始咳嗽。叶琼欢忍不住,问道:“这倒是该我问你,里面的东西怎么没了?”
魏子岚压下咳嗽声,轻轻抽气,想什么又不出口。最终,他也只是低低叹一口气,:“不见了。”
不见了?里面是云执兰的骨血,叶琼欢亲自替魏子岚采了装在方盒里的,魏子岚向来从不离身,怎么不见就不见了?
叶琼欢还要再问,魏子岚却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什么话都不出的样子。他手拿空空荡荡的方盒,很珍惜又很失措地,低低补充:“我想跟你的,就是这事。执兰的骨血被我弄丢了。”
这下子,叶琼欢能够理解魏子岚为什么混成这个鬼样子,还失魂落魄,送上门让人家抓了。
她也知道,此时,这世上不会有人比魏子岚自己更苛责自己。
她缓一缓,换了个语气,尝试宽慰他:“丢了去找就是,先出去再。”
魏子岚的眸中却现出一丝迷茫。他的嗓子早呛水呛哑了,只能沙沙:“找不到了。我以为会在这里,却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现在丧得要命。这么多年来,叶琼欢也就见过他露出这种心碎的神情两次。
两次还都是与云执兰有关。叶琼欢知道不能跟他多,越他越陷在里面出不来,便回头转对连照道:“我们还能找到路出去吗?”
魏子岚能活到现在,很大原因应该是因为在某个时间点之前,这一层水牢是没被洪流所波及的。
但要是叶琼欢他们晚来一刻,事情就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模样了。这明洪流的规模与力量,也许远超他们的想象。
前头叶琼欢和魏子岚话的工夫,连照已经大致将这层水牢勘察过。不出所料,这层水牢和别的水牢连通的通道,只怕只有他们来时的水道。
叶琼欢还不死心,向魏子岚核实:“他们关押你进来时,走的是什么通道?”
魏子岚不假思索,便低低答道:“水路。”
这下叶琼欢知道,除此之外无路可走了。
“原路回去,”她很快下了决定,苦中作乐,看看魏子岚,“对了,你知不知道,你们雪声山庄收留的那个魔族坏种,也在这里被我抓住了。”
她得兴起,可显然,魏子岚 对此一无所知。伊布果然是撒谎成性。叶琼欢百无聊赖,抬剑将限制魏子岚行动的龙门山标配铁链斩断。
要是多带了一把灵剑就好了,那样,这次就可以换她分魏子岚一把剑。
带着魏子岚,三人原路返回。
好在这一次,叶琼欢原本以为会是逆流而上,十分艰难,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将他们卷入的暗流却是恰好反方向的,将他们顺利带向来时的方向。
没费多少力气,叶琼欢重新呼吸到空气。
她拢起全糊在自己脸上的长发,抬头一看,水位已经涨得很高了,几乎已经淹没半个洞穴。
伊布也不见了。叶琼欢倒不担心,反正这个魔族少年机灵,不定真能找到出去的方法。叶琼欢忽然听见头顶又扑动翅膀的声音,扬起脸,看见的居然是那只黑鹤。
原本连挪动都不能的秃毛黑鹤,此时居然一圈一圈,高高盘旋在洞窟之中、洪流之上。仿佛就在等着叶琼欢似的,黑鹤发出一声悠长的啸鸣。
它义无反顾飞去的方向,居然是看似黑漆漆没有出路的洞顶。
是宁愿自己自尽撞死,也不愿被水淹死?
可就在黑鹤义无反顾冲上洞顶,即将撞上岩石的一瞬间,一束刺眼的光线闯入黑暗的水牢。叶重欢眼睁睁看着黑鹤一飞冲天,撞开的,是洞顶一个圆圆的出口。
久违的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一方水面。耀得下面的人的不禁眯眼,一个恍惚。
恍如隔世。
真可以出去了!叶琼欢十分欣喜,转头却见魏子岚盯着那只黑鹤,正在出神。
她想问魏子岚是否是想到了什么,却见魏子岚怔怔望着黑鹤,:“是魔界的鹤。”
雪声山庄和魔界的交道多,认识的奇怪生物自然也多。只是,魔界的鹤居然这么朴实无华,秃就秃了?
头顶再次传来鹤鸣。叶琼欢想催促魏子岚快走,却见他第一次盯紧了连照,问:“这是什么人?”
