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3 时家的死,不过是个开始……
巫师显然没料到会从白优的嘴巴里听见这两个字。
白优也没想到, 有一天,要自己死的人,竟然是亲手教自己的师父。
师父如父。
自从父亲死了以后, 她修习的所有风水玄术都来自于面前的人。
在她的眼里,师父早已勘破红尘,再不问世事, 甚至是一个已经闭关多年的隐士高人。
她把所有人可能性的人都想了一遍,万万没想到却会是自己的师父!
师父一身清风傲骨,宛如出世之仙,为何要卷入到这些纷争里?
巫师整个人都转了过来, 原本森然的声音里起伏起激烈的情绪,“你是谁?再一次?”
白优此时才发现师父的双腿只剩下了上半部分,下半截像是被什么利器齐齐斩断了。
白优将兜里一直携带的铜钱拿了出来,钱串抛空, 白优控制着手里的线让铜钱在空中了一个八卦型, 然后全部又串回到一起。
巫师看着她的举动惊呆了, 这的确是时霓才会的技巧,以前学习无聊的时候, 她就总这样抛铜钱发时间。
这也是只有他们师徒才知道的技巧。
“你……你真是霓儿?”巫师颤声问道。
白优悲凉一笑,强忍着泪水缓慢开口, “师父,没能彻底杀死我, 是不是很遗憾?”
巫师怔了怔, 想要再问什么,此时,宋从极走了进来。
一身冷冽冰雪的宋从极脸上依然看不出情绪,他走到白优的身边, 对她道,“阵法不完善,并无大碍。”
白优点了点头,将脸别了过去,尽量把多余的情绪隐藏起来。
巫师看了看白优,又看了看宋从极,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时的他,显然对于今天的处境早有所料,他本算自我了断,什么都不会让他们知道。
可是,看着面前的白优,他却犹豫了。
那毕竟是他亲手带大的徒弟。
如今的她,换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活着回来,终究是天道不忍,给了她这样一个重头开始的机会。
他知道,以时霓的脾气,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
就当做他这个做师父的,唯一能弥补她的了吧。
巫师看了看二人,还没等他们开口,就直接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三年前,时清那次出海事故,的确是我干的。”
宋从极怔了怔,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的坦白。
他侧目扫了一眼白优,总觉得刚才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两人之间似乎传达了什么东西,巫师此时看着白优的眼神都变了。
“但我也只是受人所托,按他们的要求行事,布下法阵屏蔽外界,是直到法阵结束,我才知道他们原来要杀的人,是时清。”
白优冷下一张脸,“他们是谁?”
巫师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们真正的负责人。他们非常谨慎,我甚至连卦象都算不出来他们的,每一次,他们都是临时雇佣人与我传话,传完便直接灭口。”
白优难以置信地扬声反问,“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帮他们做事?”
巫师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残废的腿,“我一生孤寡,本已做好此生隐世的算,可四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人,她是这世上最懂我的女子,也是这世上唯一让我想要有一个家的人。”
“为了她我离开了闭关的山谷,和她成亲生子,找了一个村镇生活了下来。可是,没想到我们的孩子刚才出生,他们就被人抓走了。我空有一身本领却依然找不到他们的下落,只能受制于人。”
“他们要我做的也很简单,就是在那天布下法阵留下那艘船。为了我的妻儿,我只有照做。”
宋从极却似是早已看透这些伎俩,冷淡道,“一颗有用的棋子,是不可能会轻易放手的。”
巫师叹了口气,“是,在知道我亲手害死了时家以后,我本来算带着妻儿彻底离开,但是,他们不仅砍断了我的双腿,也没有将妻儿还给我,我只能继续受他们摆布,因为身体的关系我无法再随意出动,他们便利用了时霓的身体。我唯一和他们的人有所接触的便是那些水匪。”
“但是,那些水匪在屠杀完船上的人以后全都消失了,根本无法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宋从极眉头紧锁,“这三年你们都未曾有任何行动,是什么原因让你来的京城?”
巫师看了看宋从极,“出海事故之后,之前联系我的人也消失了踪影。我在那附近的水月镇住了下来,除了偶尔能收到妻子写给我的信件,其余什么都没有。但我没想到,一年前吴永业能找到我。”
“时清的死一直折磨着我,我本希望他能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让人知道时清是被人杀害,可是,那帮人出现了,他们再次以我的妻儿胁迫,要求我进京杀掉吴永业。”
白优却发现了关键所在,“仅仅只是找到你,并不能证明什么,吴永业手上拿到了什么线索?”
巫师再次摇头,“我去了他家里,全部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有。”
“吴永业和安王的关系密切,所以,你们怀疑在安王手上,但是安王太过于谨慎,要靠近他比登天还难,于是你便以风水师的身份暂时在侍郎府住下,找机会对安王动手,毕竟有侍郎府这个庇佑,根本不会有人轻易查到你的身上。”白优接上了他未完的话。
巫师点了点头,可惜,谁也没想到,他的阵法居然也会有失败的那一天。
“我没想到这世上有人……能破了我的阵。”巫师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白优,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因果循环,这一切都是命。
白优看着巫师,虽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但依然无法平复内心的汹涌,“时家已经远离朝堂,更不曾涉及任何人的利益,为何还要置他们于死地?”
巫师看向白优的目光里有些不忍,从怀里掏了一串铜钱,撒到了白优的面前。
白优看着出现的卦象,愣住了。
半晌才开口解读道,“他们要阻止宋家与时家的联姻。”
巫师应了一声,“我虽无法判断出他们的身份,但却也能从卦象中窥探一二他们的意图。”
白优却不解:“阻止联姻又能如何?”
