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方好手拿病历本认真地问。

    “没有，感觉恢复的很好。”正望向窗边想事情的顾言转过头回答，任由方好走来为他检查身体。

    方好来到床头, 解开顾言病号服的扣子，用听诊器仔细倾听。

    纤细的手捏住冰凉的听诊器在顾言胸口移动，他侧过头，躲避方好靠近时带来的消毒水味。

    独属医院的味道使顾言厌恶地蹙眉，等方好收起听诊器站直, 他低头系扣子。

    铁轮滑动瓷砖地面的声音微微刺耳, 顾言再抬头，居然看到方好将放在墙角的输液架滑过来, 正把输液管的一头插进点滴，踮起脚挂好。

    “这是做什么？”顾言看到针头微微一僵。

    方好用手指轻弹输液管排出里面的空气, 针头随着她的动作轻微甩动。

    直至针头流出液体，方好转而为顾言的手背消毒。

    “顾先生, 输液、恢复得更快。”

    苍白异常的手背血管分明, 而这只手的主人也随着酒精棉的擦拭更加僵硬。

    顾言闭上眼, 不愿去看反射寒光的针头。

    尖锐物体刺入皮肤的微痛本来算不得什么，但对他来却是世间最恐怖的存在。

    等方好动作轻柔的将顾言的手放回被子上, 他才意识到已经扎完。

    药中有促进睡眠的成分，微凉的液体流入血管, 始终思考任务的顾言因手背上针头的存在，大脑开始放空，不知不觉陷入昏睡。

    方好坐在病床边，摸摸顾言的额头, 掖掖他的被角, 又站起身心调整点滴的流速。

    不放心的忙碌好一会, 她才终于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呆呆地望向顾言。

    等顾言醒来时，窗外天色昏暗，病房内只余他一个人。

    他看到自己手背上多了一个针后贴，而输液架已经回到角落里。

    床头柜上放着原主的手机，顾言双臂撑住上身坐起来，拿过手机开始联系被守护者兰芳梅。

    十八岁的兰芳梅正是对外界好奇的年纪，顾言通过聊天软件很快加上她。

    【言：你好，随手输的数字，没想到能加上，你是我的第一个好友，我们真有缘分。O(∩_∩)O】

    【梅花：哇，好巧，你也是我第一个好友，我刚申请账号没多久，就看到你来加我，原来这就是缘分啊。】

    顾言看向聊天窗口，反复把这段话看了两遍，有些困惑地眨眨眼睛。

    他刚刚用能力找兰芳梅的账号时，明明看到兰芳梅有很多好友，为什么要撒谎，难道是对陌生人的警惕吗？

    抛开这个疑问，顾言继续和兰芳梅交流起来。

    顾言知道兰芳梅如今正在高三的关键时期，开始聊学习。

    他边搜索资料边和兰芳梅起历届高考的经典题目，只见兰芳梅的回复越来越慢，很多题都回复不知道。

    【言：你的基础有些薄弱，我有很多当年没写完的习题册，还很新，刚好寄给你用，祝你高考顺利。】

    【梅花：……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言：客气了，和你聊天很愉快。】

    【梅花：……我也很愉快。】

    【言：为什么一直发……】

    【梅花：手滑，先不了，我们老师回来了。】

    兰芳梅结束让她窒息的直男尬聊，暗自嘟囔，怎么加上个爱当老师的好友，真是倒霉。

    正想趁老师还没来找其他好友聊天，就见聊天窗口再次出现对方消息。

    【言：你还没有和我你的地址，不然我没有办法把东西寄过去，只需要一个可以寄存快递的地方就好，不用告诉我详细地址。】

    兰芳梅想了想，反正收东西她又不花钱，就把学校对面快递点的地址发过去。

    顾言收到地址后，开始在网络上为兰芳梅选购习题册。

    对于任务的完成顾言已经有了想法，等兰芳梅高考的时候赶过去，倒时候兰芳梅的家人露出真面目，他可以成为出价最高的买家，帮兰芳梅与家人断绝关系。

    现在兰芳梅只需专心准备高考就可以。

    顾言填好地址付钱时，房门从外面推开。

    “顾先生、你醒了。”方好看见手机亮着，抬手开灯。

    顾言注意到方好的脸上比白天见面的时候疲惫很多。

    “嗯，方护士很忙？”他随口问道。

    “今天、住院的人、很多。”方好将轮椅推进来，“顾先生、去卫生间吗？”

    病房中有配套的卫生间，方便残障人士使用。

    顾言看向黑色的轮椅，扶手上带有控制装置。

    “轮椅放这吧，方护士可以出去了。”

    “我、可以抱动你，请放心，我的力气、很大。”方好以为顾言信不过自己，解释道，做势就要伸手去抱。

    “出去！”顾言抓住方好的手腕阻止她的动作。

    短短二字再无见面起的温和，手腕的痛感使方好蹙起眉心，待顾言松开手她立刻将双手向后缩。

    “对、对不起。”方好白着脸道歉，努力忽略泛疼的手腕，踌躇两步转身离开。

    等方好走后，顾言的目光再次落在轮椅上。

    兜兜转转这么多世，没想到居然又需要借助轮椅。

    不过这个世界和他曾经生活的世界不一样，等接到兰芳梅后可以慢慢定制假肢。

    顾言掀开被子，看向全无知觉的腿，撑起身熟练地艰难移动到轮椅上。

    病房外，方好并没有走，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顾言不高兴，有些焦急地来回转圈。

    路过的护士翟妙彤看到此情此景，早有预料道：“方挨骂了？”

