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相关法规的强制性要求，虽然非常不情愿，到了工作结束之后，没有合理理由继续待在军部的宋塔司，还是必须在结束精神暴动第三天，正式上班后第一天，在下班时间到了之后，回别墅去面对程乾。

    不过在回来的路上，宋塔司又慢慢服了自己，把那点不情愿都压下去了。

    毕竟程乾的确是耗费精神力帮了自己一次，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自己从来都是讲恩怨分明的，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所以，不管如何，一句由衷的“谢谢”，自己也应该出来。

    努力克制住了恨意，宋塔司终于回到了家。

    在别墅门口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到可以接下来的行动后，宋塔司才踏进别墅，走进客厅。

    然后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餐桌边，在那似乎准备吃晚饭的程乾。

    自然，程乾在听到脚步声后，也看见了宋塔司。

    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那样一个轻飘飘的，仿佛很不经意的眼神，看上去就好像程乾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忽然出现的无关紧要、类似空气的背景板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认知立刻就让宋塔司莫名有点不爽起来。

    心情不爽的宋塔司于是大踏步走到餐桌边，坐下，还故意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似乎想要引起某个家伙的注意。

    【真是熟悉的幼稚啊。】“333”由衷叹道。

    忽然它顿了顿，声音立刻变调了。变得惊慌失措。

    【咦？！】

    程乾笑盈盈的话：

    【我刚才给了你一个投诉，你快去处理一下吧。】

    下一秒，“333”就仿佛被恶狗撵一样飞快的消失掉，程乾在意识里拍拍手掌，漫不经心的呢喃：【真是不长记性的家伙，不知道吐槽宋塔司是只能我能做的事吗？】

    “程乾。”

    这时，宋塔司叫了程乾的名字。

    那声音里有十足怒气。

    程乾刻意慢吞吞的抬起头，看着宋塔司，没有要话的意思。

    宋塔司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那张脸，显然，脸的所有者精神并不是很好，所以脸上那双眼睛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本该殷红的嘴唇也是惨白颜色，使得整张脸看起来就很可怜的样子。

    而在此刻，脸的所有者却只是默默看着自己，就像真的在看一个陌生的，毫不相干的，毫无兴趣的，多余的背景板一样。

    是和几十秒前他第一眼看见程乾时，没有区别的体验。

    这样的体验让本来已经走到宋塔司嘴边的那两个简单的字，都被意识制止住，再也不出来了。

    ——跟程乾谢谢？

    很明显，这个冷漠又无情的家伙根本就不需要。

    宋塔司还清楚记得，在那段他被程乾梳理精神暴动时的视频里，程乾就像对待一条狗一样，把自己唤来、唤去，命令自己弯腰，低头，全无尊严。

    不，不对，不是一条狗，当时程乾对待自己的样子，才不是像狗一样，而应该，就像真正的雄虫，对待从来不被高高在上的雄虫放在眼里的雌虫那样，态度轻浮又轻贱，就好像雌虫是随时可以抛弃的一次性使用品，还是可归为不可循环利用的废弃垃圾类别的使用品。

    所以——

    宋塔司终于意识到程乾的态度给他带来的某种熟悉感是什么了。

    所以此刻的程乾才是真正的程乾吧？就是那种，真正传统意义上的，视雌虫为卑贱的物件，从来就没有把雌虫当做应该尊重对象的，傲慢自大，自以为是的雄虫。

    对吗？

    就是那种，跟其他那些什么都不会，只会依靠雌虫，利用雌虫，通过婚姻占用无数雌虫财产资源的卑劣品格的雄虫一模一样，对吗？

    所以，在那段视频里，程乾才会那样对自己招手，话，对自己笑。

    像是对一个玩具一样随意的笑。

    对吗？

    思及此，宋塔司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如果“333”还在这里的话，势必会告诉程乾宋塔司莫名其妙急了，现在很想揍他一顿的消息。

    可惜“333”不在，所以程乾也不知道。

    当然，程乾也不用知道。

    毕竟宋塔司的确很想揍让自己觉得备受屈辱的程乾一顿，以消心头之气，但宋塔司现在理智尚存，还不至于做出对自己严重不利的事。

    所以在面对自己被程乾施以援手的“真相”时，即使愤怒至极，憋屈的很，宋塔司最后也只能深深呼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所有愤怒，豁然起身，离开客厅。

    ——嗯，这家伙脾气还是这么有病？

    看着因为宋塔司最后起身过于剧烈的动作，而弄的跟着狠狠晃了一下的餐桌，程乾在心里默默嘀咕，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晚餐。

    虽然在吃的过程中，他必须时刻拼命忍耐住想要停下动作的冲动，以及满腹想要吐出来的意愿，不得不再放慢了些进食速度，更加慢吞吞的嚼着嘴里的食物。

    看来，无论吃多少次，虫族的东西也不是他这个人类的唇舌可以随便适应的，永远都那么难吃，即便是被称为雄虫特供的那些玩意儿，也是难吃到了极点。

    嗯，还是赶紧完成任务，早点离开虫族的好。否则，光是这些难吃又难闻的食物，就足够让人备受折磨了。

    ……

    ……

    晚上六点五十，宋塔司离开别墅，去往跟韩灯约定的实验室。于是，别墅里就只剩下程乾一人。

    对了，还有一个，按照宋塔司的命令，不再故意刁难程乾，或者曲解程乾话语的智能机器吉。

    此时，程乾正坐在没有开灯的卧室的座椅上，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璀璨的星空，发呆。

    【你今天晚上吃更少了。】

    “333”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程乾意识里嘀咕着。

    【因为太难吃了。】

    程乾轻声。

    “333”变化成一颗仅程乾可见的光球，扇动着一双光做的翅膀，飞出程乾意识，降落在距离程乾不远处的窗台上。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的。你虫族的东西很好吃。】

    程乾眨了眨眼睛。

    许久之后，他才慢悠悠的吐出四个字：

    【时移世易。】

    【什么意思？】

    对“时移世易”这几个字，“333”当然明白词义是指什么，但它不明白程乾这四个字具体是想表达什么。

    嗯，拥有复杂情感的智能生物最烦人的就是这种时候了。总是出一些让系统难以理解的话，让系统电子数据出现很不爽的乱码反应，就很讨厌。

    程乾笑了笑。

    【就是，我口味变了。】

    变得不再喜欢这些曾经让自己很喜欢的食物，不再喜欢虫族这里相比于蓝星上还要耀眼几分的璀璨星空，也不再喜欢和宋塔司的相处了。

    就是这个意思。

    【哦。】

    “333”当然也没有特别明白，不过不妨碍它当个捧哏的，好让自家宿主别觉得太孤单，也别总那么丧兮兮的，让它怀疑如果它不盯紧一点，宿主就会从别墅二楼跳出去一样。

    嗯，不是跳窗逃生那种，而是跳窗轻生那种。

    “333”也不出来那种感觉，毕竟它只是一个稍微高级的系统，没有被主神赋予完全模拟人类情感的权限和功能，自然无法理解太深刻太复杂的宿主的情绪表达。

    就比如现在这种。

    明明看上去，宿主好像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可是在宿主的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还是那种很真诚很自然的笑容。

    嗯。

    就跟主神给“333”传输的人类情感模块初步模拟数据里面，所展示的“人类高兴时就会笑”差不多的表情展现。

    所以——

    宿主现在像是在笑，又仿佛浑身上下都不高兴的矛盾感觉，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