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义达是个狼灭, 上来就要她跳楼。

    苏黎本来还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的，结果见他这么直白要自己的命，反而觉得他不像是知道白虹英被抓的内情。

    要知道即使是白虹英针对她, 那都是拐弯抹角的。

    她坐在天台边沿, 两只脚在空中晃晃悠悠, 抬头便是夜空, 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这地方离海特别近，站在楼顶能感受到大海巍然磅礴的气息, 对她来比千水湖的水汽更能让她感到舒服，难怪神话故事里的龙族都住在海底。

    凭借子母蛊之间的感应, 苏黎能察觉到郭义达就在附近。

    许是看她一直没有跳, 正朝她靠近。

    这个时候的大厦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上来时畅通无阻，郭义达靠近的速度也很快。

    苏黎回身面对他来的方向, 目光渐冷。

    夜色中穿着深色衣衫几乎将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郭义达朝他指引的让“谢明熙”跳楼的地方走去, 视线豁然开朗，只看见天台边缘站着个人影还没看清脸，突然感觉到股灭顶的力量朝自己没顶而来。

    他只觉眼前一黑, 这股力量便将他整个人重重地摁在地上, 那样毁天灭地的气势撞得他血气翻涌。

    郭义达艰难咽下喉间腥甜，挣扎着抬头, 人都傻了。

    他看见了什么？

    一条龙！

    银鳞熠熠，身姿慵懒，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长的龙身盘旋大楼顶上，一只硕大的龙爪漫不经心地摁住他，溜圆的两只龙眼流淌着刺目的金芒，只一眼就几乎叫他变成瞎子。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传中的生物？！

    苏黎将郭义达提溜到天台外, 他脚下距离地面数百米高，人要是摔下去必死无疑。

    “回去告诉你的殿君，有本事跟我正面刚，不要总是在背后偷偷摸摸做这些动作，一时半会儿我还找不到它，但它最好祈祷永远不要被我找到，否则我会亲自动手，把它一寸一寸捏成飞灰。”

    完，她松开了爪子。

    郭义达在惊恐中加速坠落，他发现自己的修为被完全压制，一丝都使不出来。

    吾命休矣。

    而夜空中那条银白色的巨龙身影渐渐隐没，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

    距离地面还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时，郭义达的脸都在撕裂的空气扭曲变形，突然察觉到修为重新回来，求生意志在那一刻占据上风，他终于找到御风的符纸堪堪减缓坠落的速度。

    甚至因控制不稳，他人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狠狠砸向大厦某层的玻璃窗。

    这一次，之前被压制的内伤彻底爆发，张口吐成了血喷泉，身上被玻璃碎片划开的伤口大大数十道，血流如注。

    此外右脚还钻心的疼。

    他骨折了。

    郭义达浑身都疼得冒汗，大口大口喘着气缓了好半天才颤抖着手联系曲沣。

    苍老的声音犹如天籁般响起：“喂？”

    “师父！”郭义达虚弱无力的开口，“我在中阳大厦，情况有点糟糕，求师父救弟子一命。”

    曲沣的声音瞬间犀利起来：“什么？！”

    苏黎暗中窥伺着这一幕，心里有些遗憾郭义达没直接摔死，但能逼得他直接向师父求助也不算亏。

    她之前压制郭义达时偷偷子母蛊强行调换。

    子蛊仍被她的元气锁留，就相当于是在郭义达身上放了带窃听功能的定位器，随时监控他的动向。

    她也没原地待着，如梦里般腾空没入云层，几千米高空高空尽情翱翔，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人类身份，朝着水汽丰沛的方向呼啸而去，在距离海岸足够远的地方栽入大海。

    大海给她的感觉没有千水湖那么亲切，但足够宽广自由。

    开心过头的苏黎没注意到她被拍下来了。

    不是地面装置，而是卫星。

    这年头，科技发展实在太快了，稍微有点资本的国家都要往太空里扔两颗卫星。

    苏黎觉得在海里翻腾没有人会知道，附近没有船只，万万没料到红外成像的卫星从万米高空之外捕捉到了她的影像。

    与此同时，一位夜间航班旅客拍下的视频在晚上火了。

    苏黎在后半夜变回人形，因初来乍到不熟悉用了三次神行诀才终于回到贺家自己的房间里，并不晓得网络上闹翻了天。

    起因就是夜班机的旅客发布的微博。

    云海之上腾起一道银白色的长影，笼着一圈鎏金色的光晕在云海尽头翻腾后消失，那身影像极了传中的神兽。

    #一旅客夜间航班上拍到龙#的话题迅速发酵。

    等到隔天清，关于视频到底是真是假的讨论已经轮出十亿热度，很多人就觉得是假的，就连视频拍摄者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但有不少技术帝坚定后发现视频纯原相机拍摄的，没有任何剪辑加工成分。

