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很凶
暗夜如幕,稀疏的月光透过枝叶照在青石板地上,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几乎掩盖不住不平静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数十个黑衣人落在庭院中,手中刀刃泛出森森寒意。
长剑上的鲜血不断滴落,林时景执剑而立,眉眼锋利冷漠。
“林公子,莫要不识趣。你将账本交出来,我们自会绕你一命。”
“凭你们?”
林时景微微翻转手中长剑,寒光凌厉,一个黑衣人捂住脖子,手上刀刃脱落在地,发出铮的一声。
余音刚落,院中树梢颤动。
数十守卫落到院中,将那些黑衣人团团围住。
院中剑拔弩张,此去不远处,十几个身穿夜行衣的暗影躲在夜色下,如同鬼魅。
——
凌时分落了场雨,山上空气清新,风中挟着花木的香味。
几间木屋安然地落在一片竹林之后,的厨房里飘出南瓜粥的香甜味。
屋檐下水滴不断垂落,滴在水坑中溅起的水花。
水纹一周周散去,倒映出坐在石阶上的姑娘。
姑娘头上绑着藕色的发带,眉眼精致。
微风悠悠吹起,她抬眸看向对面的竹林,棕褐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远处山峰景色,犹如一汪澄澈的春水。
“姑娘又早起。”
绿芙蹲下身坐到裴洛身边,声叹了口气,“姑娘还是这样,一下雨就睡不着。”
丫头满眼的担忧,裴洛收回视线,故意揉乱她的头发,“别像嬷嬷一样唉声叹气的。这段时间多雨,等过段时间便好了。”
入秋后,山中雨水更多,也比山下更冷些。
裴洛搓了搓手,拉着绿芙起身,“快快快,进厨房,嬷嬷熬的南瓜粥可香了。”
灶上的南瓜粥香喷喷地冒着热气,蒸笼里放着一层包子。
两个姑娘坐在矮桌两边,一人抱着一碗南瓜粥。
南瓜粥香甜软糯,入腹即暖。
裴洛喝完一碗,浑身升起暖意,她微眯着眼睛看向外面。
不远处,一只浑身羽毛湛蓝的鸟雀正扑棱着翅膀飞过来。
它飞进厨房,两只爪子稳稳停在裴洛的肩头,低头梳理羽毛。
裴洛轻轻抚走它羽毛上的雨水,点了点它的鼻子:“你倒是勤快,比嬷嬷出去得还早。”
“也不知今日嬷嬷什么时候能回来,二夫人会不会……”绿芙念叨到一半,忽然停住。
她心地看向裴洛,生怕她情绪受影响。
裴洛侧目看着家伙,仿佛没听见绿芙的那句话。
外面天朗气清,雨后山林带着别样的美。
裴洛吃完,起身往外走。绿芙正想跟上,听见她道:“我自己一个人走走,别担心。”
她在这山中住了两个月,一草一木早已熟悉于心。
自入秋后,山中更冷,雨水也更充沛。花叶草木经过清雨水的洗涤,比往常还要鲜亮些。
花瓣上的露珠滚来滚去,一个滑落跌在裴洛的掌心。
裴洛蹲下身子,拿出铲子,仔细又心地挖出根系。
整株花脱土而出,她稍稍松下一口气。
这株花花瓣偏蓝,有些颓靡,裴洛心想着回去后如何照顾。
视线一顿,目光所及之处,绿叶上的血迹明显得有些刺眼。
裴洛握紧手中的铲子,顺着血迹看向不远处那棵三人合抱的大树。
大树郁郁葱葱,四季常青,在山林中并不显眼。
若是往常,她不会多看。
裴洛深吸一口气,起身放轻脚步往前走,及至大树后一步远,她忽然有些犹豫。
树后有人,她能肯定。
但她到底还是一个姑娘,四下无人,若此人是凶恶之徒,她冒然上前……
裴洛低头又看那蜿蜒的血迹。
他受伤应当不轻。
裴洛不再多想,她几步上前,正要看向树后,身后传来鸟雀扑棱的声音。
裴洛下意识回头,她刚半侧过身子,锋利的剑刃瞬间抵在她的喉间。
剑上血迹犹在,血腥味清晰可闻。
蓝羽疾速飞过来,它飞到裴洛身后,一双蓝眼睛紧盯着对面的人,目光里满是警惕。
“转身,走。”
那人气息不稳,语气里的狠厉却叫人胆寒。
裴洛侧着身子,紧张地握紧手中的铲子,忍不住提醒:“你伤得很重。”
话音刚落,喉间的利刃逼得更近。
裴洛咬紧下唇,心中恼这人不识好心,转身背对着他。
利刃离喉,身后杀气不减。
裴洛不敢回头,走了十几步远,忽又想起背篓里还放着些草药。
她正想问一问身后人需不需要,忽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传到耳畔。
附近的鸟雀惊得飞起,裴洛不及犹豫便转身跑过去。
