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阮轻轻和江璃的第一次分手, 却不是最后一次。

    对普通人类来，人生短暂，从始至终不过须臾间，可她们都不是普通人类, 岁月于她们而言漫漫长长, 看似有数不尽的光阴来给她们消遣挥霍。

    所以江璃并不着急。

    就像每次她和阮轻轻分手的尽头都是和好, 有时候是她服软有时候是阮轻轻妥协，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总是好的，江璃就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她以为她们总会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直到变故突然来临。

    “江璃，到这个时候你还要助纣为虐吗？”

    “出身于玄天宗，就该以匡扶正道为己任，如今斩妖除魔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你肯配合，江璃，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轻轻是我的爱人, 她没有做错什么。”

    “璃！你糊涂啊！人魔向来殊途, 如何能够相恋？”

    “可我爱她。”

    “为了那只十恶不赦的魔头, 你就要与我、与兄弟姐们, 与师父和师叔们为敌吗？”

    江璃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她只是想保护阮轻轻。

    那时候阮轻轻练功反噬，身受重伤, 得到消息的名门正派齐聚到两界相交处，趁着阮轻轻虚弱算取她性命，江璃暗中指使心腹将阮轻轻转移到安全地方，独自一人提剑应对。

    她想过最糟糕的情况, 不过是自己身死，但那又有何妨？她相信等她转世，阮轻轻一定能够找到她，到时候，她们就能够继续相爱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些人没有要她的命，而是洗去了她的记忆，剥夺了她的情感，用特殊手段为她灌入了极端思想，把她塑造成了一个专门对付阮轻轻的神兵利器。

    再后面的画面惨到江璃不忍直视。

    阮轻轻有多爱她，就被她伤的多么深。

    阮轻轻也试图唤醒她，一次又一次，怀抱着希望，再彻底绝望，反反复复。

    “轻轻……”

    眼看着自己把刀剑插到阮轻轻心口的时候，江璃终于承受不住松了手，她退出了那段记忆，重新回到了现实，却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呼吸艰难，而躺在一旁的阮轻轻同样表情痛苦眉头深皱。

    “对不起……”

    江璃握住她的手，把她们交握着的手抵在额头处，无声痛哭。

    那些事已经发生，她改变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再次感受。

    江璃闭上了眼，不再逃避，再次进入阮轻轻的梦里。

    遭遇背叛，承受了数不尽的折磨，阮轻轻做出多荒唐的事都是顺理成章的，好在，当她屠尽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以后，江璃的记忆终于恢复了。

    她试图补救，她想要补偿，她做了许多许多的事，又等了许多许多年，终于换来了阮轻轻肯多看她一眼。

    “我们还能和好吗？”阮轻轻就站在不远处，衣角被吹的翻飞，表情流露茫然。

    江璃朝她走去，试探着伸出手，将她再次拥入怀间。

    “能好的，我们一定会好。”

    江璃扣住她的腰身，手臂越收越紧。

    经历诸多之后，阮轻轻脸上已经很少露出女儿情态，她推开江璃看过来，神色空洞的叫人心疼：“你不喜欢我做坏事，但现在我已经做了很多坏事。”

    “没关系，都没关系。”江璃抚着她的鬓角，温柔道：“你知道吗？我喜欢卜卦推演，相信命理一，总觉得多行善事必得善缘，所以从前才对你那样的话……轻轻，我没有别的念头，我只是希望你好……”

    “只是……希望我好？”

    “只是希望你好，轻轻，我心悦你，钟意你，从来就没变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变得如何，我都深爱着你……”

    阮轻轻听到此处，终于眼泪决提，哭崩道：“你凭什么这种话？你凭什么自己从来没变过？你明明就把我忘记过，还对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残忍的事，江璃，你到底凭什么还爱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

    阮轻轻放声大哭，重重地锤向江璃，江璃也不躲避，就任由着她发泄。

    她们还是和好了。

    经历过那么多支离破碎，这一次江璃爱的十分心翼翼，她已经竭尽全力呵护着阮轻轻，呵护着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可结果还是未能尽如人意。

    因为阮轻轻分裂出的另一道神魂，她不同于阮轻轻的活泼柔软热烈，反而极尽偏执，残忍又嗜血。

    阮轻轻每天在不同的自己间挣扎，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她对江璃：“帮帮我，阿璃，你帮帮我，我不想再做坏事了，你帮我……杀了另一个我……帮我杀了我……”

    江璃做不到。

    哪怕阮轻轻表示自己十分痛苦，江璃也没法出手，割裂神魂导致的结果大概率是灰飞烟灭，她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重新拥抱住阮轻轻，如何能够冒这样的风险？

