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 方才尴尬的同学，脸上又来了兴致。

    陈淼红一块，白一块的脸很快调整过来, 幸灾乐祸地盯着她。

    束北年轻靠着椅背端坐着，偶尔动动筷子。

    这时, 他抿了一口茶，盯着程光耀, “你有病？”

    程光耀：“不是，我问问怎么了？不能问啊？”

    宋清舟没想到又回到这个问题。

    但凡她当年要点脸，就不会让人记到现在。

    与其让人在背地里笑话, 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她嘴角始终挂着笑, 表情漫不经心, 喝了口饮料, “是啊, 怎么了？追人犯法吗？”

    她音色绵软，语气又有些微的不客气。

    表情在美艳的容貌里生动，让她有种别样的风情。

    那双眼睛噙着嗔笑, 暗藏似有似无的挑衅, 盯着程光耀。

    程光耀一口啤酒差点呛出来，忙捂住嘴。

    他咳了几声，笑道：“不不不, 我这不是替阿年开心嘛！”

    他余光察觉束北年的目光，讪讪一笑闭了嘴。

    在坐的同学先前还煞有介事, 没想到她会坦然承认。

    反而没了先前那种吃瓜的兴头。

    宋清舟无视从各个角度投过来的目光，专注地吃东西。

    她来，其实纯粹也只是吃东西而已。

    她偶尔跟夏歆聊几句，旁边另一位女同学也不时跟她搭话。

    眼看饭局就要结束, 差不多该抽身走了。

    这时，旁边的女生忽然道：“清舟，我加一下你微信吧。”

    “好。”

    她拿手机让对方扫了自己。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过话没过话的同学都挺热情。

    可能是处于礼貌，仿佛不加她就不合群一样。

    她微信加了一堆人。

    心知这些人最终会在通讯录里躺列，加就加了。

    “宋清舟，微信通过一下，这么多人都加了，不多我一个。”

    磁性低音炮的嗓音很有穿透力。

    她低着头，很快识别出这声音是谁。

    内心一阵发虚。

    他发现自己被她删了。

    抬眼，撞入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中。

    “？”

    她真的很不明白。

    束北年是怎么了？

    她不想加他，表现的很明显。

    之后，又删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做出方才的举动。

    他一向寡言，对人礼貌疏离，甚至有时候近乎傲慢。

    他为什么执着于这件事？

    饭桌上私语的同学停下来。

    动作自然地夹菜，喝饮料，目光有意无意地注意着两人。

    陈光耀内心一阵暗爽。

    原来束北年还没加人家微信。

    陈淼盯着宋清舟，觉得她下一秒要欣喜若狂。

    其余的同学，多数也觉得她应该开开心心地加上束北年。

    宋清舟晃了晃手机，，“不好意思，一回国加了太多人，加满了。”

    这样给人一种他们仿佛之前没联系的感觉。

    就这样，了断也不错。

    陈淼神色复杂，像突然挨了一巴掌，她们几个都没有束北年的微信，不过她早就没了别的心思，没想到束北年主动的情况下，赵清舟会拒绝。

    程光耀刚灌下去一口啤酒，听到这话，呲一下，喷出口。

    忙用手捂住嘴，压制着咳嗽，忍着笑退出包间。

    他憋不住笑。

    束北年也有今天，简直老天有眼。

    包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夏歆征住，勺子从手中脱落，砸到盘子后落在桌上，叮里桄榔，一声脆响。

    在一片寂静中尤为响亮。

    全体愕然。

    他们想破天也没想到，宋清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束北年。

    这与她在高中时事事主动的态度截然相反。

    即便关系疏远了，但面上至少过得去。

    她居然明面上也要跟束北年划清界限。

    这是连朋友都不想做的节奏。

    宋清舟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笑盈盈站起身，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此刻的气氛，“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们继续。”

    出了包间，她轻轻松了口气。

    从餐厅出来，夜幕罩住整座城市，不到十点，街上的车灯和霓虹交织辉映，街边流散着回家的上班族和晚餐后散步的人。

    她对这种热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潜意识中或许她还是喜欢热闹，害怕死寂沉沉。

    这一刻，她更庆幸自己回来了。

    这一刻，她把在日本想到的顾虑都解决了。

    曾经不敢面对的人和事，她都做了断。

    迎着夏夜的风，她走到街边，算叫一辆计程车。

    她上身微微前倾，侧头看着街上行驶过来的计程车，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

    她下意识转头，束北年已经快走到身边。

    夜色中，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一截骨肌分明的臂，比起高中那个清瘦的少年，他变得壮实一些。

    愈近，他俊朗的五官和轮廓愈加清晰。

    他少年时便气沉，情绪四平八稳。

    现在，气质更成熟，很像女孩子口中所的，一看就有种心里踏实的感觉。

    她离开江北很多年后，想起高中遇见他的场景，可能那一瞬惊鸿一瞥，让她有种交付余生的冲动，所以她才会不遮不掩，那么勇敢地招惹他。

    随着时间，随着自己渐渐成熟，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财貌双全，人品也不错，而她有什么值得一个优秀的男人喜欢，且把她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

