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爱他如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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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 章一在纪家一楼的大客厅,满心怨念地擦花瓶。

    纪沉鱼回旧金山有一阵了,心情阴晴不定, 好的时候连最喜欢的古董车都借他开, 不好的时候看到他就挑三拣四, 擦了八遍的花瓶还有灰,问他眼睛长来干嘛使的。

    他暗暗觉得纪沉鱼的高兴和生气应当是有规律的, 冥冥之中应当有个自变量在控制着, 而纪沉鱼就是那个被动的因变量。

    那个自变量是什么呢?以他浅薄的脑瓜想不出来。

    开玩笑!Boss的心思谁敢猜!

    总而言之, 言而总之, 他又在擦第九道花瓶了——他寻思这活儿也不该他干啊。

    所以Amber拨通章一的电话之后, 听到的声音是懒散的、敷衍塞责的:“干嘛——”

    “告诉纪先生,贺先生他会考虑回国的事。”Amber语气轻快,透着喜悦。

    章一没过脑子:“这种事情告诉我干嘛啊, 你不能直接告诉Boss吗,非要麻烦我替你传这一趟话, 看我操劳你是不是很开......什么!”

    贺医生要跟纪先生回国!

    Amber在那头低低地笑:“怎么样,你不是最近老被纪先生骂吗?这个好消息由你开口, 你猜他会不会奖励你?”

    “好事!”章一电话都忘了挂,抱着花瓶就往纪沉鱼的书房跑, “Boss!贺医生答应——”

    还没完,章一就感觉那露着一条缝的房门里怪怪的, 切切的人语声从里面传来:

    “手放这里......然后腿直接那样......缠起来......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男声清润轻柔, 带着气音,像拿着一根羽毛在人的心口挠。

    “还是......不要,不要这样。我就亲......亲一下就好了, 抱着亲额头挺好的。”熟悉的是Boss的声音,很有磁性,听上去很不好意思。

    章一瞪大眼睛捂着嘴,下巴都快惊掉了——Boss这是在干嘛!难不成被人强迫了!

    “纪先生,你不要这么难为情嘛。”

    “阿夏,我......”纪沉鱼的话还没完,就看到章一推门而入,还举着个花瓶,俨然一副决定慷慨就义的样子。

    “你干嘛?”纪沉鱼指着他道,“你要谋杀亲Boss吗!”

    章一往纪沉鱼身后看了一眼,年轻男人学生模样、唇红齿白、长相秀气,不是教纪沉鱼美术的夏先生又是哪个?

    于是他讪讪把花瓶放到桌上摆好,“我听错了,我还以为有人要伤害Boss你呢。”

    “这里除了你手上拿凶器,还有谁会伤害我?叫你擦几个花瓶就不乐意啦。”纪沉鱼黑着脸,“夏先生都不认识了吗?”

    “认识,认识的。夏先生好!”章一难为情地摸摸自己后脑勺。

    “章先生好啊。”夏先生一双眼睛非常迷人,章一多看一眼都怕被这狐狸精勾走魂魄。

    夏闻殊眼睛好看、声音好听,腰肢纤细还双。腿修长,可谓是四美俱全。

    不过章一还真知道,纪沉鱼从来不对这美人歪心思——要论美,谁还能美过他Boss去?想看美人自己照镜子不就得了。

    从纪沉鱼的身上,章一知道了一件事——真正好看的人是不在乎别人好不好看的,因为他已经有了这样好东西,便不再像没有的人那样狂热地追求。

    同理,Amber和池宇,在别人眼里都是明星级别的,在纪沉鱼,也就跟看萝卜白菜差不多。

    也只有那位贺医生,能让他Boss高看一眼吧。

    贺医生好在哪里,章一不上来,但他确信的是贺医生的好,绝不是用相貌、事业和家世这种世俗的标准衡量出来的。

    贺医生身上有一种平和的气质,就像是素面白瓷的面上包了一层釉,暗处瞧不出来,迎着光就能看到那剔透,上手摸又能感受到那沁凉温润。

    不不不,他可不敢上手摸——就连他Boss也不敢呢!

    纪沉鱼高声斥责着章一,身体慢慢地往边上挪,章一疑惑地偏头望过去:“Boss,你在遮什么?”

    他凑过去看,大叫了一声捂住眼睛:“天啊,Boss你又在和夏先生画这些奇怪的画!”

