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晚了十年

A+A-

    唐婉的问题夏枝也答不出来。

    她这会儿比唐婉还要懵, 她听得清楚,南王唤蒋润皇叔,可是, 她没听当今另外还有弟弟啊。

    不过唐婉也没指望她能回答,虽然是问句, 可她其实也听得分明,南王就是唤的皇叔。

    而能让南王这么唤的,整个大景朝就只有一个人——寿王。

    主仆二人直愣愣僵在原地,目光齐齐落在不远处的叔侄俩身上。

    刚刚唐婉问夏枝的时候发出了声音, 蒋润耳尖, 已经听到了,这会儿已经转回身, 正看着显然吓到了的主仆二人。

    南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下, 他也吓着了,立即离开蒋润五步范围之内, 生怕蒋润拎着他就。

    单看皇婶和她那个丫环的脸色就知道, 她们肯定都听到了,长这么大, 南王第一回 脑子转得飞快, 想找法子弥补回来。

    这会儿, 他已经完全忘了想工部的事情了, “那个, 师母,我正和师父商量工部的事情呢。”

    话落,他不由看了眼蒋润,又看了眼唐婉,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蒋润,他觉得若不是皇婶就在对面,皇叔这会已经动上手了。

    救生欲告诉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啊,你们慢慢聊。”

    完,也不等二人回答,直接一溜烟跑没了影。

    唐婉和夏枝还是头一回见南王跑路,都被南王那不得了的速度惊了下,没办法,那速度与南王的身形实在不太搭。

    南王走了,这边三人仍旧僵持着。

    蒋润轻飘飘看了夏枝一眼,夏枝顿时会意,悄无声息后退了两步,然后也飞快的从两人身边跑过,进了屋子。

    唐婉还是没有动,也没有话,又过了好一会儿,蒋润终于受不住,走到唐婉身边,“娘子,咱们也回去吧。”

    唐婉这会儿的心情既复杂又矛盾,她看着蒋润,还是没有动。

    又过了好一会儿,蒋润想拉她的手,牵她进家门。

    唐婉却躲开了,她后退一步,恭敬给蒋润行了个礼,“见过寿王殿下。”

    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蒋润的手顿在半空,“……娘子。”

    “王爷慎言。”唐婉又往后退了一步,她现在心里很乱,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听见蒋润这么唤她。

    他骗了她,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在骗她,可一直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唐婉越过蒋润,先进了屋子。

    屋子里没有看见人,唐婉也没有在意,径直回了房间,她本来想锁上房门的,可一想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家,她与蒋润也不是真的成亲,她根本没资格锁门。

    眼下,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当初和蒋润好了是假成亲,如今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即便分开来,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她有银子,可以和离,然后带着两个枝出去,买个院儿,她们主仆三人自个儿自在的住。

    对,和离。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蒋润的书案上,案上有现成的纸笔,她不再犹豫,研墨润笔一气呵成。

    蒋润跟在她身后进了屋,一进来就见姑娘坐在书案前不知写着什么,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走过去一看,抬头三个大字——和离书。

    他一把夺了姑娘手里的笔,“我不同意和离。”

    唐婉抬眸看他,眸子里有些震惊,便随即就想通了,她勾了下唇角,“是我想岔了,堂堂王爷怎么会与人和离,王爷是想休妻吗,可以的,请王爷现在就将休妻书写了给我吧。”

    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生气的时候太口不择言了,太伤人了。

    可蒋润一点也不怪她,她是该生气的,他毕竟骗了她十年。

    他放下笔,想牵着姑娘的手,唐婉想躲开,可是这一回,蒋润特别坚持,她没能躲得掉,只得不情不愿由他牵着去了桌边。

    走到桌边,蒋润没有放开她,而是拉着她的手,语气坚定,“我也不休妻。”

    唐婉一听这话,顿时来了气,想甩开他的手,可蒋润抓得死紧,她怎么也甩不开。

    她更气了,看着人的眸子也尽是冷意,“既不和离又不休妻,王爷到底想怎样?”

