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日后跟了孤,老实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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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畚在戏馆子受了奚落和冷待,回宋府后发了好一通火气。

    周围伺候的人不明就里,屏了气息纷纷避让在外头,生怕在这个风头上怵眉头。

    宋畚砸了家里不少的贵重精雅物件,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

    他瞧着地上的狼藉仍然不觉得解气。

    一掌拍在紫檀木桌上,震得周围的丫鬟婆子倒吸一口凉气。

    纷纷在门口探头窃窃私语,“家主怎生如此大的火气?”

    “不知道啊......”

    “难不是夫人在外偷人被家主发现了?”

    “嘘,别瞎......”

    “当心被听见。”

    宋夫人进宫走了一趟,太后召她有要事,显然谈得融洽,回来的时候喜上眉梢。

    嫡长女宋青瑜在一旁端着备好的茶,碍于宋畚的气没撒完,她也不敢上去劝,就在旁边等着。

    见到宋夫人崔氏回来,忙迎过去。

    “母亲,您可算回来了。”

    “父亲在正堂发火撒气,女儿泡了一盏茶想等着父亲气顺些,喝了解解烦,父亲一直没静下来,女儿不敢进去。”

    宋清瑜还从未见过宋畚发这么大的火气,印象里,宋夫人崔氏才会经常摔东西。

    “您、您最喜欢的送子观音......也一并被父亲砸了。”

    这尊送子观音是崔氏最喜欢的,花重金在庙里求来,听人供奉久了。

    再有一年之期便能叫她生个儿子。

    如今被宋畚砸了,指不定要如何闹呢。

    “父亲或许是失手......不心碎。”

    宋清瑜观着崔氏的脸色和她道,若是母亲盛怒和父亲掰扯,她拉哪边才好?

    妹妹宋清音与人出去游湖了,需要她在的时候正好不在。

    谁知宋夫人一脸的不在意。

    她如今关心的不是那尊送子观音,而是姨母交待的事情。

    “不过是尊送子观音,砸便砸了。”宋清瑜还没来得及话,宋夫人拿过她手里的清茶。

    一手摸摸清瑜的头发,安抚道。

    “母亲去送,你回去吧。”

    宋畚砸够了东西,坐在主位上撑着头休息,他还在恼昨日的事情。

    宋夫人进来,扫一眼地上的狼藉,头回没跟他发火,反而好声好气。

    “吃些茶水,瑜姐儿给你泡的。”

    宋夫人不能不问,“在外头遇事了?究竟是何事,值得大动干戈,摔了至少上千两。”

    宋畚面露不耐和厌烦,“...朝政的琐事。”

    陆矜洲借宋欢欢羞辱他这个生父的事情怎么好给宋夫人听,提起那个外室。

    宋夫人脸上的笑容会消失殆尽,届时正堂内的桌椅都要被她砸毁。

    提起宋欢欢,宋夫人要吃人。

    “为了储君的事,左右压尔虞我诈,稍微有些接不下来而已。”

    宋畚轻描淡写解释了,宋夫人不信。

    要真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宋畚能动大肝火?

    眼下她也不急着问。

    “对了,太后召夫人进宫所为何事?”

    宋畚揉揉眉心问道,为着宋欢欢的事一夜没睡疲倦不堪。

    本来不想多问,又怕出什么岔子。

    “起来这件事情,我与你了,切忌要保密了,事关重大,万万不能漏了嘴。”

    宋畚眉头一皱,“何事?还需要藏着?”

    只怕不简单,若是牵连朝政,他该如何做。

    宋夫人凑到宋畚耳边低语。

    宋畚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听至最后,面上俱是藏不住的震惊。

    嘴里更是大呵一声,“荒唐!”

    宋夫人心绪被震了一瞬,“你嚷些什么。”

    她本就高兴过头了,神思一直绷着。

    宋畚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着对策

    “简直荒谬!”

