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杨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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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蕊环完那句话后, 秦山芙是实实在在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然而她觉得这事或许只是个巧合,又闲话了几句其他事情,转眼就将这事抛诸于脑后了。

    秦山芙开张以来, 可有的是忙的事。孟子林是个有义气的,他自己跑来给秦山芙当财神爷不, 还拉来了许多生意场上的伙伴, 秦山芙每天不是给这些老板们计时咨询, 就是给他们起草契书协议,收入很是可观。

    而另一面窦近台也找上了她,原来大理寺门口围着伸冤的老百姓实在太多, 大理寺超负荷运转也办不完那么多案子,只好逼着窦近台来找秦山芙出主意:

    “秦姑娘,前段时间带你去过一趟大理寺,想必你也是看到了大理寺外的光景。排在大理寺门口伸冤的人常年不绝,许多人在门口一守便是几年,眼下天气也冷了,往年总有人冻死在大理寺门口,实在是有伤人和。殿下姑娘法子多,特意让我来找姑娘问问有什么办法, 今年无论如何,可不要再因伸冤冻死人了。”

    秦山芙想了一会才道:“百姓跑到大理寺伸冤, 无非是觉得原审判得不公。那些涉人命的案子我怕是无能为力,只能让大理寺里的大人们认真阅卷, 审慎裁夺。倒是那些只是争个寻常是非的案子, 我倒有法子替大理寺纾解一二。”

    窦近台忙问:“什么法子?”

    “大人可将那些心有不服的原被告引到我面前来,由我为他们主持调解,让双方各退一步达成协议, 再由我为双方起草和解书,定好违约金,递送大理寺加盖官印。这盖了官印的契书就相当于是判官下的判词,需由双方严格遵守执行,倘若一方毁约,另一方便可不论先前是非,直接依据这份文书状告毁约方,要求其支付违约金即可。”

    窦近台一听,眼睛都亮了,一叠声地这个法子好,他这就去回禀晋王殿下。

    然而他刚要离去却被秦山芙扯住了袖子:“窦大人,我只了办法,可没我要替大理寺付出这样的辛劳。”

    窦近台一头雾水,“秦姑娘,你方才不是要将人引到你这里,你主持调解么?”

    秦山芙微笑:“我是了有这样的可能性,但并未承诺我就要这样做。窦大人,我可不吃朝廷俸禄,我是本本分分自己赚钱养家的生意人,给大理寺分担这么多的事,难不成是白干的不成?”

    “……”窦近台懂了,无奈坐了回去:“姑娘开个价吧。”

    秦山芙眉开眼笑:“我公道得很。老规矩,计时收费,当事人来我这吵,我就燃香计时,直至双方吵出个结果。原本我这一炷香一两银子,考虑着案子多,跟你家殿下也算合作愉快,就收一个时辰三两银子吧。这笔费用,麻烦大理寺帮忙结算一下。”

    窦近台瞪大眼:“倘若来人不清话,吵个一天一夜呢?”

    秦山芙理所当然:“那就收十二个时辰的费用不就好了?放心,一天统共十二个时辰,不会收你十三个时辰的钱。”

    窦近台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才头痛不已地起身:“待我先回了晋王殿下吧。”

    秦山芙依旧笑眯眯:“好,我等大人的好消息。”

    窦近台没再搭腔,摇摇头走了。

    许是大理寺确实结案压力太大,第二天就有人给秦山芙捎了信,晋王殿下同意就按她的规矩,计时收费;但有个条件,那便是秦山芙也得承接一部分京兆尹府的案子,让那些能私下了结的案子尽量别再占着官府的精力。

    这也没办法,古代的衙门身兼数职,忙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

    倒是如此一来便给秦山芙开了财源,她还专门分设了好几个调解室,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忙得那叫个不亦乐乎。

    这天秦山芙原在里间忙着别的事,忽然听到外堂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接着就是男人恶狠狠的叫骂,好不刺耳。秦山芙被惊着了,慌慌张张往外走看是什么情况,一出去就看见一个瘦得跟麻杆一样的男人满脸凶相吼着女人,而女人的脖子上一圈紫红色的勒痕,跪在地上苦苦哀嚎。

    “怎么了?”

    秦山芙急急上前要将女人从地上搀扶起来,不想这妇人竟不起来,而一旁的男人语气不善问道:“你可是那位秦讼师?”

    秦山芙不急着应他,却是先量片刻。这男人看起来倒是浓眉大眼,穿着一身文人的长褂子,只是衣服面料被洗退了些颜色,整个人带着一股穷酸书生气息,神色甚是傲慢。

    秦山芙默默忍下不悦,笑一下:“正是女。不知公子贵姓?”

    “什么公子?本人姓杨,是宁德六年的秀才,你需得叫我一声秀才老爷!”

    秦山芙默了片刻,笑意淡了几分:“杨秀才,不知您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杨秀才神气地哼了一声:“老子要休妻!”

    休妻二字一出,仍跪在地上的妇人便哇一声哭得更惨了。蕊环和郑大娘忙凑上来劝,秦山芙皱了皱眉,抬头又问:“为何休妻?”

    杨秀才道:“她毒害婆母,居心不良!”