叶琼欢知道,魏子岚从在雪山山庄长大,论直觉,没人能敏锐得过他。他开口问必定有原因,不定是看出连照与邪剑的关联,但叶琼欢还是答:“他叫连照,罗浮山首席弟子。”
她隐去了连照的其余身份与关系,也许是无心,也许是出于有意。
魏子岚看叶琼欢一眼,没有作声也没有追问,但大概率,该是将连照错认为叶琼欢在罗浮山时才相识的人了。
沉默了一下,魏子岚低声:“魔界的鹤不会随意帮我们。”
他声音不大,像自言自语。叶琼欢向来不喜欢无故把事情想深了,接话道:“就算我是我们运气好,还是先出去。”
化剑光从出口飞出时,想必三人都再次感到恍若隔世。被黑鹤撞开的地方是一块松动的岩石,它本就是事后来堵住这个洞的,所以才能被顶开。
叶琼欢站定了,往山下一看,下面居然已经成了一片汪洋。
来时所见的城镇中,已经四处弥 漫散落着粼粼波光。没想到,叶琼欢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江河决堤。
想必十七山的人,也已经已经在赶来的途中,总会有人发现是邪灵作祟。
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
一路上,叶琼欢都在想,如果不是连照,凭她一个人,什么也不可能想到下水去救魏子岚,也救不出魏子岚。
她侧头看一看连照与魏子岚——可连照如今偏偏是罗浮山首席弟子,魏子岚又偏偏是雪声山庄的少庄主。
那只通体漆黑的秃鹤,一直在他们头顶盘旋不去。
三人一同下山。等到安顿下来。叶琼欢才发现,魏子岚这一趟,遭的罪实在不。不知是不是水牢会侵蚀人的灵力,魏子岚通身的灵力已经很稀薄,缓慢恢复完备也需要很久。
他穿的是黑色,乍一看看不出什么端倪,叶琼欢一检查才发现,这黑衣已经被血浸透了。
他一定和龙门山的人拼死了一场,才落败被囚。叶琼欢心很累,带着两个伤员,她这又是造的哪门子孽?
不过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叶琼欢简单替魏子岚处理了伤口,按理是很痛的,好在他一直盯着手中的空盒子出神,一声痛都没喊。
叶琼欢不难想象,她不在的日子里,想必魏子岚已经找了那个方盒子好久好久。弄丢它之后,他一定夜以继日找遍了十七山,不然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狼狈的境地?
的确。魏子岚试了很多方法。他原本想求助于叶琼欢,但在三天期满之前。他又感受到了这个盒子的气息。
他不顾一切硬闯龙门山,拿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盒子,里面云执兰的骨血不翼而飞。他自己也沦落成了阶下之囚。
如果叶琼欢来得晚一点,他只怕连命都丢了。
“你先休息一会儿,”初步收工,叶琼欢对魏子岚道,“我再去找几味药。”
天色已经暗下去,他们歇息的地方离龙门山不远,遍地荒草。如果抬眼看去,能隐约看到龙门山上闪烁的一片汪洋。
连照正远远靠在一棵大树树干上假寐,抬眼看见叶琼欢,便十分自然地跟上来,叫道:“师父。”
不知是不是听得多了,如今,叶琼欢居然好像有点适应这个称呼了。
她懒得去纠正连照,随口道:“你最好不要靠魏子岚太近。”
虽然连照还没有表现出类似的倾向,但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毕竟四大邪徒之中,叶琼欢排第三,魏子岚排第四。
其实这个排名很不公允,想必,一是因为魏子岚雪山山庄出身,他做的许多事都被错记到了整个雪声山庄头上;二是十七山对叶琼欢这样的败类恨之入骨,将她抬高了一点,借此来将她踩得更实一点。
叶琼欢不希望连照因为这个排名,就对魏子岚不必要地放松警惕。魏子岚三岁杀人,手上欠的人命债,只怕比她叶琼欢要多十倍不止。
到底,魏子岚是叶琼欢的友 人,不是连照的。
“嗯,”连照乖乖应声,问道,“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和魏子岚约定的都是什么事?”
叶琼欢哑然失笑,原来崽子还记着这一着。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她只是和魏子岚约定,一起找到聚魂灯,一起把它拼上,一起寻找燃料,再复活各自想要复活的人。
“你想让谁复生?”连照怔了一下,问她。
叶琼欢笑一笑,反问:“你猜呢?”
其实这没什么可猜的。叶琼欢有交情的人一共就那几个,没命的人更是只有一个。
连照沉默一下,问她:“是无隅真人?”
