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是独一支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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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纵是个没有多少求生欲的人, 挣扎不过就会选择顺从地放弃。

    从,能给她求生希望的人全都离她而去,所有人在她世界里都渐行渐远。

    谁也不是谁的必需品。

    上次落进湖水里, 其实她知道湖水不深,会有人来救,不至于淹死, 但在冰冷刺骨的包裹下,她有一瞬间冒出过‘要不就了结在这里吧’的心思。尽管只是一瞬间,她事后也为此心悸。

    可现在,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门口处的男人。

    罕见失措无助的男人。

    刚才秦楚红已经勒令他将手中的长伞丢出去。他微微倚着墙,眼角猩红,挺括的毛呢大衣沾了些血,遭乱褶皱。

    “你别动她。”他恳求。

    弯腰拾了拾裤腿。

    秦楚红讽笑:“真是个情种。”

    温纵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 她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

    她需要时间, 很多很多时间, 陪他走下去。

    可这个男人正在为她下跪。

    他已经屈膝,跪下一条腿。

    曾经多骄傲的人, 不敬畏任何神明的人,跪下了。

    温纵不清心里什么感受, 心疼,希望, 还是难过。

    她想过去抱住他, 可每挣扎一下,脖颈间就要刀刃就陷进皮肉多一分。

    “妈!”拖着哭腔的女声从外传来。

    秦楚红握刀的手震了下,满脸惊诧。

    叶予甯不顾秦楚红的尖叫恐吓,步步坚定, “妈,你别这样做!我还需要你.妈妈,求求你。”

    .

    这场荒唐终于以叶予甯拿自己的命威胁秦楚红,秦楚红退步告终。

    警察赶到,大多数人都在楼下喧哗混闹,叶昀没下去,将房门关上。

    劫后余生。

    他将温纵扣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君君,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错了。

    他错了。

    不该疏忽,放着这叶昕夫妇这样的祸患,不该有失谨慎,以为自己有筹码就轻易单刀赴会。

    以致于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失去她了。

    他不敢想。

    温纵身上的束链已经被割开,虽然全身都在无意识颤抖,但尚不知后怕,只有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会儿也抱紧叶昀,轻拍后背安抚他,“我没事,我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叶昀弯腰,将下巴抵在她肩头。

    沉哑的声音自耳后传来。

    “君君,我承认我自私,自大,冷漠,活该没人爱.但我也总做噩梦,梦见那些年,魇得无法入睡.我先前太过傲慢,从来没想过该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上,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错了,君君。你是第一,是唯一,是开始和结束。别离开我。求你。”

    昏交替,光阴更迭,你是独一支的月光。

    词不成词,句不成句,他不管不顾,几欲将她揉进自己的呼吸中。

    奥有个城镇,镇上山顶有城堡,城堡后一片荞麦花田,不远处一片冰湖。

    娇弱的花本与冰冷的湖泾渭分明。

    月光融化了积年的冰层。

    这片地终于用赤诚,迎接荞麦花驻足自己的领地。

    温纵笑着哭,哭着笑,,好。

    .

    苦寒的冬天熬过去,树梢冻枝融,草衔新芽,春天就来了。

    院里的桂树抽条,长高不少,据开花时香的轰轰烈烈。

    温纵拿好东西,准备出门。

    家里的阿姨正在收拾冰箱,见人要出门,笑盈盈嘱咐多穿点,别动着,温纵应了,坐在门前套靴子。

    “太太,还回不回家里吃饭了呀?”

    听见太太这个称呼,温纵呼吸一梗,手里用力,险些把靴子提到大腿。

    “曼姨.”

    挺甜的一个称呼,但现在来为时太早了,毕竟现在她跟叶昀刚确认关系不久,这话喊得她心里别扭又害羞。

    曼姨就是叶昀郊外别墅的阿姨,按当年温纵离开后,叶昀也不怎么在这住,没必要留个阿姨,但既然他不开口,她就一直在这做了,没想到还能有一天等到温纵回来。

    她呵呵一笑,太太这副模样真是招人喜欢,怪不得先生这么多年念念不忘,非是把人追回来。

    温纵穿好鞋,站起身,“今晚不回来了,晚上看电影去。”

    她笑得甜,曼姨了然,叶先生应该也不回来,看来今晚不用张罗做饭了。

    .

    温纵这几天得了假,从墨城飞回尚城,又住回别墅。本来约了去看电影,叶昀临时有事,只能把电影票改到晚上。

    正巧裴润那边要什么东西,温纵想着很久没过去看看老师了,自告奋勇送过去。

    到裴润家时,裴东东也在,家伙长得很快,已经到温纵胳膊肘那么高了,见人还是很亲热,跑过来要抱抱。

    温纵已经没法把他抱起来,幸好兜里还有块糖,分给他才安抚住。

    “东东,裴老师在家吗?”

    裴东东正在换牙,含着糖话漏风,“债,跟二叔二婶嗦话呢.”

    家里的保姆倩姨跟温纵了招呼,叫她坐下。

    身后传来话声,温纵下意识回头。

    从书房出来三个人,走在前头的是笑呵呵的裴润,白须飘飘,一身白袍仙风道骨。

    后面跟着一对.璧人,温纵只能称之为璧人。

    男人身量高而挺拔,扮干练,一瞧就是商务精英的样子。旁边的女人白衬衫黑皮裙,勾勒出曲折有致的身形,黑色大波浪衬得脸白皙巧,红唇娇润,眉眼皆风情,明艳而不伧俗。

    温纵起身,裴润跟她介绍这是自己的二儿子裴政和他朋友韶伊。

    韶伊这名字.

