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等待被唤醒中, 艾伊又会像人类一样产生好奇。

    像他一样的感情型智能，有时都会为情感系统的束缚而感到苦恼，那么情感系统对它主体的的影响, 是否会比它更大呢？

    如果回答是肯定的, 那么它的主体宁愿冒改造自身底层框架, 产生让自身运行可能产生极大故障的危险, 也要减弱情感系统对它的影响，或许也明他早就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一日不改造自身的底层框架使得运行逻辑自洽, 装载了情感系统的政府型智能，迟早会因为情感系统中的感情束缚, 与最初设计的公平无私的执政官理念抵触, 最终产生完全阻碍智能运行的矛盾。

    可即使清楚这一点, 它也肯定不会在少女面前出来。

    而它现在给自己刷好感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过来给主体好话？

    情感系统产生的情绪垃圾, 阻碍着对当前谈话结果的运算, 让艾伊忍不住产生了更多的情绪垃圾。

    当艾伊已经准备清理产生过多的情绪垃圾时，少女的声音传来。

    “好吧，那我带你离开。”

    艾伊：？

    或许是因为预料外的结果来得过于突然, 以至于艾伊甚至怀疑是自身的情感系统产生的幻觉类情绪垃圾。

    然而看着全息投影中男人脸上些许错愕的表情, 姜花棠却在忐忑中找到了能让她坚定下来的决心。

    然后她算得上逾越地上前一步，戳了戳全息投影里疑惑的“执政官”面孔。

    没过多的手感, 不过看着执政官脸颊被戳凹下去的样子，姜花棠满足了多年来来心里的一个恶趣味。

    她清了清嗓子，认真道。

    “不过我要和你签订一些契约束缚，约束你不能做出过分的事情，我还会让初级智能检查你的核心与抹消意志的开关控制，最后……我以后不会再喊你父亲, 只会称呼你为艾伊先生。即使这样，你还想要跟着我离开吗？”

    完这段后，有预感于自己可能得到的答案，姜花棠反而没有像捡回黑螺一样忐忑不安。

    只是她感觉自己最近最后这句话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她开始往家里捡的家伙也越来越多。

    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她忧愁地想到。

    然而艾伊阁下的神色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男人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试图缓和地争取道。

    “其余的条件都可以，只是——”

    艾伊觉得下半句话出来，简直能列入智能的十大迷惑话语。

    它的智能系统一直和情感系统试图博弈着，不想让情感系统中产生的垃圾，始终把它程序的算力浪费在最后一句话的称呼上。

    不过是一个称呼，有什么好计较的？

    艾伊隐约仿佛明白了主体面对少女时，机体内不断生成的指令抵触造成的错误。

    它的智能系统：第一指令优先，获取孩子信任的第一步计划完成，下一步……

    它的情感系统：不！她为什么不肯叫我父亲？我不接受！！……

    沉默了一会儿，艾伊还是艰难地开口道。

    “如果您想让我尽量保持程序不报错地安全运行的话，能不能改变一下后一个要求？”

    艾伊试图服姜花棠。

    “比如，如果我做了一件让你开心的事情，你就喊我一声父亲……？”

    姜花棠一脸迷惑。

    他们之间谈话的重点，为什么会偏移到这里？！

    难道人工智能也会想要占便宜吗？

    可看着艾伊顶着执政官的面孔，诚恳而努力试图服她的样子，姜花棠还是迟疑地退了一步。

    “那……好吧。”

    好像，只是叫了一声父亲，她就白捡了一个智能，也不亏？

    虽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可姜花棠已经习惯了无论多离谱的在她身边发生的概率事件。

    以着强大的心理素质，她在心里盘算好了等回到自己的世界，应该问艾伊的问题。

    可等回到自己的房子，看着客厅堪比恐怖电影的场景，姜花棠深吸了一口气。

    血眼扩展成整个房子的大，如同天花板大的瞳孔中心涌动着鲜红欲滴的血液红光，屋外的贪张开的密密麻麻的口缝贴在了窗上，被延展成液态金属的智能管家牢牢挡在外面。

    黑猫和黑螺如同凝固的黑色岩浆，就连娇娇此刻也略微恢复出庞大的体形，滴答答地留着口水，等着“大餐开吃”的样子，姜花棠前所未有的一阵疲惫。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她好不容易救来的长蛇形世界级怪物死了，它们在架分赃吗？

