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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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朝霞普照大地,皇城前刀戟林立,三军披坚执锐, 银甲泛着银光, 整齐列阵,准备启程。

    慕枫特地出来给慕璋送行, 他亲自将三大营的虎符交付到他手中,振奋士气。

    三军不刻便启程了, 浩荡的队伍一路逶迤出了城门。

    慕淮和萧之琰等人站在城楼上,看着军队一路西行, 朝阳在幽白的地平线升起,给无数的士兵镀上金芒。

    慕璋端坐白马上,兜鍪上红缨飘扬, 他背影峻拔如松,英姿勃勃。

    三哥, 终于踏上了要去完成梦想的道路了。

    慕淮弯了弯嘴唇, 双手合十,默默在心头给他做最美好的祈祷。

    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萧之琰正侧头一瞬不瞬地瞧着自己,风扬起他宽大的衣袖, 他抬手轻轻将慕淮耳边的碎发拨到了耳后。

    慕淮微微睁大眸子。

    “淮儿的头发被风吹乱了。”

    萧之琰温声道, 嗓音低醇如清泉击石。

    慕淮的脸颊蓦然有些发烫,她不自然地别过了脸去,以袖掩口微微咳了两声。

    抬脚便要城楼下走, “萧之琰,我们回去吧。”

    转身之际,萧之琰欲牵她的手, 却被早已警觉到的慕淮顺势躲过了。

    萧之琰的手中划过她丝滑的衣袖,薄薄的如逝去的风。

    他瞧着她头也不回,快步离去的身影,双眸微阖,所有所思。

    经慕璋离开一事,慕淮兀自做了决定,她不想跟再萧之琰这般亲昵暧昧下去了。

    不然,她怕自己到时候,或许也会接受不了萧之琰的离开。

    可没过几日,萧之琰便被他的冷淡弄得有些抑塞。

    一日醉酒后,他提着酒瓶,闯到扶云殿的后院,将她堵在了一棵丹桂树下。

    慕淮皱了皱,面前的萧之琰,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无半点昔日的冷清自持。

    他身上的酒味极重,跟桂树的浓香夹在一起,有种极独特的香甜。

    他一手摁住自己,一手扬起酒瓶仰脖又喝了一口。

    清酒顺着他的白玉般的脖颈滑进半敞的领口,他全然不顾。

    他将酒瓶摔在地上,面带怒意地质问:

    “为何躲着我?”

    天上皓月如盘,流云袅袅,清辉洒在院中,落一地银霜,时不时有夜风拂来,卷下点点落英。

    面对他的质问,慕淮眼中划过一丝惊诧,她压着心头的难言之隐,终是叹了口气,试图推开他。

    “萧之琰,你喝醉了。”

    萧之琰并没有让她得逞,他的胸膛和手臂就像铜墙铁壁般禁锢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他注视着她,眉宇锁得极深,苦涩浮进眼底。

    执着她的下巴,逼她瞧着自己,沉沉问道:“究竟为什么,告诉我,淮儿。”

    夜风扬起两人衣袂,飞花满天,暗香浮动。

    慕淮的心被他伤情的那一眼刺到,一下子酸胀不已。

    可她还是狠了狠心道:“我不能喜欢你的,萧之琰。”

    萧之琰蓦然一震,眸子里的混沌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喃喃道:“你怕自己喜欢上我?”

    慕淮趁他愣怔,借机推开他,离开他几步远后,把这几日憋着的话一口气了出来:“是,我怕我喜欢上你,如果我喜欢上你,到时候你又走了,我找谁哭去,再了,我们两个本就立场不同,我怕以后各自为难。”

    萧之琰眸中迸发出惊喜的神色,他好像完全没有领会慕淮的意思,脑子唯盘旋了一句,如果我喜欢你云云的话,于是问道:“所以,你是有些喜欢我了,对不对?”

    慕淮见他避重就轻,连忙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唔……”

    可话还没完,就被跌跌撞撞而来的萧之琰堵住了唇。

    他口中的酒意未散,交缠时,唇齿留香。

    良久后,慕淮再次睁眼,望进一双灼灼的眸子里,萧之琰信誓旦旦道:“我会带你一起走的,淮儿,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一起走的。”

    慕淮一时愣在了那里,可若她跟他一走了之,届时该牵连到多少人?

    她决不能这么自私。

    但眼看萧之琰现在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也不好在此刻给他脚盆冷水。

    于是别过眼睛,含糊潦草道:“届时再吧。”

    萧之琰岂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他低低笑了一声,将她揽在怀中道:“我知你在担心什么,淮儿放心,一切都尽在我的掌握中。”

    “可……”慕淮欲言又止。

    萧之琰伸手在她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笑道:“淮儿不要再担忧这些了,一切有我。”

    罢,他将她横抱了起来。

    慕淮轻呼:“萧之琰你做什么?”

    “一起睡觉。”

    慕淮叫嚷道:“我可没答应让你进我的寝屋!”

