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化鬼归来的苏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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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祁云山下远离都市的一百零八线村镇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四周的山峦都在黛青的暮色里浮起一层淡淡的雾。

    清溪镇处在两省交界的地方,四面都是山,镇上只有一条主路。

    这一片都叫做祁云山,方圆数百里,建立了自然保护区,是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之一。

    翻过镇东边的那座山就是邻省。

    因地处偏僻,清溪镇没沾多少光,下辖八个村,村镇总人口也才一万出头。

    镇上仅有的一家医院就在镇入口的边道上。

    “口”字型的三层楼,外墙没贴瓷砖,满是雨水混着泥反复冲刷和剥落的痕迹,挨着野地,绿藤幽幽地爬满院墙,和同样仅此一所的清溪中学隔着几栋居民楼遥遥相望。

    暮色降临,三楼的一间病房亮着灯,于卉站在窗前往外看。

    医院大门口前台阶下,苏黎撑着伞穿过雨幕不疾不徐走来,上了台阶收雨伞,在旁人没注意到的时候抖干净伞面上的水,仿佛完全没拿出来用过。

    赵医生挺着大肚子缓缓路过,温柔地同她招呼:“黎放学了啊,吃晚饭了吗?”

    苏黎视线从她身旁滴着水的男孩身上掠过:“吃了。”

    “你妈妈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出院。”赵医生一只手扶着腰,嘱咐她,“你待会儿走之前来找我换药可别忘了。”

    “我知道,谢谢赵医生。”

    赵医生笑着摇摇头往办公室去,她身侧那身形透明,大约七/八岁的男孩犹豫两秒,还是跟着去了。

    苏黎没在意,收回视线径直往楼上去。

    这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三天。

    祁云山一带的当地人主要靠种田为生,清溪镇也不例外。

    九十年代初,年轻人们纷纷选择去更发达的城市工,有时三年五载都不回来过一次,这个镇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留守镇,留下来的多是年长的老人或者半大的孩子。

    苏黎前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六年。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再从千水湖底爬出来,居然又回到故事开始的时候。

    两天前的晚上,苏振铭喝醉了酒,只因于卉端来的洗脚水温度高了点,抄起洗脚盆往于卉头上盖,盖完就开始往死里。

    苏振铭有家暴倾向,街坊四邻都知道。

    逆来顺受十几年,于卉多次被得狠了送进医院。

    民警来过好多趟,因是家务事和于卉懦弱怕事的性格和息事宁人的态度没法管,治完了回家日子还照样过。

    苏黎当年出生的时候因车祸早产。

    她运气好,生下来后身体素质并不差,哪怕也经常挨,还是好端端地长到了十六岁。

    但因为苏振铭多年不当人的家庭阴影,她从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除了母亲挨的时候她会默不作声地挡在母亲身前一起被揍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每每只能任由鼻青脸肿的于卉在苏振铭完人后扔下来的满室狼藉里抱着她失声痛哭。

    邻居提起这家人都直叹造孽。

    这一家三口自成畸形的怪圈,日子就在圈子里周而复始地恶性循环。

    那次挨,苏黎眼见于卉被得狠了毫不犹豫地上前帮忙,她骨瘦如柴力气又,被一耳光飞撞到桌角,额头撞了个包当即昏迷。

    没多久睁开眼睛,就变成了从化鬼归来的苏黎。

    那一年,苏黎被推落千水湖,困于湖底的缚灵阵。

    她从懵懂死去的孤魂野鬼变成盘踞千水湖底的鬼王,冥界官阶最高的使者都对她恭敬有加。

    以鬼身修炼成仙,脱出三界不受轮回,苏黎只用了短短十年。

    修成鬼仙那天,冥界来了个全身罩在黑衣里的特使,要带她回去她该去的地方。

    谁知道一睁眼,她回到了身死之前。

    彼时苏黎睁开眼睛,捂着额角的大肿包,身体被鬼气改造后恢复了不到她修成鬼王时实力的一成。

    可她只动了动手指头,苏振铭便开始发了狂地往墙上撞。

    凄厉的惨叫声在隔音不好的老房子里回荡,邻居们生怕出人命,赶紧电话报警。

    派出所民警来之后看呆了。

    苏家什么情况附近就没有不知道的,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这次于卉又被到进医院了,忍不住直摇头。