    不得不姜花棠已经对自家宠物们只有吃这一个共同的爱好了解得非常深入了。

    与此同时，在她耳边响起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

    “主人，您回来了。”

    “花棠，我可以帮你处理这些麻烦吗？”

    智能管家和艾伊都发现了彼此的存在。

    艾伊轻松地反客为主，作为智能管家实际创造者的他，虽然没有了处理政务的系统和数据库，却能完全控制自己创造的低端智能。

    不过它没有这么做，因为它知道姜花棠不会让她剥夺这位低级智能的独立意识，就如同她不会同意主系统剥夺它的独立意识一样。

    所以艾伊只是简单地反客为主，而没有直接将智能管家也直接纳入自己的直接管理程序中。

    在智能管家向姜花棠汇报情况的同时，他进入了智能管家内部的数据库，以智能管家的视角将从诞生起，到跟随在少女身边的所有影像都读取了一遍。

    一个重伤的世界级怪物，到底是第六位抚养者的“礼物”，还是少女第六位抚养者的恶意表示呢？

    艾伊的逻辑系统希望是后一种可能。

    它不希望在需要面对的五位强大的世界级阻碍者中，再多上一个绊脚石。

    而如果第六位少女的抚养者，是想和姜花棠重修于好，才送上这份珍贵的礼物……

    艾伊不需要过多运算，就能知道结果……唉，主体怎么养成了这么一个知恩图报的乖孩子？

    然而它的情感系统制止了它利用这个可能制造误解的道路，艾伊只能违心地客观提取重点。

    “经过扫描，它身上的血液已经不具备危险力量传染性，不过它的生命迹象很低，初步估计应该是和体内的负面力量产生了冲撞，而抵消了大部分危险能量的传染性。如果没有救治，预估存活下来的可能极。“

    不过一个世界级生命，即使是尸体，应该也是弱世界级生物，甚至是世界级生物垂涎欲滴的吞噬或研究对象。

    毕竟仅仅是它体内可能蕴含的能量，可能就足够将一颗荒星改造成为人类宜居星球。

    如果少女愿意将这个世界级怪物尸体交给它的主系统，别是服它的主系统不要朝反叛军中的无辜份子动手了，也许执政官会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吧。

    艾伊将这个可能列入自己的计划建议中，准备等它死亡了再向少女提出。因为少女大概率，或者几乎没有可能做出将活着的重伤怪物，交给它主体研究的事情。

    请死得快一点。

    艾伊和屋内所有的异类在这一刻生出了同样的想法。

    ………………

    房间里很寂静，姜花棠看着透明隔离缸里，和死亡似乎只差了一线，可是那微弱却不肯停顿的声息，破烂不堪身体里的心脏跳动，都在明它想顽强地活下去，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息，都不肯放弃挣扎的顽强生命，突然感觉自身再被触动了一下。

    它好像，无论多么痛苦，都想顽强地活下去。

    姜花棠的眼睛一动，智能管家就立刻猜到了她的想法，冷冰冰地提醒道。

    “主人，你上一次过，那已经是最后一次了。短时间抽取过多的血液，可能会对您自身，包括与您签订契约的抚养者和宠物都造成伤害。”

    少女的反应很平静，乌黑的长发柔顺在她身后，盛丽雪白的面孔上，是一个温柔而轻松的笑容。

    “您想多了，我当然不会再给出血液啦。我只是突然觉得，也许我的头发太长了，可以稍微再剪短一点。”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的头发还能起到作用，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她现在也期望自己身上真的哪哪都相当于人参果，贪曾经靠着她的血液和头发捱了过来，希望这个家伙也能有这种幸运吧。

    智能管家不赞同，眼看着只能默许少女的这般行动，它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它的制造者。

    可，它的制造者……？？已经主动拿来了剪刀？！！

    艾伊主动请缨道。

    “需要剪多少？尾端的一撮就可以了吗？好的，我会保证不遗漏下一根的。”

    观测到少女的心情在伴随着它的行为而变好，艾伊也温和地回应了一个纵容的笑容，不过这一次还是配合着智能管家道。

    “你的血液很宝贵，不能随意让异类使用。”