    他怎么会有这么流氓的一个Boss!传出去好丢人呐呜呜呜呜呜!

    “这不是我画的,是阿夏给我演示的草图。”纪沉鱼面颊微红地解释,责怪地看了眼夏闻殊,“我就吧!你那太露骨了!”

    “相爱的人这样,很正常。”夏闻殊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难道你和他没有试过这样吗?”

    “一......一次而已。”纪沉鱼的脸更红了,“而且也不是这样的。我那个时候生病了,不太记得。”

    “生病还抱你?”夏闻殊摸着下巴皱眉。

    “抱我?不,他是被我抱的。”纪沉鱼洋洋得意,“他他舍不得我痛。”这句他倒还记得清清楚楚呐!

    “这样......”夏闻殊若有所思,眼睛像蒙上一层雾气。

    那个人,倒是很舍得他痛。

    他真羡慕纪沉鱼。

    “Boss,你的水平越来越好了欸。”章一在一旁收拾着画纸,感叹道。

    纪沉鱼庆幸他刚刚没听到自己和夏闻殊的对话,不然又要大叫着“天啊,Boss你们怎么聊这种东西!”

    “那可不,你当你Boss是什么人?”纪沉鱼走过去,跟着章一一起看上面的几幅作品。

    都是铅笔素描,有贺言舒听诊的样子,有他埋头写病历的样子,底下还有他大学的时候在篮球场上运球的样子。轮廓写意,风度翩翩。

    “不过,这些是什么啊?这单眼皮的猪头,是池宇?西瓜头的竹竿,是Amber?还有这个,这个火柴人!”章一拿起来比了下自己,哭丧着脸:“不会是我吧!”

    夏闻殊在一旁憋笑,纪沉鱼正色道:“这都是之前的作品,现在不同了。”

    “Boss!你这是拿我们练笔啊!”他连五官都没有!

    不拿你们练笔,难道拿言舒哥练吗?言舒哥那么好看,画丑了可不像他。

    纪沉鱼继续正色:“我给你们发薪水,练练笔都不行吗?”

    “......行。”万恶的资本主义!

    “不过Boss啊,你要是回国,这些画儿是不是都得带上?”章一突然想到他进来的正事儿,翻着画稿道。

    “我不回去了。”贺言舒在哪儿他在哪儿。

    “啊?那贺医生一个人回去啊。”

    “你什么意思?”纪沉鱼眯眼。

    章一摸不着头脑,指了指手机:“刚刚Amber贺医生在考虑回国的事了。”

    “贺言舒答应了!”纪沉鱼高兴得恨不得把面前的画架子抱着转一圈,走了一圈对章一道,“你,工资翻倍!”

    谢谢Amber!章一痛哭流涕。

    “阿夏,你听到了吗?言舒哥要陪我回国了!”纪沉鱼走到夏闻殊身边,拍他的肩膀,“找机会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下次回来就介绍怎么样?”

    “可以啊。”夏闻殊由衷道,“恭喜你。”

    “也希望你早点和你的傅先生在一起!”纪沉鱼自己得了意,不忘鼓励伙伴。

    回国,还是和贺言舒一起回国,太好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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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沉鱼下了一堂课,接到徐落的电话,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按接听键,而是看了眼时间。

    旧金山所在的西八区比北京所在的东八区慢了十五时,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也就是,国内是凌四点。

    “大半夜的不睡觉,给我电话干嘛?”纪沉鱼对朋友从不客气。

    “贺......贺哥哥......”徐落的声音虚弱微,仿佛蚊呐。

    “谁是你贺哥哥,你错电话了傻子。”纪沉鱼笑骂了一声,徐落还是不停地这样叫他,他纳闷地听了一会儿,“你喝酒啦。”

    “我,我没醉。贺哥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就再也不了。你原谅我好吗?求求你了。”

    “徐落。”纪沉鱼收起了笑容。

    “贺哥哥......你要开心......不要躲我......”徐落仍是喃喃,一遍又一遍。

    “徐落。”

    “徐落。”

    “徐落!”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不愿醒的人。纪沉鱼眼睁睁地面对着徐落的痛苦,除了费解还是费解。

    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从国外回来,读那个人所在的大学呢?

