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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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一落,没得到任何回应。

    朋友还在盯着她看,眼神像是见了鬼。

    商桉唇角笑意愈浓,看了眼时间,“要不要再睡会儿,还没到上课时间呢。”

    好半天,朋友才像是反应过来,慌慌地直起身子,校服外套也从脑袋上扒下来,“不、不睡了。”

    “困的话可以睡的,”商桉:“姐姐帮你看着老师。”

    “不、不用了。”

    商桉笑了一声,“怎么变成结巴了?”

    她拖腔带调地:“见到姐姐这么激动啊。”

    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不激动是假的,还掺杂着那么一点儿惊吓,陶鹿因后背靠在墙上,直直地看着她,“姐姐怎么突然来了?”

    “放假回家,”商桉:“顺便来学校一趟。”

    “来、来学校干嘛呀?”

    商桉啧了声,抬手帮她理了理因为睡觉而乱掉的刘海,“姐姐来母校看看不行吗?”

    陶鹿因眨了下眼,身体都是僵硬的,直到女人指尖离开,才慢慢放松下来,“哦。”

    她又问:“那,姐姐怎么坐在这里了?”

    “老师下午才能到,姐姐有些无聊,就先坐在这里了,”商桉眉眼稍弯,“这不也能正好,帮阿因挡挡阳光么。”

    商桉:“还有别的问题吗?”

    陶鹿因摇头,“没有了。”

    困意还残存着些许,她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抽出张卷子,视线一直看向商桉这边。教室里都是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女人穿着偏深色的衬衫,袖口沿着手腕线条折了折,皮肤很白。

    像是也看出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她凑过来,声地:“还有没有多余的校服外套?”

    陶鹿因拿出自己的校服给她。

    教室里同学的眼神都看向这边,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淡定自若地穿上校服,拉上拉链后,弯了弯唇,“怎么样,是不是看着和你们差不多大?”

    其实她现在也才23岁,漂亮而年轻,如果忽略掉发色和脸上的淡妆的话,乍一眼和青涩单纯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陶鹿因如实:“姐姐本来就不老。”

    “老”字像是戳痛了什么神经,商桉唇角笑意倏地没了,面无表情的看着朋友。

    陶鹿因直了直身子,“就,很年轻的意思。”

    商桉眉梢轻扬,没有多计较。

    班里陡然来了个陌生的漂亮姐姐,不管是男生女生都挺好奇,频频往这边张望,有几个胆子大不怕生的女孩儿甚至过来聊起天儿,陶鹿因听着商桉和她们话,心思飘忽了一瞬。

    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电话。

    阳台上的风恣意而凉快,带着丝丝缕缕的潮,陶鹿因思绪却被扰得更加乱七八糟,一片混沌之际,她出了最大胆、也最暴露心思的话——“你能不能等等我。”

    ……

    电话挂断的很长时间,她都处于一种后悔和忐忑的状态中,所幸商桉似乎没有想太多,关系也没有微妙的转化。

    好像也没有看出来她的心思。

    庞西和严嘉从食堂回来,把陶鹿因思绪也拉了回来,庞西见到商桉也很惊讶,笑着:“商桉姐姐怎么来啦?”

    “过来看看老师,”意识到还霸占着姑娘的位置,商桉完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别呗,”庞西指指严嘉旁边的位置,“这儿空着呢,我坐这儿就行,姐姐你就坐在这里吧。”

    陶鹿因也抬手,轻轻拽了拽女人的裤缝,“坐在这里吧。”

    商桉没再推拒,心安理得坐在庞西位置上,随手捏起一根笔,尤其还穿着校服,看着挺像模像样的。

    她一直坐到了下午第一节 课前,这才出了教室,出去前把校服外套还给了陶鹿因,捏了捏朋友的脸,“姐姐去找老师会儿话,晚上接你一块回家。”

    陶鹿因愣愣地,“好。”

    钟翠翠在教室外面晃荡着,等商桉出来和她一块往办公室方向走了,陶鹿因想起她刚才的话,唇角翘了翘。

    高二放学时间屈指可数,每个月只有两天半的假期,每次放假学校沸腾的像锅开水,学生一股脑地往外冒,陶鹿因以往都是不慌不忙的。

    今天是个例外。

    陶鹿因肩上挎着书包,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视线越过乌泱泱的人群,定在了着遮阳伞的女人身上。她唇角抑制不住地笑,推着自行车来到她身边。

    “等很久了吗?”她微仰着头问。

    “没有,和老师完话就回去了,刚刚才到,”商桉把伞往她的方向举了举,陶鹿因和她被笼在同一片阴影中。

    她们慢慢悠悠回家,边走边聊天。

    “姐姐这次呆多少天?”