    太后竟然找了人看身子,要坐胎产子,且不她上了年纪岁数大了。

    更先帝死了多年了,她这么做,简直是罔顾人伦,企图谋逆。

    “你还有没有脑子!竟也随着你那不着调的姨母胡闹!”

    “没长脑子的妇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么做.........”

    造反两个字,宋畚闭了声,用唇语的。

    宋夫人不以为然,“姨母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如今天子膝下子嗣单薄,后宫主位空悬,姨母了送瑜姐儿进宫去,谋不到皇后之位,也能步至贵妃!”

    “你宋家门楣也算光宗耀祖了。”

    宋畚听完冷笑连连,“痴人梦!”

    妇人愚昧,以为东宫太子是虚摆的吗,那才是真正的硬茬子。

    “有我在,我看你怎么把瑜姐儿送进去!”

    “亏你还是瑜姐儿的亲娘,圣上如今多大了!按明面上来,更是能当瑜姐儿爷爷辈的人,你不心疼女儿,还想着把她往火坑里推。”

    梁安帝年近六旬,何止能给宋清瑜当爷爷,就是给宋畚当爷爷都可以。

    “有你这么当娘的!”宋畚气极。“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从宋欢欢的事里,他早就该看出崔氏这娘们的愚蠢来。

    早该把她在内宅叫人看管着。

    如今倒好。

    太后竟然还上了皇帝的主意,真以为这些年皇帝身子骨亏空是天意,又岂会知道明里暗里都是太子的手脚。

    “你吼什么宋畚,活该你这辈子混出头了还是个从四品的侍讲学士,旁的人都升官发财了,就你许多年不成器,我跟着你我委屈八辈子。”

    妇人愚蠢,宋畚懒得和崔氏了,为防止出事儿,叫来人把宋夫人软禁在家中。

    可是宋夫人早和太后好了。

    她被绑着也不急。

    不仅如此,就怕宋欢欢那头出差错,她的两个女儿,清音就许给太子。

    如今为了大计牺牲些,将来日子好过了,谁还会愁接下来的生计。

    再者。

    瑜姐儿和音姐儿过得都是好日子。

    世界上的男人有谁比得过这两个男人尊贵。

    *

    宋欢欢晚间守在陆矜洲门口外头睡。

    她不是没有地方,只是害怕宋畚咽不下那口气,找人杀她。

    俗话虎毒不食子,但宋欢欢完全相信宋畚狗急跳墙,能做得出来。

    她出戏馆子的时候,宋畚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肉都剜下来。

    陆矜洲不收她入房,她只能蹲在门口外。

    不为别的,人活着要惜命。

    近日白天暑气热,夜里还凉快些,不用带被褥,倒地就能睡个实实在在的安稳觉了。

    就是地硬了一些,有些硌背,不翻身还能对付。

    日头一升,天放亮,宋欢欢收拾好了便抬水进去伺候。

    陆矜洲自然知道她晚上没走,睡在外边,他只是没想到宋畚的幺女生着一副嫩皮子,倒是混账命。

    半点矜持都没有,倒地睡就睡了。

    第二日看着,气色红润有余。

    前来禀报的厮,她睡门口,惊讶得嘴里长大的能塞进去几个鸡蛋。

    “孤瞧着你,真是不挑。”

    地上什么都没有,那么硬,她也睡得着,若给软些的地方,不知道睡成什么狗模样。

    他没对,狗都没她如此不讲究。

    宋畚从前对她不好,瞅着事儿是真的了。

    也难怪昨日那局面,为了保全自己,舍得他的亲生女儿。

    宋欢欢挑个啥,她明白自己就不配挑。

    “殿下,您要什么样的冠?”

    陆矜洲随手指了一个,宋欢欢给他束发。

    今日休沐,陆矜洲不急。

    看着宋欢欢左右忙活,陆矜洲挑了个她最忙的时候忽而问道。

    “从前在宋府就这么过的?”

