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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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方的狼突然加快速度往前一跃, 赵长翎吓懵了,只得抓起赤翎剑死命地大步往前,跳进了山壁那个洞穴里。

    “救...呜呜...救命```”长翎没留意到自己跳进这洞穴后, 赤翎剑上的珠子忽闪的颜色更深了。

    恶狼也已经挥着扫帚一般的大尾巴,尾随她进了洞里。

    “嗷...”千钧一发,就在恶狼张开血盆大口, 在月色下往她身上扑去之际,后方有一只带血的手从她手中夺过了赤翎剑。

    漆黑中只见光影一晃而过,那头个头颇大的恶狼便被破开了膛腹,肠子脏腑流了一地。

    赵长翎吓懵了, 转身定定地看着身后那勉力支起身子,一手握剑浑身是血是伤的男子。

    剑柄上的珠子亮如白昼,让她彻底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是她错觉吗?心中念着的人,来救她了?

    “天...”她满眸泪水, 双眼肿如桃子, 眼神里噙满的是抑压了许久的感情。

    那个“络”字还没出口, 她就看见他左边耳朵旁尖尖突出的拴马桩。

    “天...天澈...”她立马垂下了脸,长睫轻眨, 将泪珠尽数抖落,有些尴尬道。

    闵天澈被她刚才塞得满满感情的眼神触动了, 并没有留意她后来清醒后尴尬垂脸的动作。

    他如今浑身都躺在腥臭溃脓的血水里,加之刚才面对恶狼奋力那一击, 如今已经虚弱得气息微薄, 瞳孔开始溃散。

    长剑“哐”一声落地。

    赵长翎惊愕地扑了过去,大声地喊起了他。

    “殿下!殿下!振作呀!殿下!”

    闵天澈只觉耳边都是这家伙的哭声,他烦躁地想扬起双手捂住耳朵,皱眉虚弱地道了声:“好吵。”

    见人终于有意识过来, 赵长翎才松了口气,被糖心辣得满脸横流的泪还张结在脸上,扯了扯有些僵结的唇畔,如释重负地勾出了浅笑。

    闵天澈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她唇边清浅的涡旋。

    下一刻,这家伙眼皮交架,终于睡倒了他怀里。

    似乎...忍耐到极限了呢。

    ·

    长翎是在一片血腥气中醒过来的。

    醒来发现,唇舌干得快开裂,她舔了舔舌,然后,就有一捧盛装着腥血的荷叶递到了她唇边。

    “这...”长翎的困意彻底消了,惊愕地看着那汪殷红的血。

    “是狼血,这洞里,能喝的只有这了。”

    长翎转脸看过去,跟前给她递狼血的男子下.身已经用湘妃色的衣料撕成条包扎好了,但还是有血迹渗了出来。

    那是昨夜赵长翎在睡倒过去之前,咬着牙驱散睡意,撕下裙摆帮他包扎的。

    当时她扯开那些粘连了他血肉的衣物,看见那被敲碎变了形的双腿时,都忍不住落泪了。

    那该有多疼啊...天络哥哥若是知道,他最在意的哥哥弄至这般境况,该有多心疼啊...

    然后,长翎又发现了闵天澈一直不愿示人,甚至不愿让太医看,不许奴仆伺候沐浴的双腿的秘密。

    原来,那双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好像是用钝器抠出来的伤痕,那些伤痕和着新的血,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

    她当时仔细辨认了那伤痕的形状,很想是用自己的指甲抠出来的,应该是扣得很深,抠进皮肉里,才能弄出这样坑坑洼洼的伤。

    然后她又想起了,那次他的腿刚能站,皇上给他设了家宴庆祝,楚贵妃在宴上表现得厌烦郁闷时,还有那日那几个东昭卫兵出现,在他面前提及什么楼王殿下时,他都是那般用手指发了狠地去挠自己的腿。

    长翎于是猜想,那大概是,以前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让他用自残的方式留下那样的疤痕,所以他才会抗拒被别人看见那样不堪的伤疤的吧?

    “你...殿下您,喝过了吗?”长翎心翼翼地捧过那捧荷叶,眼睛盯紧了他唇边的血迹。

    疯六没有答话,只是用手勉力在地上支撑,拖着两腿不能动弹的废腿,到洞穴口架起的火堆上炙烤狼肉。

    他语气偏沉,“这里只有这个能吃,我昨夜已经把狼的脏器都吃了,你吃我才架火烤的。”

    着,他又把那只看起来像狼腿还是什么的东西翻转了一下。

    长翎惊骇。

    ·

    长翎饿坏了,但极其抵触狼肉,觉得狼肉有股难闻的气味。

    可这洞里除了一些枯木和杂草,又真的一点能吃的都没有,昨夜那条蹊道半道上已经被滚落的大石堵了路没法走,饿了一天一夜她早已没力气了。

    要吃了东西,有气力才能想到脱困的办法。

    于是,迫不得已,长翎掩起鼻子啃起了狼肉。

    那边疯六用手拄着赤翎剑,扶着山壁,似乎试图想用双腿站起。

    可他的双腿腿骨都碎了,强行支起的时候不但像是有无数把利刃在刺的痛感,还压根就没办法直立起来。

    他尝试了许多次,每次都刚扶起一点就摔了个脸肿,偏偏他还不依不挠,非要一遍又一遍地试。

    试到最后,长翎都看不过眼,慌忙过来垫住,以免他又一次摔得头破血流。

    疯六压在了长翎身上,然后他眼眶血红,一把支撑起来将长翎推开。

    朝她声嘶吼道:“滚!赶紧给我滚!别靠近我!”