只怕他很诧异这样没心没肺的叶琼欢,居然也有无法释怀的事和人吧。叶琼欢点头,:“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有很多,也许包括你……但其中最对不住的,还是我师父。”
当年在她唤醒邪剑之后,有一段时间都乖乖呆在七曲山,相安无事。师父也引导她正确使用邪剑,驯服邪剑。
坚决不能与青索剑定下死契这事,也是师父对叶琼欢千叮咛万嘱咐的。
师父那时有多信任叶琼欢啊,这是叶琼欢到现在都无法理解的。
她辜负了师傅的信任。在唤醒邪剑后,她一直忍不住,去继续探寻与邪剑匹配的邪术修习方法。
但一直都不得其法。直到那一天,叶琼欢偶然遇到了第一次离开雪山山庄的魏子岚。
那次她偶然下山,见魏子岚一身黑衣,一看就是邪道中人,起了好奇的心思。她从来天不怕地不怕,请魏子岚喝了一顿酒,两人便算是认识了。
毕竟是雪声山庄出身,魏子岚见识多,一眼便认出了她的佩剑是青索剑。魏子岚以为叶琼欢和自己一样,都是邪术这一道的,便和她相谈甚欢,没什么保留。
也是魏子岚初次下山,没什么防人之心,才被叶琼欢随口套去了好多修行方法。
两人第一次见面切磋时,叶琼欢用她那点自学的邪术,连三招都在魏子岚面前支撑不住。可三个月过去,她已经能在百招之内,堪堪与魏子岚个平手。
魏子岚自然挺开心的。叶琼欢也没什么心理负担,虽然她早已经知道魏子岚是谁。
直到那一次,魏子岚被围捕。
叶琼欢虽知道魏子岚是谁,却不知道他从雪山山庄下来,都抱有什么样的目的。不过这也是自然,谁也怪不得。
叶琼欢当时站在十七山弟子之中,目睹魏子岚被围捕、历数罪状时,瞳孔只收缩了一瞬间。她想得明白,魏子岚是雪声山庄的人,便怀有颠覆正道的任务。而且她不接受,与他多少算有点交情的魏子岚,就要在她的面前被乱剑刺死。
不管怎么,好歹让他死在一对一的剑下吧,叶琼欢心中轻飘飘地闪一闪念,站在胥九安身边的她就这一念之差,便提着青索剑飞身出去。
原本胥九安和师父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万不可在人前露出青索 剑来。她知道这是对的,也承诺了发誓了,可她食言了。
叶琼欢将那些素不相识的十七山弟子一一倒,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魏子岚。
那时叶琼欢知道,看着自己的那么多双眼睛里,一定有一双师父的。
可她那时还年轻,只想着来日方长,却没想到在她变成众矢之的,被魏子岚带到雪山山庄躲避风头的那半年里,师父因她而不得不面对十七山的口诛笔伐,最终不堪重负,重病去世。
在关于无隅真人的传言中,他直到临死之时,都还念叨着叶琼欢的名字,为自己这个孽徒痛心担忧。
后来叶琼欢才觉得后悔。如果能让师父起死回生,她愿意付出一切。
虽然如今,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叶琼欢轻轻握了握装在袖袋中,那粒红色的珠子。
她决定料理完这一切后,一定回七曲山好好问问胥九安,师父的死到底有没有内情,殷叔又是去了哪里。
连照在她身边默默无言,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叶琼欢笑一笑,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气氛太过于凝重了。
她问连照道:“至于魏子岚想复活的人,你应该也听见了,对,她就叫云执兰。怎么也是十七山的人,你该听见过这个名字吧?”
连照轻轻点头,简短道:“十七山曾经的战神。从被当作强大灵器培养的云执兰。”
叶琼欢一笑:“你还算有点见识。我以为,像你们这么大的孩,都不会知道云执兰是何许人了。”
连照摇头,认真:“怎么会不知道?不到二十岁就接近金丹修为的云执兰,只怕以后,十七山也不会再出一个像这样的天才了。”
叶琼欢不置可否,只是轻声:“对,就是她。”
其实刚开始听魏子岚起时,叶琼欢也觉得不可思议。魏子岚和云执兰,一个是十七山的天才修士,一个是雪声山庄的少庄主,一正一邪,一白一黑,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但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了,他们扯上的关系还颇深。叶琼欢又问:“那你还知不知道,云执兰是怎么死的?”
