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梨苑

A+A-

    沈青璇松了一口气,幸好是荣礼,他就算再渣,总归不会把阮新梨怎么样,比星国的那帮情报人员要好多了。

    阮新梨几不可闻地轻叹,从后面拍了拍沈青璇的肩膀,带着姐姐走回了厨房。

    她抱起笔记本电脑,嘴角含笑,神情却有点虚弱:“姐姐,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我没事的,谢谢你这几天陪着我。”

    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楼下的声音停住了,沈文斌的人估计都被制服了。

    孙朝阳带着一群人上了楼,他示意其他人等在走廊,自己一个人进了厨房,心翼翼地提醒:“阮姐,我们走吧。”

    沈青璇给沈文斌发了一条信息,告知了这边的情况,然后就双手环臂,从厨房的窗户看着外面。

    荣礼脱下了风衣,罩在了阮新梨身上,单手圈住了她的臂膀,霸道又强势地拥着她径直上了直升飞机。

    呃,这大喇喇来抢人的架势,哪还有一分当初阮妹妹嘴里的温润儒雅的模样?

    沈青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她决定先下楼去看看保镖们的伤势,给他们松绑。

    直升飞机螺旋桨产生的噪音,让阮新梨脑子里闹哄哄的。

    荣礼一言不发,只牢牢地将她箍在怀里,仿佛一松手她就要飞走了。他贴在她耳边低语:“对不起。”

    噪音太大,她没听清楚,只是觉得是这三个字。她一点都没有挣扎,也放弃了挣扎,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不管怎么样,他来找她了,这是否代表他选择了她?

    飞机降落在苏黎世的一处私人机场,荣礼带着阮新梨上了一辆超长limo,直奔国际机场。

    孙朝阳坐在了副驾驶,将隔断升起,留给两人足够的私人空间。

    车厢内做了最佳的降噪处理,周围一下子安静的过分,阮新梨倒是有点怀念刚才轰鸣作响的氛围,起码不会有这种难言的尴尬。

    她的脸低垂着,扭向别处,一只手在他掌心的包裹中。荣礼似是觉得不够,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转向了他。

    “你瘦了。”他满眼爱怜,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

    可不是吗,这三天阮新梨几乎未眠,也不吃不下什么东西。

    “她怎么办?”阮新梨红了眼圈,大眼睛直直地瞪着荣礼。

    “已经走了法律程序,相关证据都已经交给了警察,相信不久之后,就能看到警方的通告了。”

    荣礼的手转移到了她的脑后,穿过她柔软的发丝:“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别再就这么离开好吗?”

    他轻轻地将人搂紧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忍不住地喟叹:“你想也好,骂也好,闹也好,都随你,但是别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我了。”

    “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网上流传的三段视频已经是我与她的全部接触,第三次我因为被下了药,反应迟钝才被她一把抱住的,我已经拿到了所有的监控录像,也有医院出具的检测报告,你可以随便查看。”

    “现在事情已经全部查清了,她是我二哥荣珏的人,弄出这场戏就是为了操纵舆论,配合外资做空荣晟的股份。”

    这时,荣礼感觉到阮新梨的手臂反抱住了他。

    他心里变得柔软,安抚性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低语:“你这个傻瓜。”

    “那你被她占到便宜了吗?”阮新梨带着点哭腔问道。

    “当然没有,就被搂住了那么一下,我就推开她了。再了,那天晚上,明明是你帮我……”

    “你别了,”阮新梨冷不防地推开了他,脸有点微微发烫。

    荣礼动容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阮新梨第二次来艺术中心,沿着中庭回廊,她颇有兴致地赏玩着砖雕,一会儿这个喜鹊憨态可掬,一会而又指着那个牡丹夸艳丽多姿,惹得身旁的荣礼总是温柔视线总是落在她身上。

    正笑闹着,荣礼拉住了她的胳膊:“到了。”

    阮新梨抬起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梨苑。”

    她一眼就看出是荣礼亲题,心里一热,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空旷的展厅,空间不大,布局却颇为雅致。

    两侧墙上挂着林林总总的书画,靠着墙错落有致地布置着些木质台几,青花瓷样式的花瓶中插着几支新开的梨花,淡淡的浅白色,乍一看,辨不出真假。

    暗香浮动,阮新梨好奇地凑上前去仔细查看,居然是真花,花瓣和枝叶上还有一些露珠儿,晶莹可爱。

    细细嗅着,更是香气扑鼻。

    “花枝上喷了些浓缩梨花汁水的香水。”荣礼在她身后解释。

    好别致的心思,阮新梨回头称赞道:“这都是你的想法吗?”

