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姽宁与画中女子,几乎一模……
安稳的日子过于美好, 以至于头两晚,姽宁总舍不得睡着,想多看看他的睡颜。
哪怕困得眼皮架, 也要睁到天亮。
是夜,察觉怀苍呼吸渐渐平缓, 她心翼翼推开些距离,再慢慢抬头。就着透入屋中的皓亮月色,一双满含柔光的眸子猝不及防映入视线。
姽宁愣了愣,倒是没料到他也醒着。
怀苍微微勾起唇角, 抬手拨开她颊边的发丝:“睡不着吗?”
“你的心跳声有些重, 着实扰眠。”姽宁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她才不会,许久未曾在他怀中安心入睡, 这颗彷徨多日的心总算踏踏实实落地。方才,脑中一段段的重现与他昔日相处的点滴。
恍惚回到二人在芙蓉山隐居的那段日子, 整座山谷只有他们。
有时她想躺在屋顶看着星辰入睡,他便将她抱在怀里, 让她枕着他臂膀。有时她想坐在院子里一边饮酒一边赏月, 他便让她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帮她斟酒, 与她交杯共饮。
不论她是在何处睡着的, 醒来总会躺在屋里, 睁开眼便是他温柔的目光, 和他低头落下的亲吻, 将她唤醒。
历历在目,情深爱浓。
眼下反正睡不着,姽宁索性往上挪了挪,靠着枕头与他四目相对, 问道:“你怎么也不睡?”
“看着你便舍不得睡,反正已近破晓,不如多看几眼。”自被她误会过几次,他如今再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大大方方出来。
直白的情话冷不丁敲在姽宁心头。
这个男人啊,不管情话多少次,不管那情话里有几个字,她不从嫌少更不嫌多,每个字都能令她的心脏雀跃不已。
甜头从心口漫溢而出,美得她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原来他跟她一样,也舍不得睡。
姽宁痴痴地看着他,不自觉伸手,拇指抚过墨色的长眉,触碰浓密的睫毛,掠过高挺的鼻梁,在他好看的唇边徘徊。
“伏魔大帝……”她突然唤出他的仙号。
原本沉浸在她指间温柔的怀苍有些错愕,饶是当初在天庭,她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将仙号念出来。
“怎么突然这般唤我?”他拿下她的手,端在唇边亲了亲,问道。
姽宁细细端详眼前这张脸,每一寸的美都深深镌刻在她心间,烙印在她魂魄。
六百年前,她曾不止一次的以为这一切是自己构建的梦,他眼底的缱绻深情不过是她的幻想。
因为他是高不可攀的神仙,是她暗暗发誓想要拜入门下的伏魔大帝。甚至在她顺利被他收入麾下,并且入住伏魔宫后,她也是一心想要争取多立功,好让他多留意自己,这样就有足够的底气,请求他教她修炼。
那时在她印象中,大帝不苟言笑、格外威严,周身仿佛有无形的压迫感,令她不敢正眼直视。尤其在宫内,二人单独相处时,他虽耐心教她仙术,她也是恭恭敬敬悉听,不敢僭越半步距离。
她敬重他,却也几分畏惧,哪里想过会嫁给他。
还记得,与雪狼闲聊时,谈及伏魔宫将来的女主人,她一脸认真的:“必定是一位才德及力量兼备的女子才行。”
雪狼却不置可否:“大帝的力量足够守护整个伏魔宫,女主人只要他喜欢就好,条件无需那么苛刻。”
如今再看,她这个女主人是一点也不苛刻……
除了一身厉害的凤凰神力,她似乎也没什么锦上添花的优点。
“发呆?”怀苍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晃回她游离的思绪。
她眨眨眼,突然冲他噗嗤一笑。
怀苍捏捏她鼻头,道:“想起什么好事?不与为夫分享?”
姽宁翻个身,趴在他胸膛,:“我曾经与雪狼,才德与力量兼备的女子才配得上大帝。可我无才也无德,就只有力量拿得出手,我不是自脸吗?”
怀苍听完哭笑不得:“你哪里无才又无德?”
姽宁煞有其事的掰着手指头:“在凡间,‘才’是: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可我一窍不通。画符倒在行,那是曲思教会我的,但这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才’吧?至于‘德’……我在凡间杀过山贼和狐妖,砍断过盗匪的腿,来到天庭后,不是还了天兵吗?算哪门子的德?”