    萧之琰瞧着怀中满脸飞霞,娇嗔不已的慕淮。

    突然停下脚步,俯头将前额贴在了她的额上。

    慕淮浑身一滞,萧之琰幽深的眸子近在咫尺,他的声音沉若磁石,温热的呼吸扑在自己的面颊:“淮儿若是再撩拨我,我可指不定自己会做什么事儿,别忘了,我今日喝醉了。”

    慕淮闻言,眸子倏然睁大,如林间受了惊吓的鹿一般,乖乖闭上了嘴巴。

    萧之琰哑然失笑,将她抱到了床上,两人腻歪在了一起。

    慕淮稍稍挣扎了一下,却被萧之琰箍得更紧了。

    他的鼻息带着些迷醉,扑在她的后颈。

    “别动,我只想抱着你谁而已。”

    慕淮停止了乱动,身后的鼻息渐渐均匀,萧之琰应当是睡着了。

    她扭过身子,正对着他,萧之琰睡得很沉,呼吸一起一伏地,面容安详极了。

    他的眉毛很浓,根根分明,眉峰微微挑起,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像两把扇子。

    鼻子高挺,轮廓深邃,皮肤在灯下泛着盈盈的光泽,竟然凝滑的没有毛孔。

    妖孽啊,活脱脱一只。

    慕淮心思一动,鬼使神差的将手指轻轻略过了一下他的面颊。

    嗯,这触感真不错。

    萧之琰的眼睫微微一颤,慕淮呼吸一凝,就在她以为萧之琰会睁开眼眸的时候,她先他一步,紧紧闭上了眸子,装作假寐。

    半晌没了动静,凤若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看到萧之琰睡容依旧,便更加大胆地伸手去触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软软的,浓密又纤长真是比女孩子还要好看啊!

    慕淮不禁闷闷地笑出声来。

    诶?可就在此时,那双眼睛竟缓缓睁开了,清澈透亮的如一块水晶。

    慕淮瞬间闭上了眸子装死,却听到一声带着鼻息的笑,而后,她的脸颊上便被人轻轻捏了一把。

    “哎哟,”她一时吃痛叫出声来,气恼地等着萧之琰,嘴巴鼓地宛如哇哇叫着的青蛙。

    “萧之琰,你欺负我!”

    她刚愤愤然话,下一刻,那双浸润着宠溺的眸子便弯出了好看的弧度。

    萧之琰贴近他的额头亲了一口,声音慵懒又低沉:“究竟是谁先欺负的谁啊,傻瓜?”

    “你!”慕淮拿起拳头就对着他的胸膛一顿乱唇。

    没想到那人却将她搂的更紧了,她的整张脸团在他的胸口,他的唇又在她的发顶贴了一下,触感极其软糯,像街边的棉花糖似的。

    萧之琰的嗓音略带着些疲惫在她头顶满蔓延开来,犹如清澈的泉水。

    “好了别闹了,快睡吧,再闹我就一直亲你。”

    慕淮从他怀中探出头,轻轻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巴,“你放开我。”

    萧之琰面不改色,只是稍稍对她挑了挑眉,眼中满是缱绻:“不放。”

    “你放不放?”

    “不放。”

    “你给我放开!”

    吧唧~

    唇上的温热再次席卷过来。

    好了,这下慕淮消停了,任由他抱着睡觉了。

    *

    几日后,慕璋首战告捷的消息便传到了朝堂上。

    慕枫大喜,豁然从龙椅上起身,喜不自胜地高声道:“好啊,不愧是朕的好麟儿啊!等太子回来了,朕定要好好地封赏于他!”

    群臣一团附庸:“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罢这件远方战事,朝堂上突然有一名老臣站出来奏报:“陛下,不如依着这好兆头,让工部开始着手那树德山庄的事项,若得顺利,明年或得竣工啊,陛下。”

    慕璋思忖了片刻,觉得那徐太尉的有理,刚想同意,却不料柳太傅后脚便站了出来。

    他约莫六旬上下,鹤发苍颜,面容端肃,冲那徐太尉冷冷瞥了一眼道:“徐太尉此议未免操之过急,陛下不记得了吗?此项工程当时便是因为太子极为反对,您才暂时搁下的,如今太子不在朝堂,徐太尉就就借机将旧事重提,太子知道了岂非寒心?”

    徐太尉轻哼了一声,不疾不徐道:“柳太傅言重了,这只是一桩工程罢了,有什么寒心不寒心的,你未免太过夸大了。”

    “你……”柳太傅气得胡子都在颤抖,指着太尉道:“你可知此番行为的后果将会是什么?”

    徐太尉装聋作哑:“是什么?”

    柳太傅气急败坏道:“先前的西北来的流民还未安置,在这档子上,民间势必物议沸腾,怨声四起!”