刚刚还凶巴巴的人现下脱力倒在地上,右边半只手臂被鲜血染红,左手依然握着长剑,眉头皱得极紧。
男子面如冠玉,眉目之间自带一股凌厉之势。
裴洛看清他的容貌,稍稍怔愣后,连唤他几声:“公子,公子……”
昏迷的人没有丝毫反应,裴洛摸了摸他的额头,额头烫得吓人,浑身似乎都在发热。
他身上的衣衫半湿,伤口草草处理,还往外渗着血。
裴洛放下背篓,欲要起身,手腕忽被人紧紧箍住。
林时景忽然睁开眼睛,紧紧盯着裴洛看。
他眼里带着凌寒的杀气,裴洛一吓,跌坐在地上。
她动了动手腕,想要挣脱开来:“你放开。我,我不是坏人。”
姑娘吓得有些结巴,她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凶狠地盯着她看,好像只要她有一丝不对劲,下一刻便性命不保。
林时景吸一口气,伤口牵扯着疼痛。
他看着胆怯不敢再话的姑娘,对上她一双澄净的眼睛,沉默审视。
强撑着的气力渐渐消失,昏迷最后一瞬,林时景声不可闻地道:“谢谢。”
手腕上的力道陡然松懈,裴洛捂住心口缓过神来。
她抿唇看着男子,听见他那句“谢谢”。
刚刚对她那么凶,倒是笃定她会救他。
裴洛起身,她费力地扶着林时景,想要将他抱起来。
男子体重与女子不同,他看着清瘦,裴洛拉了好几次,却拉不起来。
手上的泥土沾在男子锦白的袍面上,五个手指印十分鲜明。
裴洛心虚地看着那个指印,声嘟囔:“都是你吓我。”
姑娘嘟囔完,赶紧跑回去找帮手。
绿芙正在收拾碗筷,一回头看见自家姑娘着急忙慌地跑回来,还未来得及问,就被拉着跑向林中。
“姑娘,怎么了?姑娘你慢点……”
男子离木屋不远,绿芙跑过去,一眼看到地上倒下的人,吓了一跳。
“这人怎么血淋淋的,姑娘莫靠太近。”
“他伤得重,你快过来,我们把他扶回去。”
绿芙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把男子抱起来,绿芙难掩担心:“姑娘,他这副模样,若是坏人……”
“放心,他不是坏人。”
“姑娘怎么知道?”
裴洛想起那声“谢谢”,看到他的长剑忽又觉得这服力不够。
绿芙倒也不深究,两个姑娘谁也做不到任由一个人倒在这里,伤重不治而亡。
两人合力把林时景扶回木屋,绿芙跑去厨房烧热水,裴洛留下来处理伤口。
男子伤口处只草草用白布包了几圈,雨水湿,血水混合在一处。
裴洛心翼翼地揭开白布,看到下面半尺长,深可见骨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继续往外渗血,裴洛取来止血药,慢慢撒在他的伤口上。
昏迷中的人感受到痛意,眉间皱紧。
裴洛一边撒药一边注意他的表情,见他眉头皱紧,放慢些许,低声安慰:“不疼不疼,很快就好了。”
“天啊,他伤得这么重。”
绿芙进屋,惊讶地看着林时景的伤口,有些为难:“姑娘,要不我去请大夫吧。”
这样的伤口她们根本处理不了,林时景身上的衣衫还是湿的,这样下去……
裴洛将他的伤口处理好,起身就往外走,“我去请大夫,你照顾好他。”
“我去,姑娘还是留在这里……”
“我知道一条下山的捷径。你放心,我很快回来。”
裴洛少时贪玩,最爱在这落云山上四处转悠,没人比她更了解落云山。
下山后,裴洛寻了辆马车,急往城内医馆。
回来时,她不忘去成衣店买了几身男子的衣裳。
马车驶离,成衣店对面茶楼上坐着的人,眼尖地看清她的容貌,摆弄首饰的手一顿。
“裴洛,她怎么会在这儿?”
“对面是男子成衣店,二姑娘怎么会去哪儿?莫不是……”丫鬟剩下半句话不再。
女子却听懂她的意思,她摩挲着珠圆玉润的宝石,轻嘲一笑:“她倒是自在,日日住在那山上。原先我还以为她是真的不想回来,但若是……”
女子不知想到什么,唇畔的笑意更深,“她若是糊涂,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放任她如此。”
“姑娘的是。”
山脚下,裴洛与大夫一同上山。
他们刚刚离开,山脚处再次出现几人。
卫林仰头看着落云山,他们寻着记号找过来。但到此处,再无记号。
“搜山,务必找到公子。”
昨夜是他们大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若是公子有什么万一,他万死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