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五十八只宁宓 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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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们无法去探望的日子里, 言西倾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好在之后抢救过来,现在生命体征进入平缓期, 但不适合被探望。

    得知了这个消息, 所有人都心情沉重。但他们也无法做什么, 只能在心中祈祷言西倾早日康复。

    “据病情反复是因为癌细胞开始耐药了。”宁宓坐在区的秋千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踩一下地,和身旁另一个秋千上的顾淮。

    苏蘅和洛斯水都开始忙碌起来, 颜清阳他们只会比她更担心,不知不觉中, 她已经习惯将烦恼给顾淮听。

    总觉得他在一些方面格外成熟, 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建议。

    但这一次, 顾淮也没法给她什么好建议,就像她自己也知道的那样, 他们和言西倾只是差不多年纪的同伴, 甚至连专业一点的医学知识都没有。

    “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宁宓低语。

    但顾淮也逐渐忙碌起来,他参与的某个课题进行到了关键时刻,几乎找不到时间回来了。

    这段时日,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模拟成绩也总不理想, 或许是因为得知了言西倾的病情,她总在上课间歇时想起那天言西倾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自己也想和他们一起学数学的样子。

    有时她和其他人一样做出了什么难题而喜悦时, 一想起这一幕,总觉得很沉重,喜悦也慢慢消散了。

    而大部分时候不会做什么题时,她就会想到自己是不是没有资格进这个班来。

    她看着被雨水溅上水珠的窗户,总觉得一切都很糟糕,只能寄希望于时间会让所有事情都好转起来。

    就这样, 六月份的预赛到了。

    预赛考完,宁宓就觉得自己要完了,明明都是看得懂的题,她总是在计算途中才发现自己出了错,于是不得已又要从头开始算,每做一道题,她心里的底气就越少一分,如果不是时间不够,她很可能往回全部重做一次。

    而时间也的确不够,在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宁宓仍然有两个大题没有做。

    出了考场,宁宓问过楚尔和颜清阳,得到的回答他们也觉得这次预赛难得离谱,稍微放心了一点。

    但总有种隐隐的不安,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果然,等到预赛成绩出的时候,宁宓没有拿到联赛资格。

    她懊丧了几天,努力鼓励自己这是第一次尝试,来年还有机会,出门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在伙伴的面前掩饰难过。

    结果一到学校,无论是颜清阳和楚尔,都闪烁着眼神不敢与宁宓对视。

    “你们都是怎么了?”宁宓强颜欢笑,“怎么比我还没精神,预赛落选的可是我,我还没丧气呢,怎么你们就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也是哈,”颜清阳最近为言西倾的事愁的不行,听到宁宓这么也振作了点,“不要灰心,来年还有机会!”

    楚尔却没话。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直到——

    言西倾的死亡消息传到他们耳中。

    *

    雨天的墓园,大雨冲刷着墓碑,墓碑上年轻人的相片还是那副没精采的样子,就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总是慢慢吞吞的,连照相的时候也一样。

    颜清阳在雨幕中伫立,雨水将他的睫毛也一并湿,宁宓从没见到他脸上出现过这种木然的表情,整个人的生气都好像被雨水带走了一样。

    她和楚尔一人撑了把墓园门口卖的大黑伞,从侧边道走过去,楚尔比颜清阳高一点,在他身边挡住了雨。

    雨水浇落的感觉消失,颜清阳似乎才察觉到他们也来了,抬起眼看了他们一眼。

    三人沉默地陪伴了友人最后一程,直到天黑墓园关门。

    *

    颜清阳今天又没来。

    宁宓做完值日来到座位上,发现前排他的座位和前几天一样空着。

    梅南凑过来问:“那子怎么了?”

    楚尔回答了他:“请假了。”

    梅南:“这不是废话吗,我也知道他请假了,没意思。”完就走了。

    到中午的时候,宁宓去食堂吃饭,路上看到教学楼前颜清阳一闪而过的身影,和洛朝京了声招呼,匆匆追了过去。

    “颜清阳!”宁宓气喘吁吁地喊住他。

    前方的高大人影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真的是颜清阳。

    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几日不见,沉稳的好像换了个人,宁宓甚至感觉到了陌生。

    她忽然就不知道什么了。但她还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呀?”

    颜清阳默了一会,道:“我是来办理转学的,准备转去市一中那边了,以后也不搞数学竞赛了。”

    宁宓睁大了眼,好像不明白他什么似的,她有种强烈的眩晕感,就像上次江蔽月突然要出国一样。

    “为什么……”她艰难地问,“因为言西倾吗?”