    徐太尉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知道平日这个柳太傅话太过直接激进,经常惹得皇帝不快,若不是他身份特殊,是皇后的祖父,恐怕早就被皇帝惩治多回了,昨日他便听着老头又因为上表赈济乱民营的事得罪了皇上。

    徐太尉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道:“柳太傅未免太题大作了,哪朝哪代没有出过几个难民?如果每次都像太傅这般大肆宣扬,上纲上线,那朝堂岂不是要乱套了!”

    “你!”柳太傅双眼瞪瓷,被他激怒,气得抬手指着他骂道:“你这是混淆视听,贪逸误国!”

    徐太尉不欲再搭理他,对着慕枫的方向一拱手道:“你我在这儿争来争去没什么意思,一切还是得看陛下的定夺。”

    柳太傅瞬间沉默了,满是期许地瞧着皇帝,眼中闪烁着微微的光亮。

    半晌,慕枫叹了一口,他也不想弄得太难看,于是看着柳太傅好言道:“柳太傅啊,这件事朕倒觉得很是时候,若是明年可得竣工,那太子告捷而归时,便可陪朕一起去山庄休憩一番,想必他一定也会欢喜的。”

    “陛下!”

    柳太傅一个激动跪在了地上,长须颤抖着,他眼中含泪道:“如今国库不盈,难民遍地,实在不是修建山庄享乐之际啊!”

    柳太傅的事群臣皆知,但人人都讳莫如深,不敢擅提,敢拿到朝堂上来的,只有柳太傅一个人,在所有人看来,他这种做法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果然,慕枫大怒,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柳太傅,朕看你老糊涂了,好言相劝你不听,非要搞得朝堂乌烟瘴气,今日举国欢庆大捷时,你却偏偏要在这儿唱衰。别以为你是皇后的祖父朕便不敢处置你!”

    柳太傅丝毫不惧,依旧跪的坚、挺:“皇上,您难道忘了当日秋围回来路上的那群刺客了吗?老臣,历历在目啊!您若真行此举,在此时大兴土木,届时民怨四起,类此的灾乱只会越行愈甚啊!”

    他这番话,着实是半点面子也没给慕枫,直接把当日慕枫心中最晦气的事情拿出来作鉴,直接将慕枫的怒气激到了顶点。

    看来,柳太傅今日抱的是死鉴之心。

    慕枫豁然起身,气得浑身震动,胸膛起伏不定:“柳太傅,朕看你是活腻了,一而再再而三来触朕的底线,来人!柳江藐视君威,目无君王,即刻剥夺官位,让他给朕滚到雍州去当司马!朕不想再看到他!”

    可即便如此,柳江却还在死鉴,他在朝堂上几乎要把头骨磕碎:“陛下,请您三思啊!陛下,臣虽死犹鉴,苍天可表,若是您还想让大炎继续绵延下去,就不该再大兴土木,不顾民生,引霍乱横生啊!”

    慕枫暴跳如雷:“快将他给朕拖下去!朕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他!”

    在慕枫的震怒下,柳江顷刻就被侍卫拖走了,但他的悲鸣声却回荡在殿外,经久不绝。

    这么一来,谁也不敢再劝谏,慕枫面容的愠怒还未消散,他跌跌撞撞坐回龙椅上,目光在群臣中逡巡了一圈。

    大臣们一个个面露紧张,连头也不敢抬。

    半晌,慕枫才开口:“那这件事,朕便让工部侍郎刘表一手操办。“

    “臣领旨。”

    慕枫补充道:”不过,还差个监工,谁愿?”

    “儿臣愿意!”

    “儿臣愿意!”

    朝堂上须臾走出了两位长身玉立的,齐齐拱手请愿。

    一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二皇子慕川。

    但还有一位却是众人意想不到,驸马萧之琰。

    慕川平日活跃于朝堂,如今太子不在,这修建山庄一事便理所应当该由他接手。

    可这萧之琰平日在朝堂不声不响的,从不会主动揽事情,今日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慕川亦惊诧的瞪大了眸子,面上不显憎恨,但心下却早已翻滚起怒意。

    他同徐太尉计划的事,临了突然被人插了一脚,他怎能不恨?

    “父皇,驸马虽有心,但在此事上恐怕没什么经验,儿臣认为……”

    萧之琰截断了他的话,一本正经道:“谁监工只能设一位呢?父皇,儿臣请愿与临王殿下一同行事,也好向殿下多讨教一番。”

    慕枫的眸子微微转了转:“哦,原来驸马目的在此啊,好学是好事,朕怎会不准,那朕便下旨,你与临王一起监管山庄事项。”

    没人看到,临王袖笼里的手都快攥出血来了。

    下朝后,群臣在出宫门的路上,议论纷纷。

    就这一会,朝堂就变天了,柳江从当朝一品太傅被皇帝派到偏远苦寒之地当了养马的,真是呜呼哀哉。

    慕川目视前方地走着,不动神色地靠近一个三品官袍的男子。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元璟。

    路过他身侧时,慕川轻轻抛下一句:“晚上来我府里议事。”

    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走在宫墙浓阴下的李元璟瞧着他的背影,眼神明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