    苏家这笔烂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结果一开门,母女两个一个鼻青脸肿,一个脑袋肿起一个大包坐在墙角,看着都还好。

    唯独苏振铭疯子似的在屋子里乱窜,逮着什么就往自己头上身上砸。

    锅碗瓢盆茶杯热水瓶被砸了个遍,整个人已经砸成血人,脖颈下被开水烫出一片骇人的水泡,把围观邻居吓出鸡叫声。

    这次躺进医院的变成了苏振铭,所有人都看到了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入院昏迷直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苏黎的额头和于卉身上的伤都被包扎过,没有刚来医院时看着那么触目惊心了。

    医院三楼,苏黎踱进病房,叫了声“妈”。

    于卉穿着病号服仍掩盖不住她身体的瘦弱,脸色蜡黄,皱纹丛生,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发上已经染霜,比人家五六十岁的看着还老。

    看见苏黎进来,她关切地问:“你今天回学校怎么样?老师们没什么吧?”

    高一开学才半个月不到,苏黎已经两次因家/暴受伤请假了。

    “没什么,你别担心。”

    苏黎:“你恢复得不错,刚才楼下碰见赵医生,她你可以出院了。”

    “本来就没必要住院,你还非要我去做什么全身检查,医生身体好得很,什么问题都没有,住一天要几百块呢……”

    女人絮絮叨叨的,言语间颇为心疼。

    苏黎知道检查结果也没觉得意外,前世于卉是胃癌去世的,时间是距离当下的四年后。

    这病潜伏期可能长达十几年,苏黎觉得也许是镇医院条件有限查不到。

    她没理会女人的唠叨:“你跟我去苏振铭病房商量离婚的事。”

    于卉的唠叨戛然而止。

    “你怎么还这个啊?你爸不可能答应的,等他好了会死我们的!”

    苏黎面无表情地:“我既然这么就不只是而已,他不是我爸。还有你放心,他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隔壁病床上躺着的是个年轻女孩子,据是美术大学的学生来这里采风在山里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

    回是回来了,人却一直晕着。

    陪床照顾的是两个年轻的伙子,听到两人的对话,其中一个忍不住插话:“阿姨,你别怪我多嘴,这事我觉得你得听你女儿的,家/暴不能姑息,直接离婚!你看你女儿都被他成这样,不离还留着过年吗?”

    苏黎瞟了眼隔壁。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叫宋清露,虞市美术学院的大三的学生,是跟同学一块儿到这儿来采风的。

    三天前她和同伴们在山里走失,家里人联系不上她直接报了警。

    清溪镇隔壁的平霞镇一个星期前发生了一宗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凶手狄洪海杀害亲妹妹一家六口后潜逃进祁云山。

    两镇隶属的东原县公安局对狄洪海发出悬赏通告,奖金高达八万。

    一旦狄洪海穿过祁云山到达邻省,更广范围的悬赏还得向上级申请,抓捕难度加大不,这种凶手逃窜危险系数更是直线上升。

    人命关天,当地警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去找宋清露。

    因为宋清露失踪的地方和警方推测狄洪海逃离路线重合,不排除正面撞上的可能性。

    近一个星期连绵的阴雨给搜查增加了难度。

    就在大家都以为要被狄洪海逃出包围圈的时候,一通到县公安局的电话提供了凶手所在位置的详细线索。

    警方高度重视,确定线索可靠后连夜出动。

    凌,警方在预计位置抓到凶手狄洪海,还找到被他逼得失足坠崖吊在半空一棵枯树上的宋清露。

    宋清露轻微擦伤,因惊吓外加劳累过度晕倒,照顾她的是她的弟弟宋文浩和宋文浩的哥们儿周方原,插话的就是周方原。

    他们不认识苏黎,苏黎认识他们。

    这两个都是前世苏黎被谢家接回虞市就读高中的校友。

    于卉面上仍是惊惧和迟疑。

    十几年的时光,她已经被苏振铭怕了,根本生不出反抗的意志。

    不是没人劝她离婚,可她想都不敢想。

    苏振铭放话敢离婚就死她。

    苏黎知道她内心的恐惧,牵起她的手:“跟我走,你什么都不用,我来就行了。”