    不知怎的,长翎被推开后,看着疯子癫癫狂狂又要支着剑站起的身影,突然感到有些许心酸。

    她想起了那天她扶着他在院里的石板道上,一路吵吵闹闹,一路走,结果走着走着,她松了手,而他也能独自站稳时的情形。

    那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向感情不外露的他,那一刻,眼底深处显然噙着一丝欣喜若狂。

    连太医都来恭喜:“殿下这腿看来,假以时日,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不成问题了。”

    可是现在,膝腿全碎,腿型严重变形,还能...恢复吗?

    “殿下...没关系的...我们大不了从头再来,您还是会慢慢重新站立起的,您...您教我,我来给您施针。”

    面对一个彻底失意之人,长翎只想到过来抱一抱他,给他些鼓励的话罢了。

    可疯六毫不犹豫又再次推倒她,指着赤翎剑在洞穴内胡乱地挥砍,一时间,碎石频落,长翎几乎都要以为山洞要坍塌了。

    “殿下!殿下您不要这样!”长翎一面心酸,一面害怕,幸好怀里还有糖,胡乱地往嘴里塞糖,泪不停地落下。

    可疯六却像是彻底疯了一样,眼睛里透不进一丝的光,不停挥斩,不停抗拒赵长翎的靠近。

    终于,二人都累了,闵天澈支着身体在地上拖移,腿上有鲜血渗出,那些湘妃色的衣料被染得彻底艳红。

    疯子仰倒在了硌人的碎石下,眼眸放空,仰视顶方。

    “赵长翎...你不该来的...”片刻后,他突然幽幽地来了一句,声音沉得像随时要呼吸不过来一样。

    “你不该来的...”他不停地呢喃着这一句,“正主都被我利用了,亲自送到东昭狗手里受死,你这个当替代品的,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不该来的...”

    赵长翎擦干了眼泪,惊讶道:“你是...赵月娴的事情,是你一手策划的,你一定要让她当皇后,其实是要代替楚贵妃受难?”

    “不。”他又幽幽地出言反对,“把她推出去,目的不是为了让我母妃免难,我没有那样好的心肠。”

    “我只是...太恨那个人了,他想得到的...我偏不如他的愿...”

    长翎明白,这里的“他”,应该就是把赵月娴当作是楚贵妃带走了的东昭皇。

    赵月娴得知自己要登后位时,应该很高兴吧,她一定是觉得,当了皇后以后,赵长翎也算不了什么,能像一只蚂蚁一样按死。

    却没想到,竟被可怕的人带走。东昭皇看上去也不像个正常人,得知带走的人不是楚贵妃,会如何对赵月娴?不得而知。长翎也没有心思去想旁人的事情了。

    “所以...趁还来得及,你赶紧逃吧...逃得远远的...别靠近这么一个...疯子。”

    “可是,为什么呢?”长翎不息心,她还是想问:“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赵月娴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闵天澈长笑一声,笑得长翎毛骨悚然,嘴唇微扬:“这...还能有为什么?我喜欢她的眼睛,大可把她眼珠挖出来,放在罐子里养着啊,更何况,现在有你这个替代品呢。”

    长翎骇了一骇。

    看来,对待疯子还真不能把他当正常人看,疯子又怎么能有正常人的情感呢。

    但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花了那么多心机去陪伴,才能见到他一点一点的改变。

    天络哥哥,他从不轻易同人话超过十句,然后,赵长翎头一回申时二刻的陪伴,一下子让他开口剥皮抽肠术了一下午。

    天络哥哥,他生辰的时候只要有一碗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寿面,就够了。于是,长翎大难不死回来侯府那两年,都在苦练做面。在宋家时就会做面是假的,那时候她饭来张口,压根做不出好吃的面。

    天络哥哥还,他怕猫,但是,猫是他的恩人,其实他很想靠近。于是,她成功让他在皇子府里留下了妙儿...

    这些日子看着他眼睛里的阴翳一点一点消淡,直到双腿能独立站稳。

    一点感觉都没有,是骗人的。

    就跟完成阿爹阿娘去东昭时留下的遗憾,她帮忙报答南边边民一样,她也为她的报恩倾注了满心的心血,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他,怎能走,就走呢?

    “我,我不走。”

    长翎深吸口气,继而盈盈地笑,露出一口白牙和一对可人的酒窝:

    “看不惯啊...那你走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