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七皇子
雪后的第二场瑞雪虽然没有第一场下得疾急,但也实实在在地下了十来天,将地面上的积雪堆得更厚了,天也变得越发冷了。
赵长翎的身体也好好坏坏,刚刚又高热了一场躺在床上,好了没一会,她又挣扎下来安排事情了。
今年冬天边民们就要留在城西皇子府旁边搭建的大暖棚渡过,那里每一个大棚都设有十几个火炉,过冬的物资也一早由长翎安排妥当,只是,有些底子弱的人却依旧控制不住病倒。
尤其是,雪节气之前干完了大量透支力气的活儿。
有一个同长翎蛮熟的叫茧的少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奄奄一息地躺倒在暖棚里,眼睛里已经无甚光芒。
大夫,他大概没法度过这个冬天了。
茧就是当年宋阿爹宋阿娘偷进万顺边境时,带着他们躲了三天三夜那家的人家后来生下的儿子。
宋阿爹阿娘后来在万顺悄悄发迹之后,也曾找到茧一家想接过来茶庄,接济过。
但是茧的家人因为在茶庄同人产生矛盾,加之没有户籍不想连累,也拒绝宋家过多的接济,便表示自己是长贫难顾,没过多久便主动离开了宋家,从此再也找不到。
这次赵长翎到南部征集边民的时候,又遇上了茧,并且他也积极要加入。
来此之前,长翎同茧的爹娘郑重保证过,一定会好好照顾好茧,来年茧便能赚钱接应他们去藁城了。
只是没想到,茧却要撑不住了。
大夫了,主要是困在山上时,邪寒入骨,所以演变至今已经药石无灵了。
赵长翎知道这件事,不能怪闵天澈,他基于自己的立场,着眼的是来年即将有灾情的南方。而茧,他也是在于能在藁城拥有自己的地,日后可以让爹娘有安心居住的地方。
“宋姐姐...请帮我...帮我把我赚得的银子...寄...寄回给我爹娘...”茧在铺得柔软的板床上,双手脏兮兮,虚弱无力地握着赵长翎的手。
“有...有好几十两...了吧?”提起自己赚的银子,脸上就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长翎红着眼眶,眼泪堵得眼睛疼,飞快点点头:“对,有四十八两呢!茧真棒。”
赵长翎返回皇子府时,第一件事就奔回自己的院找缕衣要糖:“糖...缕衣,糖呢?”
缕衣吓坏了,姑娘眼睛憋得肿起,又红又肿的吓人,却还是干涩的。
“难受...缕衣,糖呢?好难受啊...”赵长翎已经半昏倒在了地上,眼睛都几乎闭合不上,疼得只知嘤泣。
“来了来了!姑娘,糖来了!”缕衣立马捧了一大堆夹心糖,奔跑过来。
然后赵长翎就畅畅快快地痛哭了一场,哭着哭着就又昏了过去。
今天未到申时的时候,李公公就来跟六殿下,皇子妃这几天大概不能陪伴殿下。
闵天澈脸上不在意,等李公公即将离开时,突然又从书里抬起头来问:“就是因为那个孩要死了?”
茧走的那天,长翎身上藏了一大堆的辣糖,李公公突然带着人抬了一口梨木匣子,从外头匆匆过来。
“咱们殿下,顾茧是开荒英雄,现在开下的荒地,来年足以养活南方千百家灾民,这是要给英雄家属的抚恤金!让我们给英雄致敬!”
完,李公公身后的护卫们统统跪了下来,给茧磕头。
然后李公公朝茧下跪时,那是他代替六皇子殿下,给茧磕头跪谢的。
李公公故意赶在茧未曾断气之时过来,茧听见他的话,也看见有人给他磕头,最终他脸上带着自豪的微笑永远地睡着了,很安详。
赵长翎的泪水像断珠一般,不过总算被茧的笑容安慰到了。
回府之后,长翎问清了李公公,得知那确实是六殿下的意思时很是讶异。
在她印象中,疯六似乎不像这么有闲心和同情心去关注这些与他无关的人和事的。
赵长翎还是决定当面去给六殿下道个谢,谢谢他最后给茧带来的一切。
闵天澈见她一脸泪湿眼睛浮肿的模样就皱眉,正在看书的他“啪”一声将书本盍起,转动轮椅将自己背转了过去。
“你的脸太丑了,等你哭完不想哭了,再来见我。”闵天澈没好气道,“还有,出去把这碗药喝了,身子这么弱,别把你的寒症传染给我。”
“好。”赵长翎破涕为笑,认真擦了擦泪,将脸颊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殿下,明天开始,我每天都来陪着您练习走路,我听太医,您的腿需要多锻炼,才能真正站得起来。”
闵天澈没有明言拒绝,隔天赵长翎就真的天没亮就过来正院了。
虽然闵天澈这人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但赵长翎还是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地对他好。
尤其是他这么一个敏感脆弱的人。
“殿下,我亲自给您做的芙蓉蛋羹。殿下放心好了,今天厨房只剩下两个蛋,只够做这么一碗蛋羹呢。”
闵天澈听了,便也不推托,看了一眼面容讨好的赵长翎,轻咳了一声掩饰唇角的弧度,将蛋羹接了过来。
“赵长翎,有没有人跟你过,你的眼睛跟月娴的眼睛很像?”闵天澈一边吃着手边的蛋羹,一边状似无意地同长翎话。
赵长翎好笑,这疯六挺不会做人的,明明气氛正好着呢,他偏要来给她强调她是替代品,不过看在他温暖了茧的心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吧。
“殿下得是,是有点像。”长翎恭顺地笑道。
“今天蛋羹的颜色,很漂亮。”疯六子突然来了一句。
“只是颜色漂亮吗?”长翎有些不满,“味道呢?味道应该不差吧?”