连照又沉默一下,才回答:“知道。”
在十七山长辈的口中,云执兰必然是在剿灭邪道的战役中,被雪声山庄的邪徒所杀。要雪声山庄的羞辱有多绝——直至今日,十七山甚至都没能从雪声山庄抢回她的尸骨。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话还要从头起,叶琼欢在雪声山庄躲避的那几个月,常托魏子岚下山去替她听十七山的消息。魏子岚就是在那时,遇到了云执兰。
那时,云执兰是灵山首席弟子。在她有限的人生中,她一直待在灵山,寸步不曾离开。叶琼欢没亲眼见过,但她猜想,云执兰的眼睛一定和雪声山庄外流淌的雪水一般,一眼看得到底。
所以才会让魏子岚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魏子岚常常四处游荡,有一回不知怎的,就游荡到了灵 山。云执兰虽然很快看出,他是个修习邪术的邪徒,但她也从自阅读的典籍中明白,这世上,正邪都要亲眼见得才能判断。
云执兰丝毫不介意魏子岚的身份,反而因此对他更加好奇,与他相谈甚欢。
叶琼欢相信,那还是魏子岚头一回与一个人如此十成十的意气相投。反正,他对云执兰的感觉,肯定要比对她叶琼欢的要更好。
具体情况叶琼欢无从得知,但她只知道,魏子岚和云执兰一天天地,混成了莫逆之交。
魏子岚开始频繁前往灵山。他给云执兰带去一些稀奇的玩意儿,或一些有意思的见闻。云执兰不巧很吃这一套,叶琼欢不知道他们的友谊持续了多久,直到云执兰的尸体出现在雪山山庄门口。
那时叶琼欢恰巧还留在雪声山庄,但她无法完整的复述当年的情景,就连回想起来都很困难。
只因为,那时她也才刚刚得知师父的死讯。她只知道在一场战役之后,身受重伤的云执兰不知是想要告诉魏子岚什么,居然一路找到雪声山庄来。
可是,问题就出在,魏子岚从没跟自己的下属过,自己有云执兰这个朋友。
雪山山庄的人,当然都认识大名鼎鼎的云执兰,十七山著名的天才少女,谁能不认识?所以,在云执兰拖着满身的鲜血靠近雪声山庄大门时,第一时间就被刺穿了胸口。
等到魏子岚赶到时,也不知是出于泄愤还是抢功,云执兰的躯体已经血肉模糊,面目难辨。
叶琼欢难以想象魏子岚在那一刻,会有多痛苦、多愤怒——云执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靠着魏子岚星星点点的叙述,摸到雪声山庄?带着重伤,她原本该以为到了魏子岚的雪声山庄就能安全,就能得到庇护,等来的却是冷光与白刃。
那时的云执兰,距离山庄内的魏子岚大约只有十丈远。
咫尺之后,就是天人永隔。魏子岚那时的痛苦,想必一定倍于叶琼欢失去师父的苦痛。
所以那一天,魏子岚杀了很多人,杀红了眼。他杀了所有碰过云执兰的人。魏子岚正在气头上,将整个雪声山庄都镇住,谁也不敢靠近他。
只有叶琼欢看不过去,走过去问他:“魏子岚,要不要和我合作?”
叶琼欢曾在典籍之中,看到过聚魂灯的存在。听,只要有它在,就能生死肉骨,令人起死回生。
事后,叶琼欢查阅了很多典籍,又帮助魏子岚将云执兰血肉模糊的躯体烧化后,取了一点点骨血。她将骨血用坚固的方盒子装起来,让魏子岚贴身保存,点燃聚魂灯后要用的。
骨血若是遗失,就再也不能召回魂魄了。
叶琼欢有寻找聚魂灯的线索,魏子岚有雪声山庄来支撑调试珍贵的燃料。两人一拍即合,从此约定,合作直到复活他俩想要复活的人。
这就是一切的始末。连照一直默默听着,此时却忽然问:“那当 年云执兰想要告诉魏子岚的,到底是什么?”