    宋欢欢在给陆矜洲净手,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修皙玉白,她看着心生喜欢,擦得很认真。

    相较之下,她的手得拿不出去,掌心还恨糙。

    “在宋府哪里有在殿下身边舒坦呀,后娘不喜欢奴,爹不管教,平日里要劈柴扫大院,劈好了也没饭吃,夜间都是睡柴房的,地不如殿下这边干净。”

    “殿下门外的地,明亮又宽敞,没有蛇虫鼠蚁,闻着还香呢,奴自然好睡了。”

    “重要的是......”

    陆矜洲听她得起兴,后半段停了,不由问道,“是什么?”

    宋欢欢卖了关子,“很安心。”

    “殿下庇护奴,再也不过苦日子了,也不必受到责骂,跟着殿下,守在您的门外,奴觉得安心。”

    陆矜洲看着宋欢欢的脸,她的话太多了,叫他一时之间分不出到底是真还是假。

    依她所言,在深家大宅子里做活,平日里接触的人少。

    或许真的是他对她比宋畚对她要好。

    所以知恩图报。

    宋欢欢心里想着这些,陆矜洲为人谨慎,他一开始就反复她是太后派来的人,若确认了何必来回,指不定在诈她。

    瞒着也瞒不住什么,索性捡该的,还能博个可怜孤寡的形象。

    陆矜洲对她可怜了,自然不愁唬不住他。

    到被人送进来东宫的事情,她守口如瓶,将错都推到宋畚身上。

    偷工减料,只字不提太后,陆太子岂能不追着问宋欢欢。

    “太后叫你进来监视孤的一举一动是吗?孤并非没有给你安排院子。”

    “你的嘴皮子很是厉害,你爹若有你这般会班门弄斧,知道如何卑躬屈膝,昨日也不会难堪至抬不起头来。”

    陆矜洲死盯着,不放过宋欢欢的一点点变化,要从她身上找出先前话里的破绽。

    “更甚者,你来孤身边是为了偷什么东西?”

    宋欢欢佯装不懂,歪着头思忖,一派天真痴懵。

    “殿下,您的这些奴听不明白。”

    “奴从前的日子虽然过得不景气,但从未想过要行偷盗之事。”

    “劈柴就会有饭吃。”她摊开手掌心,无比真挚,叫他看仔细。

    做宋府偷东西,要被拧脸皮的。

    犯不上为一口吃的,搭进去一张脸。

    陆矜洲眸子泛笑,只是那笑森冷,不达眼底,“不明白?宋欢欢你含糊不清卖关子,孤不是傻子,由着你玩弄。”

    “不要聪明耍过头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讨苦吃,在孤的宫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欢欢生赌了这一点,他若是要杀她,早便动手了。就赌陆太子不可能知道她的目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那太后身边的姑姑和她了,叫她来蛊惑陆矜洲,让他色迷心窍,退位让贤。

    宋欢欢自问没这样通天的本事,要真陆太子如此听她的话,她何必要再依附太后。

    干脆自己做人上人,岂不美哉。

    那姑姑只叫她好好学,不准偷懒耍横动心思。

    想必还留有后招。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宋欢欢也不顾了,她只想活命而已,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会顾虑重重,举步维艰。

    就目前她和陆矜洲的冰河关系来讲,还有缓和的程度。

    似乎一切都还早着呢。

    “殿下是觉得奴伺候得不好吗?您觉着哪里不好,没到位的地方跟奴,奴一定改了。”

    “努力学着,不叫您入不得眼。”

    陆矜洲看着她谄媚的脸,生得柔美清丽,话也知道如何最讨人心。

    “要孤信你,最好不要瞒些东西。”

    宋欢欢咬了咬下唇,她揪着袖子,没掉眼泪,神情很是委屈,话里都是卑微和惧怕。

    像被陆矜洲吓到了,一副豁出去欲坦白。

    “奴只是怕......”