    颜清阳扯了扯嘴角,勉强对她笑了下:“对啊,本来我就不怎么喜欢数学,当初要学数学也只是因为他不爱游戏,就喜欢做数学题,我觉得自己数学学好了,迟早能拉着他游戏……”

    “算了,”他的笑容迅速淡下来,“现在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宁宓想就算言西倾不在了,江蔽月不在了,她和楚尔也还在,他们对颜清阳来就什么也不算了吗,但她终究没出口,大概她心里也知道答案。

    的确是,什么也算不上。手心手背的肉有厚薄,人心也有偏倚,好时都好,不好时——

    也要看得清自己的分量。

    就像以前那样,从来没人会在做选择时把她纳入考量范围。

    她应该很习惯了才对。事到如今还什么不甘,心里还这么委屈酸楚,不是很可笑吗。

    那何必转学呢?宁宓还想问。但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大约也没有必要再问了。

    她忍着泪意点点头,转身离开。

    宁宓走了很远的路,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又绕回食堂。

    食堂里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她了份剩下的菜,四处环顾一圈,找到一个位置。

    一个餐盘放在她对面的桌子上。

    宁宓抬起头,发现是楚尔。

    楚尔:“我听到你和颜清阳的对话了。”

    宁宓单手捂着脸,脸色惨白,她问楚尔:“我们要怎么办呢?”

    楚尔用怜悯的眼神看她,宁宓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她仿佛有所预感。

    “不是我们了,是你,宁宓。”楚尔,“我参加的生物竞赛已经为我拿到了保送资格,所以以后,只有你一个人学数学了。”

    *

    宁宓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这荒诞的一天,她听完楚尔的话以后,居然不再有心理波动了,机械地一筷子一筷子吃完了午饭。

    然后睁着眼放空完一整个午休的时间,下午上课时端端正正地坐着听课,笔记照着黑板抄,老师向大家提问时,随波逐流地跟着一起答案。

    到了晚上做模拟卷时,她一如往常写下自己的名字学号,然后看着题,觉得都是字和符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意思。

    宁宓交了白卷。

    第二天班主任就找她去谈话了,问她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宁宓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压力是什么样的,她只是突然间不会做题了。

    班主任叹息了一声,让她放轻松,又开解了几句,放她回去上课了。

    但接下来的一礼拜,宁宓的状况没有任何好转,她开始连数学符号都觉得陌生不已。

    终于,在班主任又一次找她谈话的时候,宁宓惶恐道:“要不,我就不学数学了吧?”

    她仿佛想从谁那里得到一点肯定似的,眼睛里都是哀求的光:“我确实不适合学数学,对吧?”

    她这个样子,班主任也无法让她继续在竞赛班了,成绩还算其次,宁宓的心理健康更让人担忧,于是宁宓又回到了普通班。

    宁宓本来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毕竟因为跟不上而转回来,在她看来是挺丢脸的,没想到回到高一(27)班后,意外受到了热烈欢迎,语文课代表余倾云还主动搬来当她同桌,看着她忙碌地整理东西的样子,宁宓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实感。

    这段时间她总觉得自己踩在云里,心中不上是害怕还是什么的,现在第一次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除了……数学。

    她其他科目都慢慢在好转,唯有数学,除了名字和乱填的选择题答案,什么都写不上来。

    数学老师每次看到她都要摇头叹息,弄得宁宓有点愧疚,但她也实在不知道为什么。

    到因此而对她失望的人,宁宓还遇到件让她啼笑皆非的事情,宁婉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还气势汹汹地找上来了。

    宁宓开始还以为她是来干架的,没想到宁婉红着眼眶,扯着她的衣领:“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所谓的天赋让我变成什么样了?我拼了命地想超过你,让爸妈对我刮目相看回心转意,结果你放弃就放弃了,你是在羞辱我吗?有天赋很了不起吗,有天赋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宁宓拍掉了她的手,淡淡道:“我想你搞错了,我并没有天赋,而且你们一家人的事,与我无关。”

    宁婉似乎是被气的狠了,重重抹了一把眼睛摔门离开。

    宁宓去关她没关好的门,走到门口时,正好遇到了上楼来的顾淮。

    他看了眼楼下的方向:“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宁宓下意识要躲着他,快速“嘭”一下把门关上,顾淮吃了个当面闭门羹。

    屋内,宁宓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单手捂住了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