    视频貌似是真的，可是这太玄幻了。

    在高级加护病房醒来的郭义达被包扎成木乃伊，因为他全身都是伤，还一度因失血过多而性命垂危。

    他看见坐在陪护区沙发里的师父，张了张嘴，才发现口中干涸得不出话来。

    曲沣让人先照顾郭义达温水入口又进了些流食，全是流失的气力才仿佛回来些许，但脸色看着仍旧很是苍白。

    可以从他拜入曲沣门下就没受过这种罪。

    曲沣已经八十多岁了，但他修行有道，本人看着十分年轻，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平日里几乎不在人前露面，想要请他出山，非得各大豪门的老家伙们躬亲不可。

    他阖目淡淡道：“昨夜的事情你仔细地跟我一遍。”

    “是，师父。”

    郭义达斟酌片刻，慢条斯理地将昨夜去白家晚宴的经过详细道来。

    他之所以现身白家晚宴就是冲着谢明熙去的。

    外人并不晓得，白虹英其实算得上是曲沣的师妹，因共同信奉长生殿君，作为无相门长老的白虹英才会暗自与曲沣交好。

    当初长生殿君算出谢家二房幼女命格特殊，她是邪灵转世，但直接灭杀会提前激怒邪灵降世，才会迂回婉转地采用车祸以及调换身份的方式，让本该在谢家金尊玉贵长大的谢家千金在山沟沟里村镇上长大。

    只因她转生为人，命格运势才能用这种方式被压制。

    后来那对夫妻压制不住她的命格，白虹英又以运势与身体健康作饵让他们把人接回来，由于是冲着对方运势而去的，亲生父母对她的冷待对她的运势同样有压制作用。

    这样才能保证殿君可以在她觉醒前最大限度削弱对方的实力。

    但是久而久之，曲沣也看出来，长生殿君并不是什么善意的神，它甚至都没有能修炼成神，而尽管被压制得很惨，谢家千金身上的运道却非常强悍。

    那是受天道庇佑的人，甚至有可能本身就不仅仅只是人。

    白虹英作为造成对方幼年悲剧的直接推手，也察觉到异常，但她仍将对方视为邪灵，并试图寻找殿君忌惮对方的原因。

    只是迄今为止，他们都不知道谢明熙到底有什么不可言的身份。

    如今白虹英还被内地的神秘部门扣押了。

    听完郭义达的话和他转述的在大厦楼顶神龙的警告，曲沣忽然明了。

    他睁开眼睛，精光四射。

    或许能让长生殿君这样接近于神的存在忌惮的怕是就只有真正的神灵本身了。

    “所以这位平平无奇的谢姐竟然有神龙庇佑。”

    曲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谢明熙显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殿君针对她的阴谋，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暂时没办法找到殿君所在而已。”

    谢明熙不是邪灵而是真正的神灵转世，按照殿君的法，她将会觉醒属于神灵的力量。

    彼时这世上唯一能与她抗衡的不定只有殿君。

    曲沣认真思索一个问题。

    殿君真的能跟觉醒神灵力量的谢明熙抗衡吗？

    若是不能，是否能借助别的力量。

    譬如西方世界……

    曲沣道：“你好好养伤，谢明熙的事我会亲自向殿君言明。”

    此时网上关于神龙现世的消息已经火到了国外，对于普通歪果仁来，神秘的东方古国除了鬼神莫测的功夫之外，竟然连传中的神兽都是真的！

    国内的吃瓜群众自己都还没掰扯清楚发现国外网友也加入了这一轮狂欢。

    由于视频拍摄点在南海附近的海域，歪果网友们纷纷开始掀起想要亲自前往南海探寻神龙的热潮，玩梗也溜得飞起。

    他们纷纷指责，难怪华国人把南海看得那么紧，原来他们在南海偷偷养龙！

    这不公平。

    凭什么大熊猫就只有华国才有，就连龙这种传中的神兽也在他们那里？！

    这玩意儿总不能租吧。

    对此华国官方对外保持沉默，对内无奈苦笑。

    从扶持修协到成立异象部，知道内情的高层其实已经接受这个世界的不科学设定了。

    但是，龙这种存在到底怎么办啊草(一种植物)！

    尤其是自家卫星还真的拍到了。

    紧接着一连串问题叫人头大，这家伙哪儿来的，之前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突然出现，它有什么目的，会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比如把人类放在它食谱上之类的……