沉默许久的宋从极兀自开口询问白优,“三年前,北地失守之事,你可知道?”
白优点了点头,当时宋从极的父亲还是镇北将军,却因为追击北胡余党,导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当时,谁也想不通骁勇善战的宋将军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去追击那些余党,甚至就是因为他的这次追击,北胡得到机会连破大盛三座城池,直逼上京。
当时,所有人都宋将军通敌叛国,是故意送死给北胡开门的,宋家更面临着满门抄斩的危险。
爷爷将这一切情况告诉她以后,还问过她,是否还愿意嫁给宋从极?
她知道时家在民间的声望,也明白爷爷问她这句话背后更深层的含义,所以,毫不犹豫选择了嫁。
以时家的一世清明赌宋家不会叛国。
想到这里,白优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一个是天下大儒之孙,拥有着可以号令天下读书人的影响力,一个则是北境战神的儿子,手握天下兵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这样两家一旦结姻,不仅会是大盛朝堂的威胁,也是其他诸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有人会希望他们结姻,但是宋家根基深厚要除掉不易,将时家灭口反而是最简单的办法。
所以,从她答应要嫁给宋从极开始,她便注定一死了。
巫师在白优的眼底看到了复仇的火焰,想了想,忍不住道,“背后的这一帮人,他们想要的并不仅仅是除掉时清,他们的野心或许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大,他们了解大盛,也了解这朝内外的所有局势,更拥有着能够达到目的的充足手腕,远非你们二人能与之抗衡……既然这一切都是我所为,就到此为止吧。”
白优知道师父是在劝她放弃报仇,放弃追查背后的那些人,但,不可能的。
她从不后悔选择嫁给宋从极,亦不会惧怕为了揪出这帮幕后黑手,会付出怎样的艰辛和代价。
她不是为自己,还为了船上那上百条的人命。
“世人的野心,无非权和利,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只要他们的野心还在,时家也只是开始。”白优沉声对巫师道。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欠下的血债,她一定要讨回来。
谁也别想跑。
巫师太了解她的脾气了,眼看着劝不住,也只能叹气,“你们想通过我找到他们,不可能了,他们不会在意我的死活。但我的妻儿还在他们手上,你们若能找到他们的下落,或许还有希望找到那帮人。”
白优听到他的话却笑了,教导的恩情,已在三年前还清了。
如今,他们已然不再是师徒。
白优也不会再给他任何念想的机会。
区区几句话,并不能偿还他所造下的业。
白优走到巫师的面前,俯身问道,“你好歹也是一个巫师,你真的以为你的妻儿还活着吗?”
巫师听到她的话,突然曈昽紧缩,“不,他们活着,当然还活着。”
白优拿出手里的铜钱,用刚才和他同样的方式摆出了卦阵。
“死门全开……他们早就死了。”白优一字一句冷冷地对巫师道。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扎进巫师的心口。
巫师瞬间变脸,“你胡,他们没死,他们还活着!”
“呵……”白优站直身体,“不要再给你的懦弱找理由了,妻儿不过是你无能抗争的借口罢了,你早就应该算到,只不过不肯接受和相信罢了。”
“不……不是的……他们明明还活着。”巫师听到这些话,愤怒地冲白优大吼,“你闭嘴。”
白优根本没有停下来的算,“你是因为怕死,你才答应那些人合作的,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你的无能和软弱。”
“你……”巫师没想到会从自己徒弟口中听到这些话,胸口气血翻涌,忽然吐出一口血。
白优加了一把劲儿,“……你连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你不必在这里自欺欺人了,他们就是死了,死了!你所谓的爱,才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都是你!”
“你……你……”
巫师瞪大眼睛,想什么,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看着地上的卦象,生生被白优一席话给气得闭了眼。
宋从极摸了一下他的脉搏,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死了。”
“嗯。”白优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他或许能有那些人的线索。”宋从极无奈道。
“不,他没有。”白优摇了摇头,就是因为确信在出自己的身份以后,他不会撒谎,白优才会趁着把宋从极支走的空隙对他坦白身份的,“他这样的风水师放眼整个上京也不会找到第二个了,他都无法找到那帮人,我们想从他身上找,也不可能。”
白优看到师父死在自己的面前,脸上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大人,吴永业临死之前,见过了安王,或许,吴永业拿到的线索,在他的手上。”
宋从极点了点头,当即安排人把巫师的尸体抬回了天玄司。
然后,协同白优一起前往安王府。
两人也好不拐弯,直接再次询问了关于吴永业的事情。
安王躺在软塌上,一脸悠哉地笑道,“本王若是从吴永业那里拿了什么,你们真以为本王敢这么嚣张在外晃悠吗?关于吴永业的事情,上次本王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们了。再想从本王这里掏出点什么,恐怕为了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本王也就只能瞎编了。”
不管师父做了怎么样的错事,他既然选择痛下杀手,那她就能确定,安王手上一定有什么东西。
白优看了看宋从极,悄声道,“大人,让我和他谈谈。”
宋从极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相信她,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白优和安王两人。
白优也没跟他拐弯抹角,直道,“王爷,你不肯交出东西,其实并不是怕那帮人找上门来。”
“怎么会,你看本王都弄出人造人来了,还不怕嘛?”
白优面色平和,“能操控阵法,亦能破解一切术法,你真正怕的是被人知道你改了面相一事吧?”
安王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原本还瘫着的人刹时起身,鬼魅一般来到了白优的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变脸道:“……看来本王留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