    “我没有!相公,我真没有!”女子一边大哭一边道:“婆母嘴淡,一心想吃口好茶,我拿出自己存了半年的体己钱托人买了二两淳记的岩茶供奉婆母,淳记的茶是做老了的招牌,谁知道那里头馋了发霉的茶叶,我也实在是想不到啊……”

    “你还敢嘴硬!”

    杨秀才着便要伸手往女人的脸上抽去,秦山芙一把拦住:“休妻便休妻,有什么是非辩来便是,人又算怎么回事?”

    杨秀才生平最恨有人忤逆他,当即喷道:“我我老婆,关你屁事!”

    “你老婆?你不是要休妻吗?”秦山芙冷笑,“我原就看着你家娘子脖子上的勒痕扎眼,还在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杨秀才如此暴躁易怒,动辄便动手人,想必你娘子脖子上的红痕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秦山芙扭头拉着地上的妇人,“你莫要怕他!且不毒害婆母他是否有凭据,但就是动手伤人也够官府治她一治,走,我陪你去见官!”

    秦山芙着就要拉妇人起来,一拉她的腕子才发现她连手腕臂也是青紫的,可想而知在家中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秦山芙看着这些伤更是愤懑难平,不想这地上的妇人什么也不起来,跪在地上只是个摇头,万般抗拒去官府讨公道。

    杨秀才见状,冷笑一声,老神在在地坐进一把椅子,那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在嘲笑秦山芙白费力气。

    秦山芙拉不动这妇人,便蹲下与她道:“我瞧你到处是伤,可是他平时对你动辄骂,不把你当人看?”

    妇人满脸泪水,却连摇头都不敢,而一旁的杨秀才竟很是得意地答道:“没错!只要老子见她碍眼,就得收拾她一顿。”

    秦山芙当即怒道:“她虽是你的妻子,可到底也是个人,男人女子自古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在这嘚瑟什么?况且她这一身伤少都有个轻伤,只要她去官府上告,治你个故意伤害绝不在话下!”

    然而杨秀才却无所畏惧:“那你让她去告官府呀?去呀?”

    秦山芙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转头又劝女子道:“你听我一言,你这夫君怕是禽兽不如,与其跟他过这种非人的日子,不如一刀两断,你若信得过我,由我来跟官府,不必他休妻,你可以自请和离!”

    然而女子却惊恐起来:“我不要和离!我不要和离!”

    秦山芙被她这幅窝囊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难以置信道:“为何?你莫不是真的害了你的婆母?”

    女子闻言却又坚决摇头。

    秦山芙在原地无语,真真对这妇人恨铁不成钢。一旁的杨秀才得意道:“看吧,我她不敢。一个失了名节,什么都被人看光的女人,除了我,谁还要她?更何况我还是个秀才老爷呢!”

    秦山芙一愣,“什么名节,什么看光?”

    杨秀才哈哈大笑,而跪在地上的妇人疯了似地尖叫起来,接着不断给秦山芙磕头:“秦讼师,您行行好,别问了,我求您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这男人对我是好是坏,我总归就交代给他了!求您让他别休妻,求您了!”

    秦山芙闻言站了起来,不再拦着她磕头,却也不受她的大礼,只觉心里既不是滋味,又愤懑难当。她转向杨秀才,冷冷道:“你既要休妻,便自己写休书递给官府就行了,为何非要来我这一趟?你们夫妻之间的官司我可断不了,如无他事,便请回吧。”

    然而杨秀才却赖着不走,笑嘻嘻道:“哎,秦讼师,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求你的。老实,我也不想休了她,方才那样只是为了吓唬吓唬她,你看,她是不是比刚进门更乖了?”

    秦山芙不客气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再不我可就要赶人了!”

    杨秀才啧道:“找你自然是为了给我们立个字据。不是有那许多有旧怨的人秦讼师都给拟了个契书交由官府盖章?我们也想拟一个,里面便写:因这毒妇对婆母不敬不孝,投毒害人,其夫家心仁,不予休弃,为报夫家恩德,此妇需替夫家做牛做马,不得有一句怨言,否则嘛……”杨秀才望着地上的妇人不怀好意道:“就将你与我婚前的那档子事抖出来,让大家乐上一乐!”

    杨秀才志得意满地笑出了声,秦山芙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不再多言,冷着脸道:“蕊环,送客!”

    蕊环闻言二话不就开门请他们出去,地上的妇人却一把抱住秦山芙的腿求道:“秦讼师,你行行好,便依他的给我们立个契吧,只要他不休妻,不将那件事往外,什么都好啊!”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一句话又问哑了妇人,秦山芙半天等不来她的回答,怒其不争道:“杨夫人,天大的苦衷,也比自己的命重要,你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你若想离开这个男人,我可以不要银钱帮你跳离火坑,但这种丧尽天良的契书我绝不会写,更不会往官府那头递!”

    妇人霎时委顿在地,而一旁的杨秀才则懒洋洋地起身,一只手就将妇人提溜起来,“走吧,走吧,都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一个讼棍呢?回家去喽!”着就将哭哭啼啼的妇人往门外拖去。

    可那妇人却泪流满面地望着秦山芙,似要求助,却半个字也吐露不出。男人拽她不动,扭头一见发现她正眼巴巴地望着秦山芙,当即暴躁地揪住她的领子呵斥道:“你走不走?!再不听话,我就再带你拜一遍月老庙!”

    此言一出,妇人瞬间脸色惨白,收回眼神马上低下头乖乖跟男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