叶琼欢摇摇头。这谁能够得知?云执兰身受重伤,也不知为什么,身边竟一个帮持的同门都没有。
“我曾怀疑,云执兰是从师门特地悄悄到雪声山庄,不知想传递什么消息,”叶琼欢缓声,“可她一死,这些都变成了无从得知的悬案。”
连照似乎在专心默默思考,半晌,才:“也许,关键就在当年那场战役里。”
叶琼欢怔一怔。他的可能是事实,但比起这句话,连照本身对此事的态度更令她意外。
“你是不是还对魏子岚的事挺感兴趣?”叶琼欢不知该不该笑,岔过话题道,“这么多年过去,能想的办法我们也都想了。这世上聚魂灯不仅一盏,最终总能找到的。”
她顿一顿,连照也沉默看着她,似乎知道她接下来想的会是什么。
——不必管她和魏子岚的事了,连照顾好自己,趁早回罗浮山就行。
“也不是对魏子岚感兴趣,”可是,在她将话吐出之前,连照及时开口,把话头又带了回去,“只是,或许十多年前云执兰身死的那场战役,也与我的身世有关。”
叶琼欢心情很复杂,连照果然在调查他自己的身世,可是,这是就连当年的叶琼欢都无从下手的事。
他到底查出了多少?叶琼欢想问,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听此事。
那只黑鹤还在叶琼欢和连照的头顶盘旋,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发出一声啸鸣。
出于想一个人待着,叶琼欢支开连照,独自去采足了药材。原本天色就很暗了,一会儿时间过去,天色已经接近漆黑。
叶琼欢踩着月光,慢慢往回走。她只希望这之后不要再有什么差池,走近不久前连照斜靠着歇息的大树,仔细一看,青年还在那里,却已经睡着。
叶琼欢走进去看他,依旧眉目明朗,面庞线条流畅,不过分柔美也不过分硬朗。怎么看,都是她最欣赏的长相。
如今的连照,就连刚开始身上沾染上的那一点点邪剑戾气都消失了,整个人的气息又温和又清澈,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叶琼欢忍不住,想要靠近眼前这个青年。月光下,她看着青年的眼睫在脸颊投下阴影,微微颤动,居然看得出了神。
这一次跟上一次在金库里不同。这一次,虽然也觉得他好看,但这种好看似乎变得更戳叶琼欢了。
看他的时候,叶琼欢心底有了一些微微的悸动。可能并不是悸动,可叶琼欢不知该如何称呼这种陌生的情绪。她觉得他可以依靠。
鬼使神差,叶琼欢探出手去,轻轻摸了摸青年的耳廓。冰冰凉凉,触手温软。
她从未想过形容连照作可靠二字。时候,总是他依靠她的,她保护他,引导他,可是如今不知不觉,连照居然也变成可以让人依靠的人了。
也许是被这样惊人的变化所迷惑,叶琼欢有 些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此时,只听见扑腾翅膀的声音。叶琼欢回神收回手,抬头一看,竟然还是那只黑鹤。它站在连照头顶的枝桠上,那双眼睛是淡金色的,一瞬不瞬盯着叶琼欢看。
一路上,叶琼欢从未对这只秃毛黑鹤有过什么别的感觉,但此刻,她的心似乎颤栗了一下。
耳边回响起魏子岚的话:“魔界的鹤不会随意帮我们。”
同时,叶琼欢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失神简直是中邪了。她揣着药材,回头就往魏子岚所在的地方赶。
几百步之外,魏子岚还在原处。叶琼欢将药材“哗啦啦”倒在地上,侧头看魏子岚精神还不错,应该是恢复不少了。
她想,不如就不费事了,让魏子岚通通把这些药材嚼碎吞掉好了。她抬起眼,却见魏子岚正眼望着不远处。
叶琼欢回头发现,他看的,也正是那只骑在树梢上的黑鹤。
“你身边那个罗浮山弟子,究竟是什么人?”
第二次,魏子岚问起了连照。这也没什么好问的,叶琼欢没怎么当一回事,照实答道:“他算是我半个徒弟,在我被关进去之前,他是跟着我的。”
想一想,她补充一句:“现在,他身上一点灵气邪气都没有,你是看出他不对劲了?”
叶琼欢本还想顺口,将连照和紫郢剑的事都告诉魏子岚,却见魏子岚轻轻地摇一摇头。
“那个连照,”魏子岚神色不变,以闲话家常的语气道,“他是黑鹤的主人。”
叶琼欢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慢慢地,重复了一遍魏子岚的话:
“他是黑鹤的主人?”
魏子岚无言看着她,显然表达他不是在开玩笑。
魏子岚还过,黑鹤是魔界的鹤。叶琼欢不会去质疑魏子岚的判断,她心中知道,与其质疑魏子岚,她不如去质疑连照。
能让邪剑紫郢、青索都认主,叶琼欢早有准备,知道连照可能没那么简单。
是她昏了头了。叶琼欢猛然察觉,是经过之前那么多事,她才有了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连照的错觉。她甚至在不知不觉之中开始依靠他,这多可怕。
就像是一面镜子被碎,叶琼欢突然发现镜中的全是虚假幻象,她看见的通通只是平面的倒影。
也许那个带她沉入水底的温柔青年不是连照,那个手握邪剑,面露狠厉问叶琼欢“你刚才不就想这样?”的人也不是连照。她从未认识过真正的连照。
叶琼欢的心慢慢凉下来,他缓缓的缓缓在魏子岚身边坐下,实话,叶琼欢怕了。
回想起方才看着连照的睡颜,心中漫起的奇妙温情,叶琼欢只想给自己一巴掌。多荒唐,比起他瞒她的事,她叶琼欢在连照面前简直堪比一张白纸。
很多年后,叶琼欢归结自己这一晚的状态,都能用八个字来准确概括。
羞愤欲死,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