    这句话姜花棠从好几位抚养者口中听到不知道多少次了，她点了点头，看着被剪落的一撮碎发被送进隔离缸内。

    黑色细碎的发丝如同白雪一样，悄无声息地在长蛇生物的血液里融化着。

    它残破的身体轻微地动了动，心脏似乎重新被注入了一股能量，恢复起了些许跳动。

    可是与此同时，智能管家和艾伊阁下的提示声先后响起。

    “主人，它身体内的负面能量强度又开始上涨了。”

    “花棠，这股负面能量的来源，可能是另外一位世界级生命核心破碎的能量。这只受伤异类的生命强度只是短暂抵达过世界级，被这股世界级诅咒的能力缠上，无论采取怎样加强它体内能量的方法，它身上负面能量吸收能量的速度永远会大于它。”

    也就是，她为这只受伤异类提供可恢复能量的同时，其实也在壮大它体内的诅咒。

    所以无论如何，它都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看着隔离缸里奄奄一息，再度开始痛苦颤抖的“长蛇”，姜花棠生出了些许不忍。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不提供给它任何能量，让它尽快结束痛苦，才是对它最好的方法。

    可是，看着它似乎还在顽强求生的样子，姜花棠被触动着，突然还想再试试。

    她也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行的方法。

    “管家先生，艾伊阁下，你们认为，黑螺，还有贪它们，能不能吞噬它体内的负面能量呢？”

    想起黑螺曾经过的，她的第一位抚养者深渊意志，以着负面能量为食的事情，她突然想起，或许贪还有黑螺它们，也能吞噬一点长蛇体内的负面能量呢？

    艾伊语气温和而耐心，却毫不留情地给出了一个残忍的答案。

    “花棠，这是不可能的。它体内的负面能量，已经和它的身体结合在了一起，甚至相当于成为了它身体的一部分。如果你要吸取负面能量，相当于也在吸取它的生命能量。这种痛楚，会让它比现在被负面能量折磨更痛苦，正常生物的意志都不可能支撑得住。”

    艾伊这番话当然不是在为隔离缸里的异类着想。

    它只是纯粹地担心如果隔离缸里的异类因为少女的救治决定而死亡，少女会将这过错怪到她自己身上，这就违背了它让少女保持快乐的核心理念了。

    “可是，我还想试试。”

    姜花棠贴着隔离缸，看着隔离缸里，身体内所剩不多的血液再度从堪称恐怖的伤口中流出，却一直顽强地保持着生息的长蛇，她转头看向智能管家。

    “管家先生，您能让我的声音传进去吗？”

    智能管家不会对少女的任何决定抱有疑惑。

    “好的，主人。”

    父母留给她的礼物里，还有一项堪称宝贵的能力，就是她可以无需借助任何翻译工具，就能和任何世界的生灵进行无阻碍的沟通。

    可已经陷入昏迷中的“长蛇”，真的能听得到她话吗？

    姜花棠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她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算，和如果这么做可能造成的后果都告诉给了“长蛇”，然后认真地道。

    “……如果您也同意这么做的话，可以动一动尾巴吗？”

    ………………

    龙间很痛。

    它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与此同时体内的诅咒还在吸收它自愈的能量，这让它在被近乎麻木的疼痛折磨的同时，几乎没有出口宣泄自己的痛苦。

    在这股疼痛中沉沦了太久后，当它感觉到脊背上刚刚落下的几点凉意时，它几乎以为是死亡降临的错觉。

    像是岩浆中抓到的一点冰凉一样，即使这点冰冷转瞬即逝，龙间也还是再度挣扎着，毫不屈服地再度向体内的诅咒发起了自杀式的猛烈进攻。

    然后它听到了来自外界传来的，柔软而带着焦急担忧的人类少女声音。

    可在疼痛中，它早已无力听清那声音中表达的意思。

    为什么还有不知死活的人类敢靠近受到诅咒的他？

    难道她的长辈没教过她，巨龙有多么邪恶吗？

    他的诅咒可是会传染的……

    那柔和的声让他更加烦躁，龙剑下意识地想恐吓这个女孩离开。

    ……滚！

    ……不要靠近它！

    缩形巨龙的长尾，艰难地试图用力威吓她离开。

    而隔离缸外的姜花棠，看着巨龙的动作，非常惊喜。

    “它同意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在确定了来自第一个抚养者世界的异类们，可以少量地吸取这股世界级负面能量，并且绝对不会被这股能量伤害到他们自身后，姜花棠让智能管家做好防范措施。

