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只宁宓 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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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蘅无语凝噎。不过她认识洛斯水很久, 早知道她不想的事也问不出来,现在还是去看看宁宓。

    “考场在高一(26)班,直接去吧。”苏蘅。

    洛斯水手枕在脑后无条件跟着她走, 嘴上却道:“希望你的安排里, 没有直接在考场外和宁宓家人起来这个保留节目。”

    苏蘅还真的认真想了想:“也不一定。”反正得过。

    “不是吧不是吧。”洛斯水语气夸张道, “姐姐在这学校可是名人, 在众目睽睽下架,那就丢人丢大发, 直接丢到家了。”

    *

    西郊演播室内。

    前几位嘉宾已经访谈结束,主持人很有专业素养地看了眼提词板, 没让摄像机捕捉到, 极其自然地介绍起场上最后一名嘉宾。

    “要这名嘉宾, 那可是相当特殊的,想必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都知道, 就在前不久, 网上有一名叫做顾淮的模特走红了,有网友发现,他竟然是……”

    主持人报了一大串顾淮所得荣誉奖项, 以及目前所得成就, 五分钟被简单地水了过去。

    导演在后面看着,用台本卷成的纸筒重重拍了一下手。

    他和场务:“这谁写的词, 这么大长串念经呢,告诉他的简短点。”

    场务无奈:“这已经是精简过两版的版本了,人家厉害没办法。”

    旁边有人问:“这么厉害,咱们准备的题能行吗?”

    导演瞥了他一眼,得意道:“行不行等会就知道了。”他这道题特地联系了数学竞赛出题组的一位专家,当年此题的一个谬误, 让该年全部数学竞赛选手折戟,考场上谁都没看出来,要知道,那批选手中也有获得IMO金牌的。

    天才和他们这样的凡人有壁,天才和天才之间,总没有了吧?一群天才都会犯的错,这一个怎么能例外。

    此事还颇具戏剧性,只是当时范围热度,等后期洗白澄清时再拿出来宣传,又可以助力节目组得到一批流量,可谓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与此同时,台上也做完了介绍,简单寒暄本来还有几分钟流程,但因为顾淮的话都使人语塞,例如主持人问他为什么当模特,顾淮就工,问他为什么工,顾淮就缺钱,问他家境不好会不会影响学业,顾淮一句话没,可看主持人的眼神好像在看智障,主持人心累不已。

    主持人硬着头皮强行cue完了这使人尴尬,或者单方面使他尴尬的流程,然后终于进入正题。

    “顾淮,虽然你的成就已经被证实,但还有很多你过去的粉丝对此抱有怀疑态度,你有没有什么想的?”

    “没有。”顾淮道。

    “确实,有的事情不需要别人认可,事实就是如此。”要不愧主持这么多年,短短几分钟内,主持人已经习惯了顾淮的话方式,还能帮他加几句自己角度的理解明,“正好今天上了我们节目,不如就在节目中做个数学题给大家看看,证明自己能行,好不好?”

    虽顾淮能来节目,是已经看过台本并同意的,但就方才他这回答方式,主持人竟然提心吊胆起来,生怕对面这漂亮得不像话的青年张口又句“你们真无聊”拒绝,忐忑地望着他等个结果。

    然而主持人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

    “可以啊。”顾淮很有职业操守地按剧本一字不错回答道。

    *

    盛一中高一教学楼二楼办公室。

    言春松看着眼前三个人,十分讶异:“宁婉家长,你们怎么来了,还这么多人一起?”

    办公室门口,站着宁父、宁母,这两位言春松是认识的,以前都给宁婉开过家长会,还有一名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他和宁父都穿着笔挺西装,五官有点像两位家长,言春松总觉得看他很眼熟,他身上有种特殊气质,前不久她似乎在谁身上看到过,与宁父宁母又不太一样。

    言春松估摸着,这年轻人大约是宁婉的哥哥,但仍然问了一下:“这位是?”

    “这是我大哥宁曜,言老师。”宁婉殷勤回答道。

    宁婉掉转回去问三人:“爸爸妈妈,还有大哥,你们怎么来了?”今天原本只有宁母要过来学校和她一块儿找老师沟通,中途还下了车去解决宁宓的事。

    宁宓……

    宁婉右眼皮开始跳了,她总有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该不会,宁宓从医院跑学校来了吧……三个人都是来找宁宓的?

    果不其然,宁曜先开了口:“老师你好,我们想问一下高一(27)班的宁宓在哪个考场?”