    也许是那些得不到回应的劝告,也许是眼看着挚友深陷泥沼、最终失去生命的无能为力,又也许是好奇——让徐落念念不忘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徐落很傻、很蠢,怎么会有人爱另一个人爱得自尊都不要了。这不是那个在时候教他要爱惜自己的朋友。

    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了,任别人把他当垃圾一样踢掉。

    “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伤心,他不关心你。”纪沉鱼不止一次地跟徐落这样。

    徐落却敛眸微笑:“爱他是我的事,我不用他关心我,我关心他就够了。”

    徐落是错的。他回来,就是要向徐落证明,贺言舒就是个狠心绝情、冷漠至极的禽兽,不值得喜欢。

    他相信徐落会看到。

    可是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的呢?

    是从在公告栏看到那张端正清俊的照片起,还是那人明明不耐烦却还是好言好语地回答他的问题起,又或者他们的每一次接触,贺言舒都在改变着他的底线。

    贺言舒是个坏男人。纪沉鱼觉得自己有点能理解徐落了,在坏男人的手段下,很难全身而退。

    见不到他的时候想见他,听不到他声音的时候想给他电话,即使坐在一起什么也不,都非常的安心。纪沉鱼甚至怀疑贺言舒会什么魔法。

    把他泡到手,然后毫不留情地甩掉他,让他尝尝徐落的痛苦。纪沉鱼起初是这样安排的。

    可是怎么办呢。阿落。离开他真的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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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舒哥,新年好!吃团年饭了吗~收红包了吗~~我好想你哟(^U^)]

    纪沉鱼从喧闹的饭厅出来,走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天空,想起来给贺言舒发短信。

    因为他回国念大学的缘故,纪安吉久违地选择回来过年。她的兄弟姐妹有几个还健在,即使不在了的,儿女们也在国内安家立业,过年人很多、很热闹。

    喝酒是大人的事,纪沉鱼不感兴趣,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下了饭桌。

    不知道贺言舒现在在干嘛?

    [新年好啊,沉鱼]贺言舒的消息回得很快。

    纪沉鱼正在考虑该给他讲讲酒席上听到的趣闻,还是他新买的烟花去哪儿偷偷放,就看到贺言舒新的一条消息。

    [大年初一,我家人在吵架。]

    纪沉鱼的脸色严肃了起来,直起身子快速敲击手机;[那你现在在哪儿?]

    贺言舒看了眼车窗外,他刚刚应当是听到了报站名的,可是脑子怎么感觉转不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随便找了个公汽]

    纪沉鱼走到阳台:[外面在下雪,你带伞没?]

    [不用伞,等我下车,雪就停了。]

    不知为什么,纪沉鱼感受到贺言舒的字里行间和平时很不一样,深深浅浅,深的是隐忍,浅的是悲凉。

    [你等着我,我去找你]

    [不用找我。等我坐一圈,心情就能恢复成平常那样。]

    怎么可能!生气了被人哄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贺言舒为什么一副习惯了自己消化的样子。

    纪沉鱼感到很愤怒,这愤怒也不知道是冲谁,总之他觉得他必须要找到贺言舒,去他身边陪伴他。

    [你不要随便下车,等着我。]他发。

    纪沉鱼摔了房门就冲出门,纪安吉在背后喊:“干嘛去啊?”

    “我去给同学拜个年!”

    “早点回来你这臭子!”

    “知道啦——”

    春节时期车次不多,贺言舒家附近也就那几条线,但实际找起来,还是很有困难。

    纪沉鱼裹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在雪里张望着沿途的公交车,期盼能从车窗外看到里面人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这方法太蠢了,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搓了搓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担心贺言舒冷了怎么办。

    早知道带几片暖宝宝的。

    找得实在无望了,纪沉鱼瘫坐在公交亭,一脸愁苦。他突然想到贺言舒了“坐一圈”。

    哎呀,他这不是傻么,既然是坐一圈那不就是会回原点。

    于是他收拾收拾,走到了贺言舒家附近的公交站。

    贺言舒家的位置,还是童谣帮他从苑敬的嘴里套到的。童谣这战五渣,关键时刻还是顶点用。

    贺言舒从公交上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冰天雪地白雪茫茫,公交站台上孤零零的一个身影。黑色羽绒服长及脚踝,裹着脑袋的帽子上一圈白色绒毛,衬得一张脸白若霜雪,一双美目黑白分明,顾盼神飞。

    明明只有简单的两种颜色,水墨山水一样的苍茫,却让贺言舒死灰般的世界丰沛了起来。

    纪沉鱼是,鲜活得像生命一样的、他想成为的那种人。

    是那种笑着一句“一起走吧!”就会让人不假思索地跟上的那种人。

    “纪沉鱼。”你能救我吗?