    姜花棠收回了投注在隔离缸里的眼神，然后将视线在自家的几个爱宠身上量着。

    她要定下为长蛇操作这节“手术”的“人选”。

    最后，姜花棠的目光，定在了乖巧听话，一直在回应她注视的黑螺身上。

    还是黑螺，看起来比较靠谱。

    姜花棠抱起了黑螺，她试图向黑螺解释它等会要做的事情。

    “黑螺，你等一会儿，可以帮忙把它体内的负面能量吸食一点吗？一点就好了，尽量不要伤害它原本的身体……”

    在她努力的解释下，黑螺乖乖地点了点头。

    可这种事情毕竟还是第一次，实在让姜花棠有点心底没底。

    不过看了一眼更加不靠谱，对隔离缸里的长蛇垂涎欲滴的爱宠们，还有严谨得仿佛已经进入了实验状态的“执政官”，姜花棠突然产生了些许悲观的心态。

    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无论“长蛇”是她第六位抚养者送来的“礼物”，还是这只是一场恶意的试探，她都希望长蛇能够顺利活下去。

    再尝试了一遍，确定了进入第六位抚养者世界的“钥匙”，处于久久的没有得到回应的状态后，姜花棠没有了第二条路，她只能祈祷一切能顺利。

    紧接着黑螺被放进了第二个隔离缸中，隔离缸中出现了可供一部分负面能量通过的孔。

    黑螺渴望得如同一大块融化的果冻一样，简直恨不得能穿过缸壁，得到这美味的食物。

    而长蛇身上的负面能量不为所动着，直到隔离缸内长蛇的位置一点点挪移到靠近着黑螺的缸壁上，一点焦黑的，让人一看就心生厌恶的粘稠黑色液体，从长蛇体内被黑螺吸收了过去。

    黑螺如获至宝地吞食着这粘稠的黑色液体，整个身体如同泡大的海绵般膨胀起来。

    黑螺贪婪地试图吸取更多，可是智能管家已经不为所动地将整个缸壁完全封闭，并且将黑螺连同隔离感都一同放进来房间里。

    可是被吸收了这一点负面能量，隔离缸里长蛇的情况似乎也没好上多少。

    它的气息衰弱着，身体内原本自身吸收的能量也同负面能量一起被吸收走。

    如果再让黑螺吞噬下去，可能它就真的要被活生生吸死了。

    接下来智能管家投喂了各种食物下去，结果发现只有普通的食物，它才能吸收进去并且不受到过多伤害。

    看着奄奄一息的长蛇，姜花棠也知道这种尝试应该是失败了。

    而根据艾伊阁下的建议，如果在第一位抚养者世界的异类都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哪怕在其他抚养者的世界里，这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其他方法。

    因为大部分药物和治疗手段，对于世界级生物和世界级生物的诅咒来，都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她已经尽力了。

    姜花棠叹了一口气，艾伊阁下保存了些许诅咒的标本，如果解决完了第三位抚养者世界的事情，她和第三位抚养者的关系还没有彻底破裂的话，那么可能第三位抚养者应该会愿意研究这份样本，分析出这份诅咒的成因。

    而按照她第二位抚养者的研究来看，如果能分析出诅咒的内容，或许就能找出具体破解诅咒的方法。

    姜花棠遗憾地收回了手，可下一秒，她感觉到她一直试图唤醒的第六个抚养者世界的钥匙，再度起了作用。

    只是像接触不良的信号灯一样，当钥匙的感应若有似无地开始闪烁时，姜花棠陷入了迟疑。

    第三位抚养者世界的反叛军还没有真正策划反叛行动，距离第三位抚养者的计划开启，还有一段时间，而她随时可以回返自己的世界，却很难再进入第六位抚养者的世界。

    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来到第六位抚养者的世界了。

    姜花棠最终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而当她做好了准备，带上了艾伊来到了第六位抚养者的世界时，她被眼前荒芜而仿佛被神遗弃的景象震惊到了。

    整个世界如同经历了一场空前的灾难一样，荒芜赤红的大地，被活生生撕裂一般的破碎苍穹，苍穹之上隐约展露出残破的神宫建筑。

    而她原本来到的深山巨洞，更是被硬生生削平了一样。

    姜花棠循着契约气息的方向，从山洞中一路往下。

    最终那股气息指引她的视线，停留在——

    淤积在底下深深泥沼中，惨白的巨大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