    荣礼笑道:“不全是,我这个中心人才济济。你若是喜欢这个味道,送你几瓶。”

    “是吗?那可太棒了,不过,这个季节,梨花早就落了呀?”阮新梨一脸神奇地又闻了闻,似是对这个味道很是喜欢。

    “中心在京郊有一处庄园,栽种了不少应时花果树木,也有少量温室培育的品种,虽然难得了一些,用来制些香水、纸笺,也够用了。”

    “你,还真是有心。”阮新梨害羞地低下头,身子背了过去,对着那梨花微微弯起嘴唇。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偌大的世界只剩下她胸膛里的心跳声。

    他突然开口:“抬头看看。”

    一进门,阮新梨就被这些雅致的布置吸引了注意力,反而没怎么关心这些墙上展示的作品。

    她疑惑地抬头,蓦然发现,眼前是一幅蔬果品,写意手法,枯黄色的旧藤编框里,有几个胖墩墩的萝卜,一个圆滚滚的南瓜,一颗青翠欲滴的白菜,还有几颗滚落出来的蒜头。笔法朴实,像是故意藏拙的画法,显得童趣盎然。

    这分明就是大一那年,她初次参加京都大学书画比赛的作品。若蔬果写意本就大同异,画面可能认错,但是那歪歪扭扭的落款她可再熟悉不过了。这不过是为了应付计算机学院的参赛任务的即兴之作,当初也并没有获奖。

    “当初的你,就像这幅画,朴实笨拙,却吸引的我,忍不住探究和靠近。”

    荣礼曾是京都大学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靠着俊逸外表和才情人品,汇集了众多追求者。京都大学的学妹们,有的直白大胆,有的花样百出。

    研一那年,荣礼时任书画协会会长,前任的助理毕业离校了,这次他的助理职位,更是竞争激烈,盛况空前。大家都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的套路才更得人心。

    最后的面试由荣礼亲自把关,曾经的阮新梨,与其他女生不同,她不会精雕细琢服饰妆容,不会粉饰闪闪发光的履历表,她也不懂各路斩男套路,更没有故作天真懵懂。

    她穿着松垮邋遢的T恤衬衫牛仔裤,随便扎着一个高马尾,望向他的妩媚猫眼里只有纯粹的崇拜与孺慕之情,一百多个应聘者中,只有五个学弟和她,坦然承认是他的粉丝。

    因为这个原因,他破天荒地招了第一个女性助理,搞得死党靳松以为他终于开了窍,放弃了对林溪的单方面的拍拉图之恋。

    那段时光,纯粹又美好,荣礼伸出手指,隔着薄如蝉翼的特质防腐塑料膜,抚摸着菜筐里滚出的那个看起来最憨态可掬的萝卜,凤眼中饱含着深情。

    阮新梨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究竟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哪有把人比成一幅画,一个萝卜的。

    “我那时候专业课特别多,我也不是故意交这幅的,可孙晓曼她们都,这幅很可爱。”阮新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

    荣礼突然欺身向前,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视线从画上回到了他的脸上。

    四目相对,阮新梨眼神有点慌,嘴皮子也不怎么利索起来:“九,九哥。”

    他指着斜上方,淡淡道:“你再看看这幅。”

    阮新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不是去年在基地封闭的时候,国庆期间交上去的作品吗?

    那是一副青绿山水,八尺大,画的是新雨之后,群峰叠嶂,云雾缭绕。水墨淡彩之上薄施青绿,笔法稍显稚嫩,用墨用色倒是大胆的很。

    “你怎么认出来的?”她从未在京都大学的书画比赛中画过山水,只交过一些写意品和侍女,荣礼应该从未见过她的山水作品。此外,她并没有署上真名,基地纪律也不允许,她因此就用了卿卿这个名字,本是儿时的乳名,姥姥和父母经常这么唤她。

    荣礼凤眸低垂,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肢,推向怀中。“你的画我也许没有把握认出,可你的字是我亲手教的,怎么会认不出来?”