    宁婉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下意识转头看孟长川的方向,孟长川坐在椅子上,注意力果然也被门口那边吸引了,但仍然察觉到宁婉的目光后看到她,还很贴心地微微一笑,让宁婉也僵硬地回笑了一下。

    言春松听到他问宁宓,忽然知道自己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尽管她开家长会时见到宁宓,宁宓一直缩在座位角落里,但她面无表情时,就与眼前这青年有三分相似。

    “宁宓是你们家亲戚孩吗?”言春松问。

    宁母听到这话直接纳闷了:“言老师,宁宓也是我女儿,是宁婉的妹妹,怎么,您没听宁婉?”

    宁母的情绪不是很好,此时的声音不经意间带上一点诘问的语气,孟长川特地挑了挑眉毛,做出个惊讶表情:“可是宁婉刚才还——”着,孟长川转头看向宁婉。

    孟长川话只一半可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当即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宁婉刚才了什么话,内容很可能是装不认识宁宓。

    宁母的脸色马上变得难看起来。她让宁婉在学校照顾妹妹,宁婉就是这样照顾的?

    宁父一直冷肃着脸,听到这话好像是更冷了,额头一皱,直接让本来就有点发怵的宁婉瑟缩了一下。

    只有宁曜淡淡出了口:“为什么在学校假装不认识宁宓?”

    他的话问的太直白,宁婉余光还看着孟长川,见到他的表情都奇怪起来,磕磕绊绊解释:“不是,宁宓她又不喜欢人接近,我不想扰她,她自己的,我们假装不认识……”着着,宁婉顺畅起来,“对,她自己我们就当互相不认识好了。”其实宁宓还真过这话,但当时语境是宁婉威胁她敢让别人知道,她就给宁宓颜色瞧,于是宁宓才都听宁婉的,假装不认识。

    听到宁婉的解释,宁母又觉得有道理。宁宓天生性格孤僻,会提出这种协定是很有可能的,她本来就和家里人不亲近,在学校也一样。

    宁母心下一宽,宁婉是她养大的,什么品性她还不清楚吗,虽然有点任性,肯定不会真的完全不管妹妹。

    宁婉把锅甩给宁宓后,就彻底没了心理负担,继续用这招给宁宓扣帽子,还不忘给自己立一个关心妹妹的好人设补救一下:“宁宓是不是偷偷从医院跑出来了,她这么大的人了,真不让人省心,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好爱惜,月考虽然重要,可是她都没考虑过,我们知道她不见后会多么担心!”

    “而且哥哥和爸爸工作这么忙,为了她的任性还要耽误工作,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事都不懂?”

    宁婉的是宁宓,宁母听了却开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因为宁曜和宁父都是她电话喊来的,尤其是宁父,她在路上电话时,的是“宁宓回来以后你都没管一下,就扔给我一个人”,并放了一堆狠话威胁宁父一定要来,宁婉这话一,简直像在宁母任性且无理取闹。

    宁母好半晌没话,宁婉察觉气氛不对,也闭嘴了。

    宁家这四人神色各异,和调色盘一样变化丰富,孟长川看了这一整出好戏,心中直呼“精彩!”。

    言春松清了清嗓子道:

    “孩子坚持带病考试,确实不值得鼓励,但毅力可嘉,也不要太过责备。我和这位孟老师也正好想去各考场看看学生们的答题情况。”

    “既然家长都来了,现在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不如和我们一起去考场外面等候,考完就可以接她回去了。”

    着她站起身:“宁宓在五层的高一(26)班考场,咱们一起去吧。宁婉,上课时间到了吧?”

    “老师,我的课不耽误的,我可以之后补上。”宁婉偷偷瞄了眼也站起来的孟长川,“我妹妹的事情更重要,我想去看看她的情况,安心了才能回去上课。我和你们一起去。”

    家长都没意见,言春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以。”

    *

    高一教学楼一层,高一(1)班考场上。

    颜清阳早早写完了倒数第二题,倒数第一题看了一眼就知道做不出来,于是开始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用带圈线条卷了一个楚尔出来,楚尔就坐在他旁边,正一丝不苟端正严谨地在草稿纸上演算,颜清阳撑着脑袋时不时参照一眼画两笔,引起监考老师注意。

    “这位同学,考场上不要东张西望。”

    “我有东张西望吗?”颜清阳举起双手,右手指间还夹着红笔以示清白,“我只望了南边。”