    “我做不到，轻轻，我做不到，你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修炼至巅峰境界，才能保证为你割裂神魂也能万无一失……”

    “可是我等不了，江璃，你不是爱我吗？难不成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轻轻……”

    “好姐姐，我们虽为一体，却注定不能共存，你总要做出选择，那个阮轻轻喜欢作闹又十分无趣，如果只能留下来一个，为什么不能留下我呢？”

    其实江璃谁都不想杀死。

    她爱阮轻轻，是爱她的全部，她深知不管哪一个阮轻轻都是她心头挚爱，无论如何她都下不去手。

    她想要阮轻轻好好的活着，想要保留心上人完整的魂魄。

    可这世上的事总是难遂人愿，江璃犹豫的结果就是阮轻轻自己走火入魔，陷入了难以挽回的深渊。

    最初，她并没有阻拦，直到阮轻轻准备毁天灭地让这世间万物都归于沉寂，她才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轻轻，你……决定好了吗？”

    阮轻轻灿然一笑：“当然。”

    江璃便没再劝阻什么，只将她拥入怀里，温柔道：“我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如果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那我也会陪着你。”

    阮轻轻到底还是收手了。

    她跌在江璃怀中，哭的肝肠寸断，：“我也不想的，阿璃，我也不想的，我同你看过日出，见过日落，走过森林与群山，望过漫无边际的江海……那么多风景我都曾与你共度，那么多记忆都铭刻于心间，我也舍不得毁掉这些的，我只是……太痛苦了……每天、每夜、两个我在不停挣扎、斗、折磨……我快要受不住了……不对，我是已经受不住了……”

    江璃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却像抓着一团雾般飘渺，她：“对不起，轻轻，是我做错了，我现在就为你割裂神魂，让你不再受那些苦痛……”

    阮轻轻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浸湿的桃花眼，声音又轻又飘渺：“来不及了。”

    “如果还有来生，我不要这通天的修为了，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可大概……也不会有这种可能了。”她脑袋垂落，视线落于远方，低低地道：“我没有来生了，所以江璃，请你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不要……轻轻、你别离开我……阮轻轻！”

    江璃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阮轻轻会选择自我毁灭的方式来结束生命，眼看着她神魂消散，在自己的怀抱里彻底不见，江璃几近疯癫。

    唯一的转机在于阮轻轻还是爱她，在最后的关头将一身修为赠予了她，助她登临绝顶涅槃成神。

    江璃有了让她复生的能力，从那以后，就踏上旅途没日没夜地寻找重生之法。

    后来，还真的找到了一丝可能。

    阮轻轻自我毁灭时已经没有半点生的意志，她神魂飘散聚敛不成，无法在这个世界转生，但若能踏破虚空，把她带去另一个世界，或许还有机会。

    希望有了，可过程还是艰难，一不心就连她也会彻底溃散。

    可没有阮轻轻，江璃对这世间万物都生不出半点留念，即使可能消散，江璃也毫不犹豫。

    她一定要救回阮轻轻。

    历尽千辛万险之后，江璃成功了。

    她修为散去大半，已经力竭，可还是拼着全力将阮轻轻的魂魄切割开，她知道这样会让阮轻轻痛苦不已，但曾经阮轻轻正是因为这分裂出的两个自己而深受折磨。

    江璃不想再让她受折磨了。

    那割下来的残魂就在她的眼中，用她的情丝与阮轻轻的慧根做缚，被牢牢地封印着，江璃想，等她将这残魂里的怨念、憎恨等种种负面情绪净化，再还给阮轻轻，阮轻轻就能重回完整。

    而在那之前，她只希望阮轻轻能如她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做个普通人，简单快乐的活着。

    送阮轻轻去转生后，她也陷入了昏厥，也不知过了多久，卓伊从旁边路过，将她救起，收她为徒。

    很不幸的是，江璃再一次失去记忆，把所有一切都忘了，很幸运的事，因为卓伊的关系，她再次来到了阮轻轻身边。

    情丝抽去后，她对七情六欲的感知都很淡泊，哪怕是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卓伊，江璃也生不出多少情绪。

    唯有阮轻轻不同。

    从到大，她看着那个女孩，也不用再做什么，就觉得安心，就有数不尽的欢喜。

    “轻轻……”

    哪怕忘了一切，只念着这个名字，江璃就有一种很强烈的使命。

    我要保护她。

    我要照顾她。

    我要让她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长大。

    “国师，”那个女孩在花丛里笑的明媚，朝她招手：“你来跟我一起扑蝴蝶哇。”

    江璃勾了勾唇角，笑的浅淡，她：“来了。”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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