    一抹元气通过两人交握的双手从苏黎身上缓缓注入于卉的身体。

    于卉被动地顺从苏黎的动作,两人走到不远处苏振铭的病房,停在入院至今都还没醒过来的苏振铭病床前。

    苏振铭的皮外伤五花八门,被医生包成个木乃伊,脸也围了一圈纱布。

    他眼睛闭得死死的,显然没醒,眉心皱出两道沟,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手也抖个不停,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嘴里不断地重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苏黎用空余的右手捏了个诀,苏振铭猛地大吼一声,直直坐起身,把隔壁床的病友吓一跳。

    惊魂未定的苏振铭沉浸于噩梦带来的恐惧,茫然半天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于卉和苏黎。

    后者从书包里取出来一份文件放在他的被子上:“醒了就签字吧。”

    文件是离婚协议书。

    苏黎临时找人咨询后拟定的,内容简单,位于镇上老街的那套房子归苏振铭,所有存款都归于卉,苏黎跟妈妈。

    虽没读过几天书,离婚两个字苏振铭还是认识的。

    他当即暴怒,对着于卉就破口大骂:“我艹你妈的于卉,你敢跟老子离婚?你信不信老子死你!老子现在就……”

    话没完,苏振铭一声惨叫倒在病床上。

    于卉早在他转头盯过来的那一秒就害怕地抱住苏黎往后退,要不是苏黎拉着,她怕是会直接跌倒。

    苏黎安抚地拍拍于卉的手背,取出笔递过去。

    她的眼睛和苏振铭对视,漆黑如墨的眼底黑雾翻腾,平静中酝酿着风暴。

    苏振铭愣了一秒,脚上锐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视线一转,看见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黄狗眼露凶光,咬住他的腿撕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这只狗是同一条街上某户人家养的,养了十多年,邻里邻居的都认识,向来很和善,唯独每次苏振铭路过会冲他吠。

    可这狗不是死了好几年吗,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惨叫声再度响起。

    隔壁病床上的人毫无察觉,还在和陪床的儿子商量想早点出院。

    紧接着病床四周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虚影,它们对着苏振铭露出瘆人的笑,和那只狗一样完全不客气,包扎好的绷带很快被血浸透。

    有的是他眼熟的,有的他根本不认识。

    比如那只狗,名叫来宝,邻居养的,十几年了,跟谁都亲,唯独看见苏振铭总要吠几声。

    苏振铭偏讨厌得紧。

    有次醉酒回家被它吓得摔跤,忍无可忍,趁着大年夜把狗给药倒后弄回家剥皮煮汤。

    它们朝苏振铭围拢而来,骇得苏振铭从床上跳起,想跑跑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一步步逼近。

    他昏迷了三天就被这些家伙追杀了三天,俨然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要么今天你签字,要么明天我妈丧偶,你选一个。”

    苏黎的声音不大不,她话的时候那些虚影停止了动作,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的决定。

    那痛没顶而来,直击灵魂,苏振铭完全不想再体验一次。

    他满脸冷汗,嘴唇哆嗦,眼神呆滞地看着苏黎,半晌如梦初醒,迫不及待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苏黎:“明天上午去领离婚证。”

    话音落,所有的虚影都消失不见,可痛觉还清晰印刻在记忆里。

    她完收起协议书和笔,撤回隔音结界,和于卉离开病房,并不在意身后的苏振铭看她惊恐的眼神。

    以为这是结束?

    其实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