    就很幼稚。

    越看这模样越好，她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长街上。

    余光中，他站到她身边，像跟她一样在等车。

    他们两个并肩站着，像在等两艘开往不同方向的船。

    大约站了两分钟。

    束北年侧头看她。

    空气中流淌着城市特有的噪音，偶尔会响起车辆的鸣笛声。

    “宋清舟。”

    磁性的声线，有些低沉。

    她微微侧头，束北年的眼睛浮着路灯罩下来的光，变得漆黑深沉。

    “我不认为，我们的关系到了这种地步。”

    他此时端方自持的样子，很像高中时反对班主任把值日时间放在早上。

    宋清舟笑了笑，把视线收回。

    非常敷衍地哦了一声。

    耳侧传来他沉沉的呼吸声，他整个人似乎不像外表那样冷静自持。

    她有点焦躁，不断在街上搜寻计程车。

    下一秒就想上车走人。

    倏然，手腕传来一阵温热。

    那是一只男人手掌的温度。

    随着这只手轻轻一扯，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没等她挣开，男人的手便放开了。

    她眉都没来及皱。

    他收手的动作非常缓慢，收回后又缓缓握紧。

    面上看不出什么，宋清舟感觉他有点谨慎。

    他刚握过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烫。

    “十年前，在江北机场，你绝交，我没同意。”

    虽然她觉得现在这些有点可笑，但她没笑。

    只是盯着他，等他完。

    “现在也不同意。”

    夜色中，街灯并不怎么亮。夏风吹拂她的长发，有几缕在左侧脸颊轻轻浮动。

    褪去可爱的婴儿肥，这张脸更，五官变得更精致。

    皮肤像梨花瓣一样白皙。

    一双眼睛清澈潋滟，在游移，始终不看他。

    “你同意或不同都无所谓，即便我高中时喜欢过你，现在，你的一句话也决定不了我们的关系。”

    他不过仗着那段时间她对他的偏爱和执着。

    觉得自己还有救。

    宋清舟很不想承认，但那个时候她明里暗里的那些行为太明显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因为太直白，束北年第一次脸红。

    高二上学期，一到周五她都会约他看电影，束北年从没有答应过，但不影响每周五放学后宋清舟没脸没皮地问他。

    那天，有一个女同学在最后一节自习课上问他物理题。

    讲着讲着就放学了。

    等班里的同学都走光了，女同学才没继续缠着他，在宋清舟不友好的目光下，灰溜溜地出了教室。

    束北年穿着蓝白校服短袖，利落的短发，少年气满满。

    他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收拾书桌。

    垂着眼，没看她一眼。

    他明明知道她就在门口等他，总是佯装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那时候的宋清舟并不在意。

    空旷的教室，安安静静，他收拾书本的声响格外清晰。

    仿佛整个教室都盛不下他的存在感。

    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男孩。

    宋清舟抱着双臂，倚在教室的门框上，明目张胆地欣赏他。

    少年站起身，身量高大。

    他背上书包，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淡淡地移开。

    就像十年如一日习惯了一般。

    束北年像往常一样，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走过。

    他一步一步，越走越近，眼看就到了门口。

    宋清舟的心脏咚咚咚乱跳。

    终于挨近了。

    束北年刚要迈着长腿跨出教室，宋清舟先他一步，一抬脚踩在门框上，一条细白的腿横教室门口，挡住束北年的去路。

    宋清舟穿着校服裙子，腿一伸，短裙退到膝盖以上，细白光溜的腿就横在束北年身前，他下意识后退两步。

    一向寡淡的表情瞬间绷紧，沉静的目光掠过一丝惊异，死死地看着倚在门框上笑盈盈的女孩。

    宋清舟抱着双臂，迎上他的目光，“束北年，你跟别的女生那么多话，我不高兴。”

    女孩的声音轻轻软软，透着一股委屈。

    束北年那双狭长的眼睛，一时掠过太多情绪，眼睫颤了颤。

    冷白的脸，像点了一滴朱砂墨，渐渐晕开，染过双耳，一直红到脖子根。

    诸如此类，她还能想起很多。

    但凡她那时候能学一学暗恋啥的，不至于被很多同学记到现在。同样，束北年也不会自信到跟出来，给她这么一番话。

    时过境迁，他的意见没那么重要了。

    经过车轿车，车灯掠过宋清舟，匆匆在束北年脸上，他的脸和耳朵有点红，亮光一闪而过，很快隐入昏暗中，看不真切。

    她瞬间后悔出这番话。

    很像间接地表白。

    “束北年，我挺后悔的，后悔高中时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