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拜月老
嘉利行内。
近些日子太子高明衍过得相当不顺意。
朝堂之上承德帝依旧对冷着他和曹后, 太子接连几件事上犯错,被当众训斥了好几回,最近更是因太后的万寿宫短了料延了工期, 连太后也不愿正眼看曹后母子。
太子无法,只好找贾仕德先支些银子, 无论如何先得给太后老人家的万寿宫先修整了。可贾仕德也一副冷淡样, 静静听着太子絮叨, 却一丝表示也没有。
“淳记的事还得再等等,不急于一时。想必是前段时间动静闹得大了些,引来晋王注意给淳记支了招, 又给淳记续了一口气。”
太子好脾气地解释着,翻译得了话便去给贾仕德听。
贾仕德听完不悦皱眉,太子见他脸色不好,忙又拽过翻译补充道:“你跟他,之后再拿淳记也并非坏事,且先让他们赚些银子,赚得越多,给我们的就越多,凡事不急于一时。”
翻译又转去递话了, 只是这话显然没能安慰贾仕德,倒让他更不耐烦了, 叽里呱啦了一通,翻译又转过来回话。
“太子殿下, 贾大人…………”翻译有些难言, 一脸纠结,不敢开口。
“有话就!”
“是,是。贾大人太子现在心跟他们不是一起的了, 办事也没之前那么灵了,区区一个茶庄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到底是不想罢了。”
高明衍听着洋人这站着话不腰疼的样就来气,“他们当这大宪是我一人了算?且不今上还在主事,就是我身边还有个晋王随时拿我短处,我虽贵为储君,却也没法只手遮天!”
“这……要跟贾大人么?”
“你疯了不成,当然是不!”高明衍低声斥道,眼下他还不想得罪这些人。
翻译讪讪的,又道:“方才贾大人还,殿下最近献上的戏子也不比以前了,歪瓜裂枣的,一看那长相就让人没了兴致。贾大人的意思是,淳记茶庄拿不下来,可这么些玩意儿,殿下总不至于搞不定吧……”
高明衍听得此言,差点脱口而出他贾仕德先天有病少埋汰旁人,马上意识到这是更忌讳的话,连忙别过头忍下去。
到底是有求于人,高明衍没一会又挂上笑脸,编了几句糊弄场面的漂亮话让翻译给贾仕德听,“跟贾大人,淳记的事情交给我就好,让他再等些时日。至于另一桩事,我回去便让下面的人将眼界儿抬高些,挑些好的,再请贾大人过目。”
*
那夜秦山芙跟韩昼表明自己一定要追查到底后,韩昼便闷在原地不再话了。
韩昼知道她素有主意,既然下了决断,便也没了阻拦的必要。只是他始终对她以身犯险这件事如鲠在喉,可又没有更好的法子,愁得他连着两个晚上都没睡好,心里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
秦山芙那晚也察觉到韩昼心里不痛快,知他牵挂自己,便也不好再与他争辩什么。
二人分别后各自筹谋着计划,三日后,韩昼主动找到了她。秦山芙鲜少见他严肃的样子,不免被他沉重的脸色唬住,乖乖坐下,等他开口。
“秦姑娘,既你定了主意,韩某就不再多劝了。只是有一事,还请姑娘务必答应我。”
“何事?”
“我要跟你一起。”
秦山芙愣住,韩昼的视线却忽然躲闪起来,低下头磨磨唧唧从袖中掏出一卷红色的笺纸,迟疑半晌不敢拿出来。
“你……那些遭了害的都是订了亲的年轻男女,若要有所获,你一人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我……”
韩昼只觉心跳得按都按不住,明知这只是假的,是逢场作戏给人看的,可心中的希冀与忐忑折磨得他口不能言,只好硬着头皮将手中的红笺纸双手递到她眼下。
秦山芙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
“是婚书。”
韩昼鼓足勇气对上她的视线:“我托人去官府造了假,将你我二人的名字登在婚册上,取了官府下发的婚书来应付旁人。”
秦山芙一时无言,韩昼见她没表示便慌了神,忙解释道:“姑娘不要多心,这只是逢场作戏的法子,事过之后我便立即托人去将名字除去,不会碍着你今后谈婚论嫁。”
“倒不是这个意思。”秦山芙脱口道,意识到自己有些急了,接过婚书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谢韩公子为我筹谋。只是这次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怕你……”
韩昼摇头:“我通知了家里的护卫,届时埋伏在周围随时接应。”他忽然又想到什么,问:“姑娘原想找谁陪同?”