    陆矜洲问,“怕什么。”

    宋欢欢两只手搅和在一起,攥得发白,身子有些抖。

    “奴的身世被家里所不容,奴的父亲觉得丢脸,早想把奴赶出去了,宋夫人更恨奴,昨日父亲在您手上吃了瘪,奴心里害怕,他会派人来杀掉奴。”

    着着,她忍不住了个颤,一截柔柔弯着的颈,上头还有细微的绒毛。

    嫩生,的确,都不必用力。

    上手一折就会断了。

    宋欢欢强忍着不哭,她垂着脸做戏,在心里都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大夸特夸。

    能把太子唬住的,她恐怕是当今第一人。

    对付男人嘛。

    女人的眼泪和柔弱,就是最好的兵刃利器。

    只要会哭,会扮些柔弱,装装样子,许多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殿下要奴,应当是会护着奴的吧。”

    她朝陆矜洲走近了几分。

    “奴不敢进您的屋内,便想着在外头找块地方睡,殿下心善,不好撵奴走。”

    “没有您的庇护,我爹不杀我,不定会把毒哑发卖。”

    “殿下......”

    自称都捏不稳,显然话很真诚了。

    宋欢欢瞪大了眼睛,装作擦泪的模样,使劲揉了揉眼,她哭不出来,也要作副可怜样子。

    多亏她娘讲她生了副白莲样貌,能借几分力,否则太子真不是吃素的。

    陆矜洲沉默了。

    或许真是他想多了?不及笄的幺女,丁点儿大,能做什么事。

    陆矜洲这回才真切看着她觉得可怜。

    “.........”

    宋畚对她确实不好,有目共睹的事实。

    宋欢欢察觉到卖柔弱装残有用,审时度势将着了。从身世到待遇的转变,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奴和殿下推心置腹,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如有半谎言,天雷劈,不得好死。”

    宋欢欢穷讲究,她发毒誓心里特别有底,一双水润清透的眼睛,直看着陆矜洲,与他对视,眨都不眨一眼。

    就叫男人必要感受到她话里的真诚。

    不得不,很是良苦用心了。

    “得了。”

    如此毒誓都敢发,陆矜洲在心里一哂,但触及面前,刚给他束着鞶革的脑袋瓜子。

    松花簪子一摇一晃,又不出别的话了。

    “你就这么一根簪了?”

    陆矜洲听着她讲,脸上毫无变化,心里多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没长大的幺女,还是个心境能沉稳的。

    宋欢欢老实答道,“这是从前家中姐姐不要了丢池子里的,奴身上没有簪子,头发挽了需要簪,便下池子捞了起来,上手使用这。”

    “让殿下见笑了。”

    好端端的,瞧她头上的东西做什么。

    陆矜洲垂眸量,松花簪子上有不少磨损,确是用了很久的物件。

    “穷酸气。”

    宋欢欢从这两句话,鼓的悬着的心总算是静了下来,她庆幸明白。

    陆矜洲在这一刻算是接纳她在东宫讨活了。

    想起前些日子受的委屈,膝盖头磕磕碰碰跪来跪去,她总算苦尽甘来。

    一切都收拾好了,陆矜洲看着她的头顶。

    “日后跟了孤,老实些。”

    宋欢欢如何听不懂,忙喜极而泣,提着裙子跪下来谢陆矜洲的首肯。

    “殿下恩典,奴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矜洲从腰间扯下来一锭银子,在手心掂了掂重量,“收着用吧。”

    宋欢欢受宠若惊,她长这么大,还没摸过真金白银呢。

    “奴谢过殿下赏赐。”

    陆矜洲瞧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未免哂笑,放到了桌上,旋即出门去了。

    看在她年龄的份上,不算和她计较了。

    若是发现宋欢欢骗人,再收拾也不迟。

    不过,陆矜洲量她也没这个肥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