    “两三天吧。”

    陶鹿因习惯了,哦了一声,“姐姐考上研究生了吗?”

    商桉笑,“你呢?”

    陶鹿因从来不怀疑她的能力,尤其是在学习这方面,她没有任何意外,只是有一点,“姐姐考的哪个大学研究生?”

    商桉:“北市大学。”

    陶鹿因眨了下眼,“那,研究生之后呢?”

    商桉好笑地看着她,“之后会考硕、考博。”

    陶鹿因反应过来她的话,步伐一顿,“那是不是代表,姐姐要在北市大学呆很久?”

    “嗯,”商桉点了下头,开玩笑地:“毕竟学无止境。”

    陶鹿因舔了下唇,“那就好。”

    商桉没懂她这话的意思,陶鹿因囫囵跳过了这个话题,心里还在想着她一直呆在北市大学这件事,莫名有点儿心安。

    有那么一瞬间,她总觉得自己是商桉的追逐,她去过商桉呆过的学、初中、高中,她走过商桉走过的路,经历过她所经历的,很像商桉录取通知书出来那一天,她踩她踩过的花瓣。

    但追逐也是飘忽不定的,因为她永远不知道商桉下一步是什么。

    她们在一条轨道上同时往前走,却始终没能得来一致的步伐,陶鹿因忙着走商桉走过的旧路,而商桉则忙着开辟新路,大踏步的往前走。

    她们眼里,始终都不是同样的风景。

    陶鹿因很想追上去,却又无计可施。

    她们之间存在着六岁的年龄差,不可更改的。

    但如今,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商桉会留在北市大学很长时间,长到以年份来计算。

    哪怕知道这是自己多想,可陶鹿因仍旧为此感到开心,这个决定就好像,她终于停在了某个节点,等着后面的人慢慢追上来。

    ——“所有,你能不能等等我?”

    她什么都没。

    却又像是做到了。

    高三之后,不用老师多加强调,气氛自然而然严肃紧张起来,教室里的闹玩笑声被取代,充斥耳边的只有笔尖扫过纸张的沙沙声。

    陶鹿因成绩一如既往保持的很好。

    孟瑶曾跟她约定过,如果成绩掉下年级前三,哪怕是场无足轻重的考,也要遵守承诺转回附中去。可事实上,陶鹿因从未从第一位置上下来过。

    起初别人都以为,这只是个很普通的优秀学生,后来才渐渐明白了,这是紫微星降世,她的成绩从没与第二名纠缠过,一直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直到了别人都望尘莫及的地步。

    她越来越优秀,在竞赛上也获得了大大的奖,几乎没有假期可言,时间都被分配到了集训、夏令营里,有些时候甚至陶家伟都联系不上人,联系上了也只是扰刷题而已。

    那段时间,生活枯燥而乏味。

    但随之而来的,是各大高校的保送资格。

    陶鹿因参加过的竞赛不计其数,数学和英语都曾拿过三等奖,但其中获得保送资格的是物理,她在物理奥赛上一路过关斩将,进了国家集训队。

    随后经过综合考核后,上了北市大学的保送名单。

    全家人都开心疯了,孟瑶也觉得女儿给她长脸,陶家伟甚至开始准备上大学用的东西,钟翠翠也是笑容满面的,那段时间,陶鹿因经常收到四面八方的祝福。

    陶鹿因却没有多开心,她甚至还想去参加高考。

    陶家伟收拾行李动作一顿,孟瑶也乐不出来了,“鹿鹿你是怎么想的,不喜欢北市大学?”

    陶鹿因:“很喜欢。”

    那是她向往的学校,那里也有她向往的人。

    孟瑶:“那为什么还要高考,你有没有想过,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上不了北市大学了。”

    陶鹿因抬眼,“我能考上。”

    她清楚自己的学习水平,对于能不能考上北市大学这个问题,也很有把握。

    “那我们没必要再考一遍,”孟瑶前所未有地耐心,“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呢,鹿你别冲动。”

    陶鹿因:“我没冲动。”

    其实也没有很特别的原因。

    实验一中有个荣誉榜,每届的优秀学生几乎都榜上有名,陶鹿因也频繁地上过,但荣誉榜之上,还是个状元榜,榜上是从一中出来的省状元。

    商桉的照片就在上面。

    陶鹿因每次经过那个榜,视线都会在她的照片上多停留几秒。

    一中建校百年有余,出过的状元寥寥可数,榜上名单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商桉的照片下面,再也没有新出的状元。

