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继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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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时, 房子里黑漆漆一片。

    以往的这时候,阮苏都会坐在客厅里看剧或者写论文。

    开门后,老袁“咦”了一声, 屋子里酒气弥漫,茶几上放着两个开的酒瓶,一瓶已经喝完, 另一瓶只喝了一口。

    是果酒,空气里, 酒精中夹杂着一丝果子的清香。

    阿炽几人都不敢话了, 陈在野径自开卧室, 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阮苏来时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 昨天退酒店的时候,倒是把她的行李箱拿了过来。

    这会儿, 箱子还在墙角立着,老袁走过来, 碰了碰陈在野的肩膀:“东西还在就没关系,人不会走远, 可能就是出去透透气了, 你别担心。”

    陈在野“唔”了声,阮苏的电话依旧没人接。

    到现在, 怕她生气倒是其次了。

    看起来,她喝了酒, 对京市又不熟,独自出门,手机还关机了。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陈在野沉默片刻,拉开门走了出去, 程池刚点完外卖,手机还没收起来,仓促问他:“去哪里?”

    阿炽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呢?”

    程池:“唉,谈恋爱好麻烦。”

    老袁起身倒了杯水,阿炽看着门的方向:“挡不住有的人甘之如饴啊。”

    -

    夏夜晚风舔吻着人裸.露在外的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陈在野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热气。

    保安亭里的大叔面前竖着一个手机,正靠在椅子上看《仲夏之乐》的重播。

    好像每个男人年少的时候,都曾有一个乐队梦,站在千万人面前,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无限炽热滚烫的梦。

    但真正能够实现这个梦想的人却少之又少。

    保安半眯着眼,随着屏幕里年轻主唱的声音跟着轻哼:

    “在荒凉的街角,无用的黎明

    将我找到;我已活过这个夜晚。

    夜晚是高傲的浪潮;失衡的暗蓝色巨浪

    满载着深渊废土的一切色彩,

    满载着求之而不得的事物。

    ……

    我用什么留住你?

    我给你萧索的接道,绝望的落日,

    属于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久久地

    望着孤月的男人的苦楚。”

    少年嗓音清淡,泠泠如玉,那样淡漠却又那样直接地攫取了每一个看着视频——或者,看着他的人的呼吸。

    保安轻轻敲击了两下桌角,与此同时,保安亭的玻璃窗被人敲响。

    室内开足了冷气,他开窗户,外边滚烫的热气贴上来,钻进来,黏上他的皮肤。

    然后,方才还在屏幕里唱歌的年轻主唱出现在他面前。

    完全没有了视频里的那份淡然与骄矜、禁欲与疏冷,有的只是额角沁出的汗水,起伏不定的呼吸。

    漠然还是漠然的,只是这份漠然里,少了几分游刃有余的淡定,他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开口时,嗓音倒是与视频里唱歌的那把嗓子重合了。

    “请问,您今晚见过这个人吗?”

    他递来自己的手机,屏幕里的女孩明媚漂亮,他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保安,记忆力好像因为惯性而变得奇好。

    “见过的。”

    少年神色微顿:“什么时候?”

    “忘记是晚上九点还是十点多了,看过她出门,神色匆匆地上了辆出租车。”

    “她一个人吗?”

    保安思忖了片刻:“不确定。”

    “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保安笑了声:“我也不确定车里有没有人来接她啊。”

    他笑得憨厚,因为对这个年轻主唱的印象很好,因而,忽略了他因为着急而略显不礼貌的问话。

    陈在野抿起唇,目光瞥见他屏幕里暂停的位置。

    那时,他们刚唱完一首歌,场内那为数不多的人,几乎都在为他们狂欢。

    有位评委老师问他写这首歌的初心。

    其实,歌词并不是原创,而是引用了一个阿根廷诗人的诗歌里的一段,他无意中读到,看见的那一瞬间,脑子里浮现的便是他刚刚转学到浅川不久的某个晚上,他再次被那些高年级的混混堵在街角。

    这是常事,其实以往也不是没有人留意到这件事,但大多数人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脚步匆忙地走过去。

    阮苏不是第一个为他停留的人,但她是第一个停留并走过去,帮他驱走阴霾并朝他伸出手的人。

    老实,他当时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只是在某个瞬间忽然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原来这世上也是有“多管闲事”的人的。

    后来,在他又一次被骚扰的时候,意外地,他突然下意识地去反抗了。

    他想到的是那晚刚走出那片杂芜的巷弄时,她轻仰着头,我本来以为自己走不出来了,但我还是出来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虽然,那时的他其实才刚刚念初中,十几岁的年纪。

    但恰恰十几岁的年纪,最容易被伤春悲秋裹缠。

    可她却告诉他,要走出来。

    所以,后来念到那首诗时,他脑子里全是阮苏的模样,他给这首诗写了曲,拉着老袁等人一起演奏、吟唱,在METEORS表演。

    无数人为之疯狂。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首歌他是唱给阮苏的。

    只是给她的。

    尽管,阮苏可能根本就不记得他们那一次略显狼狈的初遇了。

    -

    保安也留意到了他看向手机屏幕时微顿的神色,到了他这样的年纪,追这种节目似乎略显中二了,他的脸上难见地露出了一丝赧然来,挠了挠头。

    “随便看看。”

    陈在野收回视线,点头了句:“谢谢。”

    转身欲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嗓音清泠如冷玉。

    “要签名吗?”他问。

    保安似乎有些诧异,旋即摸出一张照片来,照片里,应该是他跟他儿子的合影,男孩抿着唇,努力装出酷酷的模样。

    保安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心实意地笑来,安抚他:“是女朋友吗?”