    “我想和娘子好好过日子。”

    蒋润的手有些颤抖,他第一次对姑娘出这种话,心里既紧张又激动,只可惜眼下气氛不太对,不然该是多美好的一句话呀。

    唐婉“呵”了一声,她环视这屋子,语气略带嘲讽,“让我以外室的身份,和你好好过日子?”

    呵呵,亏他得出口。

    堂堂寿王爷,京城人人称颂的寿王爷,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蒋润被她的话刺痛了一下,是啊,他骗了她,骗她和他成了亲,她第一反应是成了他的外室也不奇怪。

    可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可是他也知道,姑娘突然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定然是会往这方面想的,但他该澄清的还是得澄清,不然让姑娘更加误会他就不好了。

    “不,不是外室,是正妻。”

    这话像是个笑话,刺激得唐婉想笑。

    “正妻?”唐婉用力抽回手,“当初南王爷想娶我时进宫求了圣旨,虽然只是侧妃,但也是诏告天下、得到圣上和圣后肯定的,你呢?还正妻,可算是笑死我了。”

    其实只要蒋润肯定确实是骗了她,她都没有现在这么生气,她生气的不是蒋润从一开始就骗了她,而是他到现在还想替自己圆谎。

    唐婉不由想到自己最近的心理变化,她亲手给他衣裳,她甚至想答应同他做真夫妻,还好,上天还算是眷顾她的,她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心意出口,就得知了这样的真相,也幸好她还没有付出太多的感情。

    蒋润将她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他的心也跟着一阵绞痛,他决定将一切都出来,不能再瞒了,他觉得再瞒下去,姑娘就要离她越来越远了。

    “不是的,皇兄和皇嫂是知道的,当初南王突然要娶你也是因为我,是我让南王假意娶你,也是我进宫求了皇兄皇嫂给你和南王赐婚,为的就是在你八字上做文章,好让你能彻底从唐家出来,我知道你早就不想待在唐家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突然听到这些的唐婉愣住了,她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

    因了蒋润的话,从前一些她想不通的问题忽然就想通了,她原先还奇怪南王为什么会突然来给她提亲,原来原因在这里。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开了口,“那上回南王来道歉也是你的主意?”

    蒋润点头是。

    唐婉又问他,“唐家也是你出手压的?”

    蒋润还是点头,似乎怕她误会,他解释了一句,“上回你来月信疼成那样,我才知道唐家一直没给你好好请过大夫,实在气不过才出了手。”

    唐婉:……

    忽然不知道什么了。

    凭心而论,蒋润除了隐瞒他的真实身份之外,其他方面对她确实是不错。

    可是转念一想,身份都不愿告诉她真的,谈何其他。

    不过她心里到底是没那么气,哎,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心软了,于是故意板着脸,不去理他。

    见她不话,蒋润走过来中蹲在她身边,“娘子,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开口,才一直没有出真相,我都已经算好了,等宋悯洗涮了宋家的冤屈,就将你记到宋慈名下,这样你就可以宋家女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再嫁给我一回了。”

    唐婉闻言不由惊了一下,“查出来我就是宋慈的女儿了?”

    蒋润摇头,“还没有,是的话最好,不是也不要紧,凭你这张脸,你是宋慈的女儿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唐婉暗暗叹了口气,他是什么都替她安排好了,若是这些是在她发现他的身份之前该是多好,现在,她虽然有点感动,但到底敌不了他骗了她、让她成了他外室的事实。

    一直到睡觉前,唐婉都没有再和蒋润过一句话。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枝和福伯也都心翼翼的观察着两人的面色,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到底什么也没敢多。

    这一夜,唐婉躺下,许久都没能睡着。

    榻上的蒋润也一样,他本以为只要对姑娘好,姑娘就会不在意他的身份,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姑娘是不在意他的身份,可在意他骗了她,还在意他让她成了外室。

    哎。

    “蒋姐姐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唐婉忽然问,她想到蒋润家的境况她是通过蒋姐姐知道的,所以她才先入为主认定蒋润家境不太好的,蒋姐姐日日与蒋润生活在一起,应该知道蒋润的真实身份才对,难道蒋姐姐在这方面也一直没和她实话?