    陶鹿因很希望,自己的名字也能出现在这个榜上。

    更希望,她是和商桉并列的那个人。

    考上北市大学她有把握,状元就不确定了。那段时间很多人都来劝她不要盲目冲动,可陶鹿因定了主意谁也劝不动,钟翠翠知道这些尖子生是有自己独一份的骄傲的,劝诫了两句后便随她去了。

    前路光明,青春大好。

    人总是要疯狂一两次的。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高三整个年级被教导主任带着去了隔壁省,那里有个名声远扬的寺庙,每年游客络绎不绝,其中寺庙里有棵许愿树,据被佛光映照着,许的愿望可以显灵。

    虽有些迷信,但对于心愿的祝福还是很有意义的。

    许愿树据存在了上百个年头,十几米高,树根粗壮,茂密的枝叶上挂满了祈愿的棕色木牌。

    风一吹,木牌叮铃作响,特别好听。

    钟翠翠带七班学生来到许愿树前,拿了个木牌和笔,:“你们可以把愿望写在这里,不能随便瞎写啊,这都有佛祖看着呢。”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庞西拿了两个木牌,递给陶鹿因一个,“你有什么愿望了,算了,你干脆直接写想考上省状元吧,这不也算个愿望嘛。”

    临近高考,其他同学就像庞西的那样,愿望都是想考上哪哪的大学,陶鹿因朝一个和尚要了支笔,思考了很长时间。

    难得出来一趟,她不想写关于学习上的事。

    十七八岁,正是少女怀春暧昧的年纪,陶鹿因浪漫的细胞此刻蠢蠢欲动,想法有些歪了。

    她忽然不着边际的想,她是在十岁遇上十六岁的商桉,十六岁时喜欢上二十二岁的商桉,如果两人之间都是以这个时间演变的话,那她或许能在二十二岁,和二十八岁的商桉谈个恋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六岁的年龄差,就不再是个不可逾越的时间鸿沟,而是一个美好的规律。

    这个想法没头没尾,却又十分奇妙,陶鹿因咬唇笑了笑,一笔一划,在木牌上写下了愿望。

    ——希望能在22岁,谈个恋爱

    ——和商桉

    她对着木牌拍了张照,随后踮脚将它挂在树枝上,想了想,又对着整棵许愿树拍了张照。

    而后,将许愿树的照片设成了壁纸。

    高考很快来临,那两天也没有任何意外的下起了雨,雨点淅淅沥沥,砸在窗户上落了几道水痕。

    英语考场上,陶鹿因写完作文,卷子来回检查了两回,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后,偏头看了眼窗外的雨。

    不知道某个漂亮姐姐现在正在做什么。

    可能正在给她加油吧。

    陶鹿因弯了弯唇,英语交卷后,微信上果然一堆人的消息,她直接点开了商桉的聊天框,简单回复了几句。

    高考成绩出分的那天,微信上消息简直可以用轰炸来形容。

    彼时陶鹿因坐在电脑前准备查分,钟翠翠直接一个电话进来,先是激动地嚎叫了半天,而后了句恭喜。

    高考满分750,陶鹿因730

    是省状元。

    这个消息来的猝不及防,陶鹿因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真到了这一刻,她被一股巨大的惊喜淹没着,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幸好,努力没有白费。

    陶鹿因被簇拥欢呼着,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焦点,作为班主任的钟翠翠荣幸地接受了第二次电视台采访,记者见到是他还愣了下,“怎么又是你?”

    “没办法,”钟翠翠笑眯眯地,“我带的学生争气!”

    成绩出分不久,七班也举办了个聚会,聚会上有人欢喜有人愁,严嘉更是啤的白的混着喝,醉了后就拉着陶鹿因袖子呜呜地哭,“鹿啊,我要失恋了呜呜呜。”

    陶鹿因:“你和杨梨分了?”

    严嘉醉的不轻,根本没反应过来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杨梨谈恋爱这事儿,只是一味地哭,“没有,但我没跟她考上同一所大学,这、这难道不就是失恋了吗,呜呜呜呜……”

    陶鹿因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罐可乐,任由着醉鬼拉着她哭,醉鬼哭到最后,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注意到她唇角的笑,有些纳闷,“你、你怎么这么开心呢?”

    “嗯?”陶鹿因看了她一眼,“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

    她低睫,唇角浅浅弯起,“我得去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