怀苍失笑道:“你的琴棋书画,我这个只晓得杀杀的粗汉蛮夫更是一窍不通,画符还没你精通,如此看来,是我配不上你。”
“而苍云剑下亡魂不计其数,更配不上‘德’字,这么看……”他揉揉她脸颊,又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我最般配。”
姽宁哪能料到他将自己形容得一无是处,只为消她心中的顾虑。
她心中动容,扑在他身上,道:“你原本那么冷冰冰,不爱笑,有时严肃得令我畏惧,如今对我如此温柔。六百年前我不敢相信,时至今日还是难以置信!”
怀苍听完,眉头渐渐隆起,陷入沉思。
他曾经对她冷冰冰?从不笑?很严肃?
有吗?
就在他搜寻过往的记忆,算好好反思时,姽宁突然坐起身,两手扯了扯他嘴角,严声正色道:“往后你断不能对其他女子笑,看见旁个女子,就得亮出你冷漠的眼神和不容靠近的气场,知道吗?”
怀苍大掌握住她腰侧,满足她提出的一切要求:“夫人的命令,必定要遵守。”
姽宁十分满意,笑得快合不拢嘴。
怎料他陡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捏住她下巴,学着她严肃的口吻,:“往后你若对其他男子笑得温柔可人,我可就家法伺候。”
姽宁不答应,只是挑衅地将他看着。
“不答应吗?”他眉尾微扬,在她耳边重重一咬,道:“我只好用些手段胁迫了。”
最后,被翻来覆去折腾的姽宁着实懊恼自己抽的什么风,非要挑衅一个爱吃醋的男人。
不…他其实是个醋坛子。
今早,姽宁想到怀苍前两天苏醒时,对她不理不睬,至今不知是何缘故,再次问了出来。
而后知道他因她承诺‘心魔’的事而气得不想搭理,她啼笑皆非:“我守他,不也是守你?你生的哪门子气?”
怀苍颇认真地回答:“主次你尚未弄清,你守我等于守他,并非守他等于守我。”
姽宁原本就是为了救他才答应守着‘心魔’,怎料他字句都要细分拆化,强调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不就是个醋坛子吗!
***
天庭被幽冥兽搅得乱七八糟,许多地方急需重建。
听闻大帝已返回东来山,天帝亲自前来请他帮忙,并要他留在天庭帮忙揪出其他魔族埋伏的奸细。
“他身子还未康复,天庭的事暂且无力,天帝可叫其他仙官帮忙。”姽宁断然回绝。
天帝无奈,却又不好强求,了句:“还望叔父多多保重身体。”便离开。
可天庭毕竟是怀苍毁坏的,他最后还是派从魔界归来复命的赤元瑆率兵回天庭帮忙。
其余人暂且居住在东来山的西山。
***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
这日半夜,仙童急匆匆的跑来山谷,在院子里喊:“尧大仙快撑不住了!神帝快去帮帮他!”
也不知是否因忧心忡忡,而叫错了称谓。
*
屋中,尧大仙躺在床上,满头青丝变作雪,一双清眸黯无光。原本消瘦的脸颧骨突出,眼窝凹陷,袖中隐约可见手臂的轮廓,就像布料贴着竹竿。
瘦的只剩皮包骨。
“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突然这般模样?”看着床上白发苍苍、满脸沟壑的尧大仙,正虚弱的躺着,哪里像初次见面时那笑得像狐狸的年轻模样。
她前天来过何问阁,问及尧大仙关于如何将湮灭和百灵的元神分离出自己体内的事。
那日尧大仙虽比之前看起来沧桑几分,怀苍与她是他体内力量维持不了肉身所致,却没想到情况严重到,两天不见就似半截入土。
仙童拧眉盯着尧大仙,踌躇半晌,才道:“六万年前,我大限已到,是尧大仙将自身神力渡了四成给我,才将我救活。但他体内封印着邪气,这邪气正是靠凤凰神力连同他自身的神力一并压制。邪气异常霸道,日渐吞噬他的神体和力量,而今他的神力已是油尽灯枯,能撑到现在,全凭心口的咒印。”
着,仙童拨开尧大仙的衣领,露出金色的咒印。
咒印边缘犹如黑色墨汁,正沿着咒印的纹路,往中心蔓延,就像在一步步蚕食这咒印。
姽宁好奇地看着他胸口的咒印,她昔日喜好学习符咒,对咒印多少了解,只是这等形状和样式的咒印,她从没见过。
之前尧大仙受九佛神凰塔的影响而晕厥,怀苍救他时,也曾短暂看见过这道奇怪的咒印。
仙童指着那半数变黑的咒印,道:“这咒印是凤凰神帝在他胸口设下的,咒印蕴含的正是凤凰神力。如今邪气已侵蚀尧大仙的力量,正在逐步抵消凤凰的力量,不出三日,邪气会就将他神体尽数吞噬。到那时....”