    他指指前排的江蔽月:“那才叫东张西望呢。”

    监考老师看过去,只看到江蔽月像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一样,乖乖巧巧坐在座位上,根本没有动作,当然也没有继续答题,无论是卷子还是草稿纸,都整洁简单得像特地摆出来的艺术品,连行间距都一模一样,只有最后一题空了大片,唯有三行。

    他谴责地看向颜清阳,颜清阳被二次警告,老实闭了嘴,心中却不服,江蔽月只不过会装样子,他才是表里如一。

    此刻,颜清阳无比怀念自己的初中同桌言西倾,言西倾做不出的时候也直接睡觉,和他一样的表里如一。

    高一(15)班考场上,已经趴在桌面上睡了十分钟的言西倾忽然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转个方向又继续睡。

    *

    高一教学楼五层,高一(26)班考场上,考试时间还剩下十多分钟,考生们或快或慢都做到了最后一题,笔尖与草稿纸的碰撞摩擦沙沙声忽然就了。

    最后一题题干很简短,问题也简短,但提笔,却不知从何下手。

    宁宓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用脑过度,她觉得额头的温度变高了,只能拿水杯贴在脸上给自己降温。

    眼前的题却仍然没有头绪。

    sinx,cosx,f(x),sinx=x……她试图拼接题中信息,却难以理解该题意图,做题最快的方法,无过于总结并利用出题人的思路,宁宓已经做了一整本的练习题,可仍做不到这个程度,她只有模糊的大概的印象,直觉自己或许能做,又或许不能做,不能做的点找一找,采取的是最笨的重复以记忆方法。

    于是宁宓就得出了一套最没效率,却也最适合当下的她的办法,那就是把相关知识想一遍并全部列出来一遍,挨个对过去,寻找可能的答案思路所在。

    前面的大题,利用这个方法,宁宓都顺利做了出来,无论看到的时候多没思路,但逐个排查知识点后,她都能找到对应考点,前面最难的倒数第三题,也只是有惊无险地找到了最后一条,并且综合了前面一条,使用了一个技巧,她在灵光一闪后,也成功解出。

    那么这一题呢,这一题是不是综合了更多的知识点,使用了更多的技巧?

    宁宓一条条对照勾,却找到了六七条之多的沾边知识点,光这六七条的排列组合,就不知道有多少种可能性。

    太多了……她在这次考试中第一次回头看了时间,只剩下十分钟,时间要来不及了。

    宁宓捏着签字笔的手顿了一下,笔尖停在已经被横线圆圈画的不像样的题干上。

    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得不到满分。

    她的脑子里好像浆糊一样,全部搅在一起,强烈的情绪从鼻腔、眼眶涌起,因口罩散不去的热度再高一层。

    宁宓的嘴抖了一下。

    可是,她已经决定不能只会哭鼻子了,哭是没有用的。

    她死命咬紧牙关,硬生生把泪意逼了回去。

    宁宓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廓的起伏几乎像在做肺活量测试。

    她再度转回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九分钟。

    还有九分钟,还有时间,只要还有时间,她就不停,只要还有做出来的机会,她绝不放弃。

    宁宓重整旗鼓,重新在草稿纸上将画的不像样的原题誊抄一遍,一边抄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

    这是一个三角函数为主体的相关问题,自变量变成了其他类型的函数,并且要令它和另一个函数值总是相等……如果画图的话是求交点?不对,这里没有一定永远相等,不对,相等的点没有定义域……

    宁宓头脑飞速工作,思绪如同上了马达的赛车,从起步开始,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她时而会捕捉到一个灵感点,来不及验证,又马上借助这个点跳到下一步,很多步骤她莫名得了出来,却不能细思其中的细节和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想到这里,思维之轮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的影子都被甩在身后,眨眼间就无迹无踪。

    在某一刻,她突然握住了那个最关键的地方,她见到了通往答案的可能性。

    她在草稿纸上急速计算,无暇顾及自己算的对不对,自己思路对不对,有一条路出现在她面前,她别无选择,她疯狂地奔跑在这条路上。

    等式、放缩、推理、计算……所有宁宓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方法全部被用上了,她写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激动,她觉得自己好像要碰到那个可能性了,她已经要得到答案了!

    就差这最后一步!

    “好的,答案已经显示在大屏幕上,让我们看看,顾淮究竟能不能得到正确结果?”

    宁宓眼前的景象蓦地变化。

    她坐在舞台中央,手中正拿着一支水笔和一块答题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