    唐婉有些不敢想。

    蒋润愣了一下,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姑娘,其实没有蒋姐姐这个人,都是他,可他更加害怕,如今姑娘只是知道了他王爷的身份就已经闹成这样了,若是再告诉她蒋姐姐也是假的,那姑娘会不会就彻底不相信她了?

    再三权衡之下,他缓缓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父亲在她很的时候就死了,所以她不清楚我的情况,觉得我住在这个院子里,家底应该是没什么的。”

    完这句话,蒋润看见姑娘似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把真相告诉她。

    这一晚,唐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才睡着的,等次日睁开眼,房间里已经不见了蒋润的身影。

    想到蒋润,唐婉心里就一阵奇怪的感觉,索性不去想。

    起床洗漱好,吃好早饭,两个枝跟着她进了房间。

    春枝这才心翼翼的开了口,“夫人,奴婢昨儿听夏枝了,夫人如何算?”

    昨儿她看唐婉脸色不太对,没敢问。

    唐婉摇头,“他不肯和离,也不肯休妻,可是春枝,他骗了我那许久,我不敢相信他了。”

    春枝不由叹了口气,“夫人,奴婢瞧着公子对您是挺好的,怎么就……”

    她昨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震惊得不行,第一反应也同唐婉一样,觉得寿王是将唐婉当作了外室。

    唐婉让她别担心,想了想,还是吩咐她,“你白里去寻一寻房牙子吧,如今咱们知道了他就是寿王,便不好再在这里叨扰,还是尽快找了房子搬出去才好。”

    春枝闻言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不由问,“夫人,公子可曾过要接您进府?”

    这个问题唐婉不知道要怎么同春枝,依着蒋润昨儿的,他还会再娶她一回,可是,他却没有问她还愿不愿意再嫁,呵!

    “这个你先别管了,先找房子吧。”

    春枝领命出去了,夏枝想到今儿还约了去郭府,不由也问了一句。

    唐婉去,“昨儿答应了宜庭,又和王姑娘约好了时间,不去不好。”她吩咐夏枝,“将昨儿那个荷包的花样子找出来,我多画几张一并带过去。”

    夏枝好,不一会儿就找出了那个花样子,和花样子一并翻出来的还有唐婉给蒋润做了一半的新衣。

    她赶紧将那新衣塞回去,可唐婉到底是看见了,又吩咐她,“将那半成品收起来吧。”

    以后多半是不会再做了。

    花样子画好,也到了与王杳约定好的时间,唐婉这回没带夏枝去,而是独自出了门。

    夏枝将她送去胡同口,眼看着她上了王家的马车,才转身回了家。

    见她回来,福伯将她拦住,“丫头,好好劝劝夫人,咱们公子好着呢,这么多年,也没见公子对哪个人好过,唯独对夫人。”

    夏枝有些为难,“福伯,公子对夫人的好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可是夫人自就是个极有主意的,我们劝也不见得有用。”

    福伯不由也叹了口气,“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公子成了亲,结果中间又有这样的事,真是造化弄人呐。”

    夏枝念头一动,不由问福伯,“公子今年都二十有二了,听福伯的意思,公子从前都没有过女人吗?还有,公子明明是王爷,为何会住在这么个院子里。”

    问一这个,福伯最有发言权,“公子很的时候我就在公子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公子洁身自好,就连圣后娘娘给他启蒙的宫女也没有要,至于住在这里嘛,你别看公子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其实骨子里是喜欢热闹的,可王府太大了,又只有他一个主子,他嫌太冷清,千挑万选才选了这这个地方,来也是公子与夫人的缘份呢。”

    原来如此。

    夏枝愰然大悟,决定等夫人回来她要好好劝一劝。

    另一边,唐婉和王杳也终于到了郭府。

    郭宜庭院里的丫头候在垂花门,见到二人从马车里下来,立即高兴的迎上去,“两位可算是来了,咱们姑娘都快等急了呢。”

    王杳问她,“周、虞两位姑娘可到了?”