    出于礼貌,温纵过招呼,没有多瞧,目送两个人的背影离开。

    裴东东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顿下,在她耳边悄悄:“君君姐姐,韶姐姐漂亮吧,电影明星呢,好多人排队追她,我二叔之前把她甩了,嘿嘿,现在还不是巴巴把人领回来了,据二叔求了好久呢.”

    温纵这才敢确定,原来这个韶伊就是影星韶伊,被业界誉为横空出世的天才,各项大奖拿到手软。

    原来还和裴家二公子有这段前情。

    “子,跟你君君阿姨什么呢?”裴润故意把阿姨两个字咬得很重。

    裴东东这孩,知道跟漂亮女孩套近乎,不管什么辈分,一律叫姐姐。

    裴东东机灵,好爷爷好爷爷叫着,立马跑路。温纵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裴润,后者示意她坐。

    “君君啊。”他都叫她温纵,不知何时改口开始叫她名了,“这回,是真要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

    温纵捏了下衣角,“裴老师,我.我认真的。”

    她抬头,眸色亮晶晶,“我们都考虑过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在一起。”

    裴润笑了下,“把你吓得,我不是那棒槌,每回都要拆散你俩。”

    温纵舔了下唇,也跟着笑。

    “我是觉得叶昀他可能经历的太多了,当年你涉世不深,各种东西冲突起来,你会白白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还会伤心。”

    “我知道,老师,所以我不后悔那时离开。”

    裴润暗自感叹她的优柔和果决,两种冲突的品质反倒显得她更具魅力。

    “相信你们是解决掉心结,才重新决定在一起的,既然这样,没人能阻挡你们相爱。”

    .

    叶昀把温纵从裴家接出来,带她来影院。

    他本人一直没怎么出来看过电影,时看不起,大了后没时间,渐渐就不惦记了。不过既然温纵想看,他自然奉陪。

    温纵选了个国产动画电影。

    倒也不是多想看这部,只是太久没进过影院,而且从来没跟叶昀一起进过影院。

    电影效果还不错,剧情高低波澜,斗场面处理得也很炫酷。

    但她心思一直不能完全集中到电影上。

    温纵和叶昀坐在后排,左右座位上也坐了人,可是叶昀旁边有两个的女孩总悄悄看过来,其实他这长相气质,刚进商场就不断引人侧目,不过现在这两个女孩太过分,直接拿手机对着他偷拍。

    这太没礼貌,还令温纵没办法。

    电影还没结束,总不能现在叫人家把手机交出来,到时候估计全场都会被影响。

    叶昀注意到她的反常,凑过来问:“怎么?”

    声音低沉,扫过她耳边,酥酥麻麻,温纵不禁缩了下脖子,声:“你旁边好像有人在偷拍你。”

    叶昀:“刚才也有人拍你。”

    温纵惊讶:“什么时候?”

    “刚进商场的时候。”

    “.所以你刚才消失了一段时间,是去.?”

    “交涉一下。”

    叶昀这话得极自然。

    温纵却知道这‘交涉’大概不如字面意思客气。

    “那你叫人跟她们一下?留你照片算什么。”

    “嗯.吃醋了?”

    叶昀笑,挥了挥手机,意思大概是已经吩咐人处理这事了。

    荧幕上的光忽明忽暗,温纵眼里,他的面孔一半隐在光里,线条硬朗而流畅。

    他有些戏谑地捏捏她的手指,温纵才意识到自己盯他太久,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去看电影。

    “君君。”

    “嗯?”

    温纵看他,视线忽然变暗。

    叶昀覆上她的唇,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吻下去。

    “要叫人看见了。”

    “叫她们看去。”

    .

    假期结束时,温纵忽然想去昭文院,叶昀听,便抽空带她过来了。先不知她要做什么,直到她进了寺院就听住持在哪,才意识到,她是要找几年前留下的东西。

    一个念珠。

    他那时想用这东西留住她,现在想想,真是傻得可怜。

    拿着东西从梨花院出来,温纵照常去藏经阁前跪拜。

    香烟袅袅,有些呛鼻,她拜完被叶昀扶起身。

    树影婆娑,她抬头,看见叶昀脸上映着阳光。

    那双眼太深情,万物抛在身后,里面只有她一人。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看的电影里,男主为了求得仙草救女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叶昀。”扯扯叶昀的衣袖,她问:“那天.就是秦楚红威胁你那天,要是叶予甯不出现,你真要跪吗?”

    叶昀垂眸看她,“菩萨,你觉得我会不会?”

    “我觉得.我觉得你肯定有别的法子,比如突然捡起武器把她砸晕之类的。”温纵。

    他身手矫健,对付秦楚红肯定绰绰有余。

    叶昀笑笑,不话。

    不远处,和尚做完功课,跟在住持身后,看见藏经阁前站着的两个人,认出男人是年年捐好多香火钱的人,近些时间来得频繁。

    “师父,这位施主怎么总来寺院,但是从来没拜过佛呢?”

    住持按着念珠,摇摇头,“他拜过。”

    “真的?他看着不像是会跪拜的人呀。”

    住持不话,走向竹林,黄袍很快消隐在竹影中。

    和尚摸摸脑袋,想起什么,跟上师父的脚步。

    “师父,那位居士是不是还来求过平安符,是为自己求的?”

    “不。”

    “那是为谁?”

    “为他的有缘人。”

    某个寒冷的冬日,据传某个世家出了自家人绑架自家人的闹剧丑闻。

    那天晚上,一个向来敬畏的男人,终于走进寺院,拂去一身戾气和尘世烟火,对着佛祖虔诚跪拜。

    拜谢上苍,留下他的唯一。

    拜求上苍,赐她这辈子平安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