闵天澈突然腾出一手,握住了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看。
赵长翎被他看得心慌,不知所措。
想要避开目光时,却听那疯子来了一句:“你今天戴的头花,颜色很漂亮,身上这套湘妃色的衣裙颜色也漂亮,你的唇脂,唇脂颜色也好看。”
长翎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脸烧得热晕乎。
然后,他又来了一句:“尤其是你这双酷似月娴的眼睛,我看着它,连带着就能看见这些颜色了。”
赵长翎扪胸难受:“咳咳咳咳咳咳!!”这是在学那些文人肉麻兮兮所的,因为看着你的眼睛很像我心上人的眼睛,所以世界变得七彩耀眼?
突然想敲爆神经病的头颅怎么办?
赵长翎如今每天都给闵天澈揉按双腿,依照太医所的,依时给他用药浸泡双腿,但太医:
“殿下的情况,光服药和浸泡,虽然也有作用,但是成效较慢,最好还是要下针逼出骨头里的寒毒。”
“那下针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站得稳了?”赵长翎这几天扶闵天澈在院里站,他的腿基本一点力气都没,跟他发疯时候比差远了。
“下针得当的话,一头半个月估计就有力气站了。”
“既然如此,那殿下您赶紧答应让太医下针呀!”赵长翎眼睛忽闪忽闪的,蹲伏在轮椅旁对着闵天澈道。
可闵天澈立马黑了脸,“不行。再提下针的事,本宫就拒绝医治了!”
着他奋力转动轮椅,往回走了。
赵长翎一脸的不解。既然有机会能治愈,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太医摇摇头道:“殿下从一开始就不肯让我们看他的股骨头,下针要扒了裤子针那个地方,他更是不肯了。”
赵长翎觉得可惜,明明有个大好机会在眼前,怎能因为怕被针扎,又或者羞于扒了裤子见人,而放弃呢?
治好腿以后,外边的人谈起六皇子,咒骂他的时候也少了一个“疯瘸子”的骂名不是?
“李公公,你能告诉我,殿下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施针吗?”赵长翎觉得疯六不愿意接受施针,原因可能不简单,遂决定先弄清楚原因,再好好想办法劝。
李公公显然有些为难:“殿下他,自十岁从东昭回国后,就一直不肯让人近身伺候他换衣,或者沐浴。起初奴才以为只是殿下双腿不良于行,自尊心作祟,不愿意人伺候,可有一次奴才在殿下更衣时无意闯了进去,却引起了殿下很激烈的反应。”
“那时候奴才就意识到,殿下的心疾,大概很大程度上与身体有关系,也不知道殿下在前往东昭作质的那两年里,到底遭受了什么。”
李公公越是这么,长翎越是觉得要弄清楚闵天澈的这个症结所在。
不定能一次性解决他的腿疾以及疯病。
据闻当时原本是应该由闵天澈的孪生弟弟七皇子前往东昭的,当时东昭皇就亲自指定一定要七皇子,但由于七皇子自幼体弱,皇上和楚贵妃更疼爱他一些,故而将样子长得一模一样的闵天澈当作七皇子送到了东昭。
还听闻,闵天澈十岁从东昭回来那会,腿就已经瘸了,但还是能勉强拄着拐杖走路,是后来又遇上一场意外,才彻底走不了,需要坐轮椅。
到这场意外,赵长翎的心刺痛了一下,因为这件事牵涉到七皇子。
一提到七皇子,她的心就会绵绵密密地疼,又酸又涩的。
“李公公,外边一直有传,七皇子十岁那年,和殿下一起遭遇一场意外之后,就被送到南边的彭莱山养病去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