    荣礼还记得第一次指导阮新梨画侍女。

    风姿绰约、弱不胜衣的黛玉葬花图,被她画的本有几分传神,尤其是那对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在她颇为大胆的晕染之下,看着雾气蒙蒙,颇为动人。

    当他目光扫下落款之处,几乎被那几个结构杂乱,笔触幼稚的题字落款戳瞎眼睛,辣眼睛的还有那横平竖直的红印。

    荣礼凤眼微眯,疑惑问道:“你画的倒是不错,看着颇有大家风范,这字也出自同一个老师?”

    阮新梨哪敢供出启蒙恩师,敷衍着回答:“我幼年启蒙之时,更偏爱画画,觉得练字太枯燥,于是总趁着老师不注意偷懒,那个时候年龄,老师也不苛责我。”

    荣礼继续追问:“那后来呢?”

    但凡有点师德的老师都容忍不了她这个狗爬一样的字,乍一看好像是柳体,又处处潦草,看不见丝毫妍丽的影子。

    “后来,我搬家了,就没再找老师,自己琢磨着写着玩呗。”

    事实上,离了授业恩师之后,她倒是在国画上潜心研究,只是要提款落字才练上几笔字,水平反倒较时候退步了不少。

    荣礼无奈道:“这次京都联校书画展演,时间紧迫,我就帮你这一回,下不为例。”

    阮新梨忍不住内心惊讶,荣礼平日里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找他代笔,此次竟然要为了自己破例?!

    他眼尾上挑,板起脸来,面容上似是笼着怒气:“以后每周来三次,我亲自教你。”

    无视她皱起的脸,他又指着那工整的毫无美感的红印。“这印不会是你自己刻的吧?”

    “啊不,在农贸市场的摊床上花了十五块钱找一个带着老花镜的爷爷刻的。”阮新梨的声音越来越,最后细若蚊咛。

    后来,荣礼亲自挑了一块青田石,亲手刻了一个印章给她,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他人刻印。

    这两年来,荣礼一直关注着重要节庆举办的大型书画展演活动,终于搜寻到这么一副青绿山水,让他一眼认出酷似他自己的书法笔迹。

    他轻轻摩挲着掌中的柔软,将它抵在自己的左胸心脏的位置,神情专注地:“梨,这个梨苑是专为你建的,收藏的六十八幅作品都是你的,你问我的心意,这就是我的心意。”

    这情话恁地动人,狭长的凤眼中倒映着阮新梨的影子,她几乎醉在他温柔的目光里,轻启朱唇:“你知道的,我想听的话,只有那三个字。”

    三年前,泰山之巅,日出之时,霞光满天,他们曾经在酒店露台亲密依偎。

    她在荣礼情难自禁的时刻,曾经用手轻推着他的胸膛,就在心脏的位置。

    情潮涌动的芙蓉一样美好的面容,媚眼如丝,呢喃着低语:“你知道的,我想听的话,只有那三个字。”

    荣礼低喘着,喉结滚动,凤眼布满了血丝,出的话却不是她心中所想。“梨,对不起,我没有控制住自己。”

    顷刻间,怀中早就融化的女孩,不知怎的,突然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推了个踉跄。

    阮新梨那双美丽深情的大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仿佛一湾泉水,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有无限的疲惫和悲凉:“算了,九哥,我累了,再见。”

    女孩子倔强的背影在他面前渐渐远离,荣礼伸出手却没有呼喊出声,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这一别,就是两年。

    “我爱你。”

    虽然迟了两年,这句话他还是了出来,轻轻捧着她的脸,荣礼闭上了眼睛温柔地吻了上去。

    不同于以往的莽然和渴望,荣礼犹如在细心雕刻着一方稀世珍宝般的玉石,要在上面铭刻情人的名字;又仿佛泼墨挥毫的书法家,在最脆弱珍贵的洒金宣纸上抒发情绪,肆意又克制。

    一滴泪从阮新梨的眼角默默滑落,她忍不住想着,若是两年前,他就肯这般回答,该有多好啊,她一定会全心全意的相信。

    --------------------

    作者有话要:

    荣九: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梨:(堵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