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公道自在人心
郑旭本想应下, 目光一转,触及到唐老太太以及公堂门口一众百姓的目光,他又犹豫了。
这时候, 唐婉开了口,“南王殿下, 我如今的身份不合适坐,还是你自己坐着吧。”
见她推辞,南王便不坚持,他的目的不过是给众人一个下巴威, 既然目的达到了, 他便借坡下驴,自己坐下了。
郑旭松了一口气, 开始审案,“蒋唐氏, 唐李氏状告你不孝,你可认罪?”
“回大人, 民妇不认。”唐婉:“民妇与唐李氏已断绝关系, 何来孝与不孝一?”
郑旭点了下头,刚要话, 却被唐老太太抢了白, “你个不孝女, 我唐家粗心教养了你十五年, 关系岂是你断就断的, 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哪里有好处就往哪里攀,如今攀上了个当将军的舅舅,就不认亲爹亲祖母了。”
夏枝站在公堂外, 听到这话立即反驳,“老太太你这话亏不亏心?咱们夫人这么多年在唐家过的日子连府里的大丫头都不如的,你怎么好意思出精心教养这四个字的?”
这话一出,公堂外听审百姓们也都交头接耳起话来,当时唐婉回门时被唐老太太关在门外不让进的事情他们可都是听过的,有人问夏枝,“这位姑娘,你的可是真的?”
“自然。”
那人还有些不信,“你可是蒋唐氏的丫头,”他摇了摇头,“自然是向着蒋唐氏的。”
夏枝懒得理这人,“你若不信可以去找唐家别的人问。”
另一人这会开了口,“你别不信,我邻居家有个亲戚在唐家做事,这事儿是真的,她人在厨房做事,她有时候她都看不过眼,偷偷多塞一两个馒头给蒋唐氏。”
又有人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定是这蒋唐氏有问题,不然好好的孙女谁家不疼着,非得这么糟践?”
旁边有人附和这人,“就是,都逼得老太太来府衙告状了,这蒋唐氏定是做了什么极过分之事。”
夏枝简直想撕烂这人的嘴,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随意评判他人,简直有病。
这些人的声音传到公堂上,南王听得直皱眉,郑旭惊堂木一拍,“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郑旭转向唐婉:“蒋唐氏,唐李氏状告你在家时不敬父母,如今不孝祖母,你可有话?”
唐婉冲郑旭行了一礼,“大人,敢问何为不敬父母?”
郑旭看一眼唐老太太,唐老太太接口道:“你未出嫁时从不给嫡母赵氏请安,”她又转向郑旭,“大人,民妇家中规矩不严,每旬只要求辈给长辈请一回安,可即便如此,她蒋唐氏也从不曾给其嫡母请过安。”
郑旭问唐婉,“蒋唐氏,此事可属实?”
唐婉是,“大人容禀,嫡母赵氏厌恶我,不喜看见我,我幼时也时常去请安,可嫡母从不见我,更不让我进她院子,我想去请安也是无门,后来民妇便想着,给老太太请安时能见着嫡母,便那时再给她请安,”话落,她看向唐老太太,“民妇以为,只要是给嫡母请了安,不拘着在哪里,因为当时老太太和嫡母一次也未曾我做得不对过,若不是老太太现在提起,民妇至今仍未意识到呢。”
言下之意便是唐老太太从前教得不好了。
老太太没想到唐婉这般能,她眼珠子一转,“嫡母见不见你是她的事,你去不去就是你的事了,你就是心里没有嫡母才会这般行事的。”
唐老太太这话一出,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附和,“是这个理。”
夏枝急得不行,替自家夫人辩解着,可她就一张嘴,哪里得过围观的那许多人。
就在这时候,南王突然发问了,“既如此,之前那么多年为何不来报官?”
唐老太太闻言怔了下,这个问题她要怎么回答?
南王本就没想要她回答,“还有你之前唐家精心教养本王的师母,本王就想问你,既是精心教养,当初为何连名份都不要就想将师母送与本王?”
“人都送到南王府门口了,幸好本王瞧出师母并非自愿,这才没能如你的意,”他做愰然大悟状,继续道:“噢,本王知道了,你之前不来报官是存了卖女求荣的心思。
想通了这一点,南王顿时激动了,他指着唐老太太,“你先前存了卖女的心思,所以没有来报官,如今眼见着本王的师母日子越过越好,就想着攀附上去,可师母却不想再被你等吸血,不肯与你来往,所以你便存了坏心,想以不孝的罪名毁了师母。”
“好歹毒的心肠,天下竟有你这样做人祖母的!”