    不等陈在野回答,他又:“你别太担心,我当时看着她的状态,应该没什么事,你们这是吵架了吗?”

    “没有。”陈在野签好名,把纸笔递给保安。

    他不爱做签名这种事,也懒于去对一个陌生人去释放他微不足道的善意。

    但是——如果阮苏在,她一定会怂恿他这么做的,他想。

    -

    阮苏回到陈在野的房子里时,沙发边的落地灯还开着,大家应该已经睡着,四下里很安静。

    她放缓了动作进门,弯腰换鞋的时候,整个人突然被一堵温热的胸膛环抱住。

    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她刚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种果香。

    她当时从便利店的货架上随便拿的,每种口味全来了一遍。

    她自己喝的那一瓶是枇杷味儿的。

    枇杷酿成酒,微苦,是浅川这里的一种特产酒。

    但这会儿,其他几种果香全混在了一起,交缠在空气里,又杂糅着酒香,她进门时还只是浅浅嗅到,这会儿被人抱在怀里时,才意识到那些酒气大抵都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

    他抱着她,毫无章法地去咬她,舌头挑起她的耳垂,齿间撕磨。

    阮苏奔波一晚,本就疲惫不堪,被他碰到敏.感处,身子很快瘫软下来,但还是轻声唤他:“陈在野?”

    她:“别闹。”

    她不话还好,话语甫一出口,他密密匝匝的吻便愈发变本加厉地落下来。

    甚至,他的手臂直接横在了她的腰间,她被他抱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

    阮苏没提防,喉间溢出一声惊呼,又碍于老袁他们都在休息,硬生生止住。

    卧室里没有开灯,两人刚一进门,陈在野就把门锁上了,阮苏终于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有些不安地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他们亲吻、拥抱、抚摸,但陈在野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跟她。

    阮苏不确定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放软了声音。

    “在在,”她,“你怎么了?”

    可后来的话就直接被他吞进了喉咙。

    她被他放到床上,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很软——是阮苏要求的。

    她整个身子直接陷进了床心,又被他握着脚踝拉回来,然后那双手又从她的脚踝往上移。

    他的身子也靠了过来,胸膛抵着她的胸膛。

    他的呼吸也跟着沉下来,手掌在她身上不断撩火。

    阮苏眼里水汽又起来,喉腔里的声音渐渐压制不住,她转过头,扯过被子挡住自己的眼睛和嘴巴。

    床头的灯突然被陈在野按开,隔着棉被的布料渗进一点细碎的光。

    陈在野双手撑在她的头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衣服乱了,锁骨上的红痕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眸色微深,抬手,扯开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

    她的眼里都是水光,就那样看着他,陈在野的目光落在被她紧咬着的下唇上。

    手探了过去,伸进她的嘴里,撬开她的贝齿,她眨了眨眼,乖巧地任他行动。

    他终于话了,嗓音很沉:“破了。”

    他点了点阮苏的下唇,有点儿涩涩的疼。

    阮苏:“你是不是喝醉了。”

    陈在野:“没有。”

    阮苏没话,陈在野像是有些烦躁,又探身去亲她,阮苏侧头躲开了,下巴却被他迫着转回来,可他却没再吻过来,只是:“有一点吧。”

    声音有些委屈,他:“回来找不到姐姐。”

    “还以为姐姐不要我了。”

    阮苏一时间想到了时候在路边见到的狗,被雨淋湿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本来不想理,那时的她,寄人篱下,零花钱其实也很有限。

    但走过去之后,她到底还是觉得心里难安,又拐回去,将自己作为早餐的、刚买的面包分出去一半。

    她总是有着一些在别人看来很可笑的善意——明明,自身都难保了,怎么还会想要去拯救别人。

    况且,这世上可怜的人千千万,哪里是你能帮得完的?

    但这一刻,看到这样的陈在野,她还是觉得自己在方才过去的、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心被雨水淋得湿透了。

    那天她同沈佳言聊天,沈佳言跟她讲,恋爱要博弈,要有所保留,要似是而非,要不可捉摸。

    不顾一切、奋不顾身,注定会成为爱里的输家。

    在爱里无限释放热忱、真挚、炽热的人,都是傻子。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会这么干了。”沈佳言,“爱是博弈。”

    阮苏轻轻叹了口气,她的手指插进陈在野的发间,他的头发很软,但发量很多,她撩开他额前的头发,看见他的眼睛也红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问。

    陈在野:“苏苏不是看到帖子了吗?我和陈。”

    “然后呢?”