    “不、不是，是我惹到……”方好用力摇头。

    她口拙地想要解释，翟妙彤笑嘻嘻地根本不愿多听。

    “好了好了，大家都明白的，709号病房的顾先生就辛苦你照顾了。”翟妙彤鼓励地拍拍方好的肩膀，回到护士站分享最新的八卦。

    派去709号病房照顾人的方好被病人凶了，幸好当初推方好去，不然被凶的岂不就是她们。

    方好嘴唇微张，只能看着翟妙彤脚步轻快地离开。

    今天下午一楼门诊部特别忙，之前方好一直在干杂活，路过一楼的时候，门诊部的人并不知道方好如今已经被分派单独照顾病人，照例将她叫住。

    方好磕磕巴巴地解释两句反被训斥偷懒，只好跟着忙来忙去。

    刚一轻松下来她就跑回七楼，这会被顾言赶出来，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手指扯动衣角，努力倾听房间内的动静。

    从第一眼见到顾言起，方好就感觉很亲切，像是从抚养她的养母，使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是才不到一天，她好像就被顾言讨厌了。

    病房的房门隔音很好，方好什么都听不到，等到手脚冰凉，才有些僵硬地起身，走过去轻轻敲门。

    “顾先生、我来查房。”她心翼翼道。

    “进来吧。”房间内传出亦如平时的声音，方好心里松了口气，推门进去。

    屋内灯还开着，顾言正靠坐在床上玩手机，轮椅立在床边，除了位置轻微移动，看不出和方好离开时有什么差别。

    姑娘走来的每一步都带着拘谨，顾言想来自己有可能吓到她了。

    顾言倒不是针对方好，只是对于自己需要借助轮椅有些厌烦。

    曾经在顾宅，身边的厮伺候并不尽心，躲得躲逃的逃，他索性将人都赶走，最初不适应的那段日子，着实狼狈一些，从此便不喜他人靠近。

    对现在的他来，都已经是过去事了。

    他本觉得住几天就出院，也没想多和护士招呼，此时见方好害怕的样子，开口道。

    “日常生活我不用你照顾，有需要我会通知你，以后不许自作主张。”

    顾言看到方好瘦胳膊瘦腿的模样，回忆她想要将自己抱上轮椅的行为只觉得好笑。

    原主的身体再虚弱，也是个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这姑娘才多高，居然就敢上手抱。

    他这样想着，声音里也不免带上一丝笑意。

    方好敏锐地察觉到，扯动衣角的手指松开。

    “好，顾先生一定、要叫我，我真的，力气很大。”

    “嗯嗯，知道了。”顾言敷衍地点头，没往心里去，反正力气大不大都和他没关系。

    方好例行询问几句，嘱咐顾言好好休息，关上灯离开。

    她蹦蹦哒哒地回到护士站，走近时护士站里嬉笑的几名护士见她回来，立刻止住话头，你来我往的视线里心照不宣。

    “咦，怎么又高兴了？难道709的病人哄你了？”之前在走廊和方好巧遇的翟妙彤惊奇道。

    她刚和其他护士方好被病人训了，这方好乐呵呵地回来不是她的脸吗。

    “和你、没关系。”方好哼了一声，扭头就要往里走。

    翟妙彤冷下脸，拦住方好。

    “谁让你走的，见到同事连个招呼都不，不愧是个磕巴，来来来，把病人怎么欺负你的出来，我们也好为你排忧解难。”

    护士长即将退休，颇有关系的翟妙彤是护士长的热门继任人选。

    平日里哪个护士不捧着她，就这个磕巴没眼色。

    更何况当初医院招人的时候，翟妙彤答应自己的闺蜜可以进来，谁知却被利用人情的老护士把方好塞进来。

    同一批进来的那么多，老护士离世后就方好最好拿捏，翟妙彤早就看她不爽了。

    新仇旧恨加一起，翟妙彤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

    这样的排挤对于方好来是家常便饭，养母去世前没少嘱咐她息事宁人，不许和其他人起冲突。

    这次方好依旧着这样的想法，巧的身体一弯腰，就从翟妙彤的胳膊地下钻进去。

    “方好，我和你话你听不见啊！”翟妙彤最气方好这副让她一拳在棉花上的模样。

    此时正是值夜班的时间，护士站里六七个人，其余的人都来劝翟妙彤别生气。

    方好一个人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本子记录下午在门诊部帮忙的经验。

    其他人的劝解丝毫没让翟妙彤消气，她看眼空无一人的走廊，用只有护士站内的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嘲讽道。

    “我有什么可气的，只是觉得丢脸，傍晚方好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进到病房一趟就变了，谁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着翟妙彤故意往方好身边走了几步，生怕她听不到。

    “也就709的病人愿意玩玩你，一个磕巴，一个瘸子，倒是……啊——”

    翟妙彤没注意到她出‘瘸子’二字时，低头的方好表情骤变。

    方好抬起头，如同炮弹一样冲向翟妙彤。

    伴随着翟妙彤的尖叫，她整个人被推到资料架，上面的文件哗啦啦地落下，淹没她半个身子。

    而方好站在翟妙彤原本的位置，第一次发脾气。

    “不许、你、这么他。”

    作者有话：

    方好：顾、顾先生，我喜欢你。

    顾言：……你先把针头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