唐老太太听得一愣一愣的,南王什么时候竟这般聪明了,一番话,几乎将她的心思全出来了。
唐婉闻言不由朝南王看过去,就见南王暗戳戳冲她眨了下眼睛。
唐婉心下了然,定是蒋润交待了他如何,既如此,她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大人,当初老太太答应民妇与夫君的亲事时其中就有一条,便是民妇和夫君往后与唐家再无来往,并立了字据为证,后来三日回门时,老太太也将民妇和夫君拒之门外,当时门房当着街坊邻居的面传达了老太太的意思,我已与唐家断了关系,从此不再是唐家人,往后都不必来往了,民妇始终记得老太太的话,绝不沾唐家半分便宜。”
“前段时间民妇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刚大白于天下时,老太太曾派人命我回去,我牢记老太太的话,没有应,今儿门上来了个仆妇,一见面就老太太想民妇,民妇一听觉得有异,老太太明明过往后不必再来往的,老太太是生意人,最重信诺,如何会出尔反尔?显然这仆妇是个骗子,这才让人送了官,却不想老太太转头便告了民妇不孝……”
到这里,唐婉终于忍不住流了泪。
美人垂泪,格外惹人怜惜。
百姓们听到这里,心里也都了计较。
郑旭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可为了服众,他该问的还是得问,“蒋唐氏,你你与唐家断绝关系是立了字据的,如今字据何在?”
“在本王这里。”南王从怀里拿出字据递给郑旭,“蒋公子有事走不来,托本王带过来的。”
郑姨接过来一看,确实如唐婉所,唐李氏签字还按了手印的,作不了假。
唐老太太记得这张字据,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签的时候她有多迫不急待将唐婉这个扫把星扫地出门,现在她就有多后悔。
她瞧瞧几人的神色,知道自己不占理,可人是有感情,岂能被白纸黑字束缚死。
“大人,”她大喊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她:“法理不外乎人情,我唐家将她养到十五岁,再怎么也在有感情的,这关系岂是断就能断的?”
唐婉看着她,“当初将我扫地出门的时候怎么没十五年的感情岂是断就断的?给了一百两银子和西市一间铺面作嫁妆,却撺掇铺子掌柜抢走铺子时怎么不与我有十五年的感情?如今听圣后娘娘喜欢我,就变成法理不外乎人情,与我就有感情了?”
“呵,老太太,你们唐家人的感情真是值钱。”
唐婉话音刚落,郑旭明显“啊”了一声,他对这件事情有印象,“原来那间铺子是你的嫁妆?”
唐婉是。
公堂门口围观的百姓有些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大胆的直接就问出了声,“郑大人,那铺子怎么回事,出来给大家伙听听吧。”
审案审到现在,郑旭心里也很不耻唐老太太的所做所为,又有心想卖南王一个人情,于是便将那件案子简单了一遍,“当时我还以为这铺面是夫人使计所得,却原来……”
围观的百姓这下子不淡定了,原先还向着唐老太太的那些人瞬间倒戈,“唐家那样的人家,嫁孙女竟只给了一百两嫁妆并那样一间铺子,就这样还好意思来告人不孝,真是越老脸越厚。”
“蒋唐氏托生在唐家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谁不是呢,要真疼孙女,知道蒋没什么银钱,就该多给些嫁妆才是,这哪里是疼孙女,分明是想推孙女进火坑。”
“如今见孙女日子好过了,又来告孙女不孝,这老太太的心怕是黑的。”
唐老太太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她是要唐婉这个白眼狼身败名裂的,怎么现在反倒她被千夫所指了?
公堂门口议论纷纷,郑旭惊堂木重重一拍,公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郑旭做最后总结,“唐李氏状告蒋唐氏不孝之罪名不成立,既已断绝关系,且双方又立下字据,以字据为准,唐李氏无端状告他人,扰乱府衙秩序,罚银一千两以儆效尤。”
唐老太太闻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不但没有赢,还要罚一千两?
从前的唐家可不会将一千两银子放在眼里,可是如今,唐家已经大不如从前,一千两拿出来心还是要疼一疼的。
最让老太太受不了的是旁观百姓看她的目光,鄙夷、不屑、嘲笑……
唐老太太捂住脸,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她气呀,没能毁了唐婉不,自己还搭进去了。
她越想越气,终于实在气不过,她指着郑旭,“你这昏官,不分青红皂白乱判,我看你们就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她话未完,站在外面的唐业成赶紧冲进来捂住的她的嘴,可是已经晚了,捂不捂的都已经听见了。
他赶紧给郑旭和南王道歉,“对不住,老太太年纪大了,胡的,还请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围观的百姓却是笑了,就听有人道:“老太太,公道自在人心,我给郑大人做证,他是好官,我要是他,我也这么判。”
这话一出,周围都是附和的声音。
郑旭不由看向南王,意思是听南王的。
南王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唐婉身边,“无妨,本王还得多谢唐李氏,若不是她,本王的师母不定还会被好些人误会,多谢她给了师母一个辩白的机会。”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轰笑。
唐业成搀着唐老太太,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件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次日,将军府又迎来的两位客人——周眉意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来找唐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