    阮苏抿了抿唇,她发现,陈在野偶尔的“苏苏”,还是会令她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不是真的。”陈在野看着她,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件事了,目光落在她红透了的耳朵上,忍不住,又俯身过去,轻轻舔了一下。

    “喜欢过姐姐,没办法再喜欢上别的任何人了啊。”

    他的嗓音温软,柔和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或者,不像陈在野了。

    阮苏故意调侃他:“听起来,你好像很遗憾。”

    “嗯。”陈在野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时候很想做一个渣男,觉得我长得这么好看,不多谈几场恋爱简直浪费。”

    “谁知,刚成年不久,就被人锁在了铜雀楼里。”

    他又典故乱用,阮苏作为一个教古代文学老师的老师,简直不能忍。

    谁知,嘴巴刚张开,正要给他“上课”,话语就再一次被他吞入了喉咙里。

    血气方刚的少年,吻里不自觉带了浓浓的情.欲,阮苏才发现,他虽然身上全是酒气,但嘴里却很干净,一丝酒意也没有。

    少年深谙装可怜之道,精准那捏住她的软肋,酒根本没喝下去,却洋洋洒洒弄了自己一身。

    装醉,又耍那莫须有的“酒疯”。

    阮苏又好气又好笑,本想再什么,腿间突然被硬物抵住。

    她刚刚出门出得着急,穿的是一条短裤,他家居服的布料也柔软亲肤,阮苏意识到那是什么,所有的话霎时咽入了喉咙,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鬼使神差地,她的手移过去,握住,像是调侃:“怎么这么……”

    她本意是想缓解尴尬,毕竟自己年长几岁,要表现出自己年长几岁的“沉稳”和“见多识广”来。

    未料,话才到一半,就被他恼羞成怒地衔住了锁骨,少年发狠似地在上面啃噬,水渍湿哒哒黏在上面,阮苏吃痛地“唔”了声,亦带上了明显的情.欲。

    声音刚发出来,她就羞耻地停住了,像一声鸟雀凄切的嗡鸣。

    结果,陈在野再次用手指撬开了她的贝齿,嗓音低沉:“继续。”

    继续……什么?

    阮苏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很快,陈在野就给了答案,他挺胯在她掌心抽动了下,声音比方才又喑哑了些:“继续叫。”

    ……

    阮苏在卫生间仔仔细细用洗手液洗了不下五遍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还是觉得手里那股与石楠花几乎如出一辙的气味没有散去。

    卫生间里潮气弥漫,她抬手,抹开镜子上的水雾,视线里很快映出自己潮红一片的脸。

    其实根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两人挨挨蹭蹭,最后受罪的还是她的手。

    然后,他又以给她的手放假为由,抱着她要给她洗澡。

    ……

    阮苏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再想下去,开门出去时,崽子站在门前,眼里亮晶晶看着她,好像真成了雨天里被她救回家的狗狗。

    可惜,是狼崽子伪装的。

    乖巧的外表下,有凶狠的獠牙,随时能将人拆吃入腹。

    阮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嗳”了声,手就被他捉了过去,他拉着她坐到床边,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手法,给她按摩。

    其实哪里有那么夸张?洗完澡之后,手腕早就缓过来了。

    而且,与其是按摩,不如是朋友在卖乖。

    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语气低软,又提了旧茬儿:“苏苏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走掉了。”

    他彻底不叫她“姐姐”了,苏苏两个字被他咬在舌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叫得缱绻。

    阮苏这才想起手机的事:“手机我落在出租车上了。”

    “我知道。”

    “欸?”

    陈在野:“后来司机给你的手机充了电,我刚好电话过去,他接了电话,明天给你送回来。”

    这也是陈在野在找了一圈后,最终决定回家等她的理由。

    阮苏嗯了声,想了想,又解释:“有个朋友感情出了一些状况,来京市找我,我出去陪陪她。”

    原本是算晚上直接住在外面的,但沈佳言最后又想自己静一静,阮苏只好先回来了。

    阮苏又想起她回来时,沈佳言又了一遍她当初的言论,她:“要有所保留,要让对方觉得抓不住你,爱才能长久,一昧的付出和义无反顾,只会让对方觉得你已经被拿捏住了。”

    她:“我们不是孩子了,谈恋爱早就不是真诚之上了,我就是一个例子,阮苏,你要保护好自己。”

    酒店的房间灯火通明,哪怕是走廊里,也明亮如白昼。

    阮苏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沈佳言一眼,她的双眼通红,阮苏想什么,终究只是点点头。

    但是,此刻她低头看着陈在野,少年平日里并不是话多的人,但这会儿絮絮叨叨,什么都跟她讲。

    但手上给她按摩的动作却很温柔。

    纵然,是为了卖乖,但也是真心心疼。

    她轻轻侧过头,忍不住笑了笑。

    ——如果爱是博弈,注定要有一个输家,那么,她愿意让陈在野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