仙童话语一顿,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姽宁,才接着道:“曾席卷神族的浩劫.....”
“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床上的尧大仙突然断,声音也似迟暮老者,沙哑而无力。
三人看去,就见他半睁的双眼已完全睁开,目光也清明几分。
他视线落向仙童,道:“还未到那一步,莫要危言耸听。”
仙童似有气,含泪冲他吼道:“你还要瞒多久!瞒到你气断人亡,还是瞒到这邪气彻底占据你,将你再度变成它的傀儡,挑起三界浩劫,令神族恨你憎你!”
尧大仙想撑起身子,却发现四肢全然不听使唤。怀苍见状,上前将他扶起,让他靠坐在床头。
只是坐起来,就耗尽他半数力气,尧大仙吃力地喘了喘。
姽宁将气呼呼的仙童看了看,又瞧了眼还在平复气息的尧大仙,道出心头的疑惑:“你们对远古之事如此熟知,凤凰神帝甚至在你心口设下咒印,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见尧大仙仍有些顾虑,怀苍沉声道:“若要我们帮忙,你们也该将事情交代清楚。”
尧大仙与神帝之间必然有渊源,即便他不是远古之人,也必定来自上古,因为凤凰神帝就是在上古涅槃后,化作凤眼,陨落世间。
此外,仅仅是体内封印的邪气就能挑起三界浩劫,他可从没听过什么邪气如此厉害。
一层层的迷雾罩在他们眼前,而能拨开迷雾的,只有浑身都是秘密的尧大仙。
尧大仙轻轻一叹,该面对的终归是要面对。
“厌鹿。”他唤仙童。
仙童摇身一变,即成黑色兽,头上长有四角。像鹿的角,却不似鹿角那么长,像牛角,却又不似牛角那么尖。
厌鹿有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像夜里的两盏火灯,灼灼醒目。
姽宁错愕地看着它,这不就是她当初在鬼墙的楼梯见到的那只,咬了她脖子一口的兽吗?
原来那兽是仙童变的?
厌鹿跳去神龛,跃上顶端,将一副画卷叼在嘴里,再跳下,将画卷递给姽宁。
“给我的?”姽宁问道。
厌鹿点点头,尧大仙即道:“你开看看。”
姽宁将绑住画卷的绳子扯开,再提着画卷顶端,将画一放,末卷霎时垂落,秀美多彩的山林景观即刻呈现在眼前。
在往下看,金杏红枫交错的山谷间,有条蜿蜒而过的涧泉,一位身穿绯色裙衣的女子正抱着一只黑色的四角兽,坐在涧泉边的白石上。
她低头,手掌轻轻抚摸兽的后背,兽享受地昂起脖子,眯着眼。
忽而,兽站起身,女子也抬头,似看到什么,嫣然一笑。
画面最后定格在此,阳光在她眼中洒落金色的碎芒,熠熠生辉。她樱唇微勾,即便淡淡一笑,却娇艳过林间红花,明媚过头顶骄阳。
姽宁脑中猝然闪过一段极短,但与之吻合的场景。
她看见尧大仙站在女子的前方,唤她一声:“凤箬!”之后,才出现了画面中,她抬头一笑的样子。
脑中画面稍纵即逝,姽宁恍惚以为是受这画卷影响而产生的幻景。
她再观察,却诧异:“这画里的女子,与我有六七分相像啊。”
站在床边的怀苍闻言走过去,粗略地瞧了眼画中情景,便从她手中拿过画卷,提高些,就着桌上的烛光仔细端详。
这一看,就看出了端倪。
姽宁与画中女子何止六七分像,倘或姽宁也是她这副装扮,眉心也有一团金色火焰,两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将画卷一收,面色骤然冷下来,问尧大仙:“画中人是谁。”
尧大仙的视线却落在姽宁脸上,他如今视力衰弱许多,约莫只能看见她的轮廓。
“凤凰族的帝王,凤凰神帝。”
淡淡两句,震惊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