    丫头已经到了,“咱们姑娘刚刚还在想罚二位的酒,怪您二位来迟了呢。”

    唐婉看了眼东方的日头,不过才辰时,哪里迟了,明明比昨儿到周府还要早半个时辰呢。

    两人没再话,一路跟着丫头来到郭宜庭院子里。

    郭宜庭院子里有个漂亮的葡萄花架,这时节,葡萄的绿叶已经完全长开了,上头还结了不少葡萄串儿,只是上面的葡萄颗粒才比米粒儿大不了多少,想要吃还得等到两三个月。

    葡萄架下放着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郭宜庭、周眉意和虞欢三个人这会儿正坐在那里,悠闲的喝茶吃点心。

    见到她们二人,郭宜庭欢快的冲她们招手,“婉姐姐,王姐姐,快来,就差你俩了。”

    周眉意看到唐婉的一瞬间面色有些不自然,她昨晚在她爹书房里发现了那张画像,其实她也知道与唐婉无关,可是只要一看到唐婉这张脸,她就情不自禁想到那张画里的宋慈,然后又不由想到李姨娘。

    这些年,她娘因为他爹宠爱李姨娘,暗地里伤了多少心,现在即便知道李姨娘是别人的替身,周眉意也还是为自己娘感到不值。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唐婉瞧见周眉意低垂着眸子,不由拿手在她眼前挥了下,“眉意在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周眉意抬眸笑了下,“没什么,就是想起昨儿宜庭的她哥的事,”她转而问郭宜庭,“昨天回来可有同你哥,他来吗?”

    郭宜庭摇头,“到是了,不过我哥咱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他一个男子来这里不好,没答应。”

    这话一出,唐婉眼见着周眉意和王杳的眸光都暗淡了不少。

    哎,又是一场无望的三角恋。

    正想着,院门个进来了一个人,郭宜庭坐的位置正对着院门,一眼就看清了来了。

    “哥?”

    不是不来吗?

    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她才唤了这么一声,周眉意和王杳立即就回去看,果然见郭怀慎正朝她们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篮子。

    一番见礼后,郭怀慎礼貌的了此来的目的,“我院子里的枇杷都熟了,昨儿听宜庭你们要来,早上就让人摘了一些。”

    着,他将篮子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唐婉身上,“许久不见。”

    郭怀慎最近一回见唐婉还是在郭宜庭生辰那日,可是那时候,她已经是南王的侧妃了,他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分毫。

    后来她被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他以为他有机会了,向母亲表明的心迹,想娶她进门做正妻,母亲却他是家中独子,正妻之位需得门当户对,将来才能承担得请家族宗妇的责任,他还想争取一二,结果第二天就听被一个穷子捷足先登了。

    他私下去找那穷子,结果看到那人熟悉的面容时,他怔住了,不是别人,正是大景朝人人称颂的寿王殿下。

    那天,他和寿王殿下谈了许久,这才知道,他竟比寿王晚了十年。

    十年,他怎么也追不上的。

    于是,他强迫自己放弃,他将自己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看书,想以此来忘掉她,可是就在昨儿,他听她要来时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想来见她一面。

    可他怎么也唤不出那一声“蒋夫人”,只能含含糊糊了句好久不见。

    眼前的唐婉起身冲他福了一礼,“郭公子安,好久不见。”

    郭怀慎没有多待,送完了枇杷,他又与郭宜庭了两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院子前,他终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唐婉一眼。

    女子坐在碧绿的葡萄腾下,肌肤瓷白,面容姣好,她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手里被人塞了一颗枇杷,她没有剥开来吃,而是无意识拿在手里把玩,那模样沉静乖巧、安静美好。

    郭怀慎心中不由一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转身走出了院子。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看唐婉的同时,那边也有两道炽热的目光在看他,他这艰难隐忍的表情,尽数落入了别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