    我想找一个人,把我从那个糟糕的地方带出去。

    我可以寄希望于你吗?用你的能量,给我第二次生命。

    “你看,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纪沉鱼笑着,温柔从眼睛里都能溢出来。

    贺言舒一言不发地,伸手抱住了纪沉鱼,吓得纪沉鱼忙松他的手:“我衣服上都是雪,等我解开啊!”

    “没事,让我抱一会儿。”贺言舒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那是纪沉鱼第一次看到贺言舒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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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炎炎,空旷的球场上,两拨人在对峙。一边人比较多,一群人围着个胖子男生,另一边人比较少,只有两个。

    纪沉鱼蔑视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卷起袖子冲上去就给了胖子男生一拳:“球儿不行,比赛动作还挺多啊,你那猪肘子往谁肚子上顶呢?要不要我帮你下了晚上炖红烧猪蹄?”

    “你什么?你谁是猪?”胖子怒道。

    “谁理亏谁是猪!”

    “我死你!”

    “我才要死你!”

    胖子和纪沉鱼推搡了起来,由于身形笨重,胖子完全落于下风。

    纪沉鱼一个扫堂腿就让胖子跪下了,正要继续,童谣在身边拉他的衣服:“纪哥,纪哥,别了,言舒学长来了。”

    纪沉鱼分神回头,胖子把他往下一扯,纪沉鱼便摔了个底朝天。

    “哎哟。”

    贺言舒从医务室回来,正好看到纪沉鱼受欺负、被人趴下的场景。

    他飞快地走过去把压在纪沉鱼身上的胖子用力推开,冷声了句“走开”,便低头去查看纪沉鱼:“沉鱼,有没有事?”

    “有,很大的事。”纪沉鱼指着自己腿上的大片擦伤,瘪着嘴道。

    他的皮肤很嫩,平时稍微用力掐掐都能留下红痕,更别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贺言舒垂眸看着,满脸心疼。

    “你为什么替我出头?”贺言舒问,“他犯规,已经被裁判罚下了,得到了惩罚。”

    “裁判是裁判,我是我。我他,是因为他暗算你。”纪沉鱼倔强道。

    贺言舒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对身后的人道:“同学,故意伤人,殴同学,按照校规需要记过。”

    胖子满脸震惊:“殴同学?谁谁啊?再怎么也是互殴吧!”这这这人,怎么倒地上不起来了啊,碰瓷吗?

    “言舒哥,我没有他。”纪沉鱼低敛眉目,摸着伤口委屈巴巴道。

    “念在初犯,我不会告到你们辅导员那里去。”贺言舒声音清冷,走近几步,扯过胖子的领子道:“不过,下次再动我男朋友,我不会放过你。”

    “知,知道了。”胖子怪异地看了眼学生会主席和那个碰瓷的学弟,跟同学们一起走了。

    “男......朋友?”纪沉鱼语无伦次,“言舒哥你不是......”不让他在外面明他们的关系吗?

    “对不起沉鱼,以前因为我好面子,伤害到你。以后你想就,我不介意的。”

    “你。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用来迷惑我的吗?”纪沉鱼道。

    “嗯?”贺言舒不明白了。

    “你想删了我的照片,不让我留下一丁点你的把柄。”

    “啊?”贺言舒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笑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去你实习的地方找你,故意在一起,就为了趁你洗澡删你的照片。”

    “......难道不是吗?”

    “沉鱼啊沉鱼。”

    贺言舒倾身,拥住了纪沉鱼的脖子,纪沉鱼忽然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湿漉漉的一片。

    “言舒哥?”贺言舒,为什么哭啊。

    贺言舒也解释不了。

    汹涌的爱意就像暖流,布满全身仍装不下,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好从眼睛里溢出来一些。

    他不知怎么疼他才好。

    作者有话要:  夏先生出来串了个场。

    言舒的感情大概就是——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哭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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