“这个嘛……”秦山芙笑了笑,“我去信与窦大人了这事,窦大人京城认识他的人多,自己不方便露面,便给我指了个他手下的参将。”
韩昼闻言气不一处来,“谁稀罕他的人!你莫要理他,就与我一处去吧。”
老实,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涉险,秦山芙确实有些心里没底。眼下听韩昼如此坚决,便不再作态推辞,满心欢喜地应了下来。
三日之后,秦山芙与韩昼各自换了粗布衣裳,作一贫苦人家的扮,晌午刚过便往西锦乡的月老庙去了。
这间月老庙外表其貌不扬,看起来只乡野里极寻常的一个土庙,这一天只是个寻常日子,进来出去也没有多少香客。
月老庙门前的大槐树上系满了红绸,满满都是祈愿,韩昼驻足在这棵树下,忽生一阵感慨,心中满是遗憾。
倘若不是这地方诡谲,他也想凑个趣在月老门前系段红结。他扭头望去身边人,却见自己的心上人警觉地左探又望,却是半点旖旎的心思也没有,只他一人胡思乱想。
韩昼默默叹了口气,扯扯她的袖子:“我们进里面看看吧。”
秦山芙点头,两人便进了大门往里头去了。
许是昨夜一场秋雨来得急,落了不少残枝败叶,给这清寂的庙平添一抹凄清之意,即使正殿里的白须月老被红绸环伺,笑得满面红光,可秦山芙还是觉得这地方透着一股冷意,令人隐隐不安。
前头的香客是位女子,无人陪同,自己对着月老像念念叨叨了半晌。秦山芙望着她,看着她磕完头又虔诚地拜了三拜,接着起身离去,并无任何异样。
秦山芙扯了扯韩昼的袖子,他低头,她踮脚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她是一个人,应该不是对方的目标。咱们一起去拜一拜,看看有什么事发生。”
她扯着他的袖子对他耳边话,落在旁人眼里倒有一番甜腻的女儿情态。她温热的呼吸钻入他的耳朵,他的身子便软了半边,红着耳根点头称好。
她先一步跪在蒲团上,他还愣着,她便回首向他招手。
“快来。”
虽不合时宜,可韩昼还是心头一热,压下万般起伏的心绪,撩起袍子稳稳跪在她身边。
秦山芙对他笑笑,然后便学着方才那个女子的样子,闭眼参拜起来。
韩昼怔怔看她片刻,也跟着闭起眼睛,默默祈愿。
愿她今日无惊无险。
愿她此生平安顺遂。
愿她早日知他心意,容他一生伴她左右,护她周全。
还有,倘若他能与她假戏真做,结为夫妻……
“佳偶天成,心诚则灵。不知姑娘公子,可已定了亲?”
忽然有一苍老的声音凭空断了他的思绪,韩昼猛地回神睁眼,不知何时一个道士装扮的老人出现在月老像下,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秦山芙也被这忽如其来的问候吓得一个激灵,迅速与韩昼交换了个眼神,定了定神,做出无防备的样子问道:“道长问这个作甚?”
老道笑呵呵道:“随口一问罢了。我与二位颇有眼缘,倘若是定了亲还未定婚期,老道倒是可以帮二位算个迎亲的好日子。”
秦山芙迅速思考一下,反问:“那如果我们还未定亲呢?”
老道顿一下,眉眼间的喜色淡去不少,摇摇头:“姻缘之事,虽是天定,却也绕不开父母之命。二位不如先回了父母,定了亲再拜月老,才能得此庇佑。”
这话的意思,倘若是没定亲的人来,他就懒得多言了。
秦山芙忙笑道:“道长所言甚是。其实我与他老早就定了亲,也拿到了官府下发的婚书,就等择日拜堂了。今日前来,正是想在这抽个签,选几个日子回去让长辈看,如果道长能算个日子,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老道闻言眼里一亮,笑得越发和蔼:“原来如此,看来我与二位果真缘分匪浅。既如此,二位随我前来吧。”
完,就朝月老像背后的一道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道黑漆漆的门掩映在红绸背后,丁点喜气也无,倒透着些森森鬼气。秦山芙不由了个寒颤,韩昼扶住她的胳膊,话里有话道:“今日出门你便身子不适,眼下若实在撑不住,我们便先回去吧。”
韩昼在给她最后一次退堂鼓的机会。
秦山芙看着他,他微蹙着眉,眼里全是不赞同。她心跳得厉害,犹豫了一瞬却还是摇摇头。既然已经触到了真相门边,没理由就这样缩回去。
她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对老道笑道:“道长带路吧。”
老道高深莫测地一笑,领着他们就往那道门去了。
秦山芙与韩昼随后跟上,过了门便到了一方面积狭的耳室内。耳室里依然供着一尊月老像,与外面的差别不大,看不出有什么玄机。屋内除了这尊神像便是香案蒲团,老道燃起两炷香交到他们手中。
“二位先给红喜神上炷香,我去拿卜卦的东西,去去就来。”
罢就合上门出去了。
屋内的寂静更添一丝不安,秦山芙握着香线与韩昼面面相觑,想到他精通香道,不由声问他:“这香有没有问题?”
韩昼闻了闻,“只是寻常的香罢了。”
秦山芙心中狐疑,可也看不出什么猫腻,只好作罢。她将香插入香炉内,又四处转着摸索。这屋子如雪洞一般,看不出有什么机关门道,她一路走到门口顺手一拉,不想门却纹丝不动,竟是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秦山芙的心猛地一沉,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韩昼察觉异样也赶过来查看,他使了劲又拉又推,这门却不知有什么关窍,竟纹丝不动。
“完了,着了道了!”
秦山芙慌乱地四下环顾,这才发现这屋子竟连窗户都没有,是被封死了的空间,而这道门便是唯一的出口。
韩昼拿出贴身携带的匕首试图撬门,秦山芙也查看着门缝边缘,试着找可以下手的地方。忽然身后响起咔咔两声,像是关节脱臼一样,让人瞬间毛骨悚然。
到底什么声音?!
二人转身望去,只见前一秒还慈眉善目的月老神,不知何时竟变得面目狰狞,张开了黑漆漆的方形大口,一股白烟从口中缭绕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