    苏黎看着热闹非凡的各大社交网络，有种将来也许会被圈养起来给人参观的可怕预感。

    她没有等到官方平息流言的声明，而是等来了季元白的提醒。

    季元白告诉她，京市异象部总部派出特殊的调查组远赴南海，就为了调查神龙的踪迹，内部消息，卫星在外太空拍到了巨龙的影像。

    苏黎：“……”强烈怀疑这家伙在暗示什么。

    不过南海……她也没想到自己就是随便飞飞，居然从香城飞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去。

    看来她对自己还是没什么自知之明。

    在一片纷扰中，苏黎安安静静地在贺家待着，直到迎来周末的风水师考核大会第一场比试。

    风水师协会指定了起点和终点，并要求所有参加考核的人在规定时间里经过按规定路线到达，途径一座叫照木山的矮山，山上有高手们提前布置下的阵法。

    苏黎穿着轻便的运动装，在一群大多数都已经成年的社会人中苟着。

    人群里有个年轻道士瞧见她后便似惊犹疑地总是盯着她，苏黎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才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随后以年轻道士为首的几个人便有意无意地围绕在她身边。

    这一次考核由于通灵师大会的原因，内地来的玄师比香城本地的风水师人数多五倍，足足两百多人，苏黎在其中听到了虞市口音，甚至见到了熟人。

    居然是有段时间没见的于明月。

    苏黎和她一照面就看出来她的修为经过半年时间的沉淀已经迈入中等高手行列，有些惊奇地挑眉道：“你进步的速度还挺快，半年抵得上人家五年的水平了。”

    于明月苦笑：“为了从这个世界顺利毕业，修炼的功法可是耗费了我几乎一半的积蓄。”

    毕竟不成功的话，她连命都得葬在这里。

    她仍旧努力。

    但心里早就想过最坏的结果，同时仍尽可能做最好的准备。

    “你和你那个系统相处得不是很愉快的么？既然这样何必冒险求仙问道试图摆脱它呢？”苏黎闲聊般的语气跟她着话，“它能带你无限轮回，连记忆都不会被删除，你只会越来越好，也算是实现另类的永生。”

    于明月沉默良久才：“有什么用呢，经历再多世界，也不是属于我的。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终究是要走的。”

    “最可怕的是，我连我自己最初是谁都忘了。”

    苏黎微怔。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她刚知晓自己可能是历劫转世的神灵，想要找回所有记忆的心思从未动摇过。

    于明月可以凭借不断穿越得到想要的一切，可连她自己都忘了为什么有这样的追求，这样永无止境的轮回对她来或许反而是种折磨。

    “你很清醒，也很果决。”

    苏黎笑着：“你知道现在这世上很多人不信神，可他们却做到了许多神都做不到的事，你也是一样。或许最终没办法如愿摆脱桎梏得道飞升，至少你是自己的主宰，即便是神也阻碍不了你。”

    于明月心念微动，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罩在身上，一时间竟然让她的境界都有所松动。

    此时的于明月并不知道这东西叫做赐福。

    短暂谈心过后准备出发，于明月瞥见自以为隐蔽地窥视她们的几个道士：“这道士怕是认出我们来了。”

    苏黎头也没回：“领头那个好像在哪儿见过，是谁来着？”

    于明月答：“是廖中兴的徒弟，叫蒋谭。”

    “哦，是他啊。”

    苏黎恍然，茶馆那次出言不逊的家伙，光顾着他师父了，倒一时没想起来他徒弟长啥样。

    “他们不参加修协的考核，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于明月低声解释：“通灵师盛会玄师们都想去，不过太合门好像是受之前被爆出丑闻的元家牵连，修协勒令他们闭门自省，太清观至今都还没解封呢。”

    “顺便提醒你一句，太合门这次带队来香城参加考核大会的是之前给你下过战书的赤霄真人。”

    苏黎跟太合门其实没什么恩怨。

    只是他们得罪不起季元白就挑软柿子捏，那个赤霄真人转而跑来向她下战书。

    结果苏黎应战了，他却因门派牵连差点被玄师界除名。

    两人话时，蒋谭也跟赤霄真人透露了苏黎出现在此的消息，重点是修协内部的人大多参加内地考核去了，这次前来的屈指可数。

    赤霄真人哪里看不出蒋谭的心思。

    这是还记着他和他师父在茶馆那次受的气，想趁机讨回来呢。

    反正风水师大会期间出任何意外都可以是参加考核的人本身学艺不精，再这里是香城又不是虞市，修协想护短也没地儿使力。

    他扫了眼蒋谭道：“适可而止。”

    蒋谭心知肚明。

    “长老放心，弟子自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