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通过白琦的记忆得知, 吸血鬼离人类的生活既近又远。

    在白琦还很的时候，时常得知身边某个认识的人被吸血鬼抓去吃了，有慈祥的老人, 有隔壁班的同学，还有突然再也见不到的老师。

    每天都要被父母教育贴身佩戴十字架，夜晚不要出门，更不要随意相信陌生人，因为那有可能是吸血鬼伪装的。

    白琦印象最深刻的那次是她十一岁那年, 当时母亲已经缠绵病榻, 夜晚的风在呼啸，大门传来碰碰的撞击声和怒吼声。

    是一只或几只饥饿到极致的吸血鬼, 想要闯入被教廷祝福庇佑的人家。

    听着外面的声音，白琦怕极了, 父亲去其他镇为母亲请医生，这个夜晚家中只有母女二人。

    瘦的白琦跑回母亲的病床前, 一手握住母亲, 一手攥紧十字架护在胸前。

    煎熬到半夜, 外面传来斗声，随后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 白琦迎回父亲，只看到门口黑红的血迹, 却永远记得那晚所带来的恐惧。

    顾言一直以为平民惧怕的吸血鬼就是吸血鬼，虽然见过的人都死了，但脖颈上的伤痕和被抽干血液的尸体不用再做他想。

    此时顾言在血猎亲眼见到众人所抓捕的吸血鬼，终于知道为什么吸血鬼的名声变得这么差了。

    这是……血尸吧？

    是人类受到初拥失败的产物。

    吸血鬼这个种族, 经由神秘的初代吸血鬼初拥人类不断扩展, 每往下一代, 实力便削弱一分。

    许多吸血鬼几乎在被初拥后便决定了其终生的实力，除非被引见到等级更高的吸血鬼面前，获得血液力量的赐予，否则再无晋升的可能。

    可以吸血鬼这个种族十分看命。

    如果一个普通人走在大街上被顾言这种领主级的吸血鬼初拥了，那么他只要能够活过最初艰难的适应阶段，实力可以直接与亲王级媲美。

    而这个人要是十分倒霉的被一名实力虚弱的末代血族初拥，那么他连正式成为吸血鬼的资格都没用，只会沦为毫无理智的血尸，余生都是鲜血的奴隶。

    血尸根本无法与吸血鬼混为一谈，成为血尸后，浑身毛发褪尽，肤色变得苍白如纸，表面会分泌出一层白蜡似的油脂。

    它们的生命只有三十年，比大多数人类都要短暂，除了吸食鲜血后短暂的饱腹，其他时候都处于容易被逼疯的饥饿，使尽一切手段想要吸血。

    而相对于吸血鬼的偏魔法性攻击，血尸的攻击属于纯物理，有时候甚至会使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即便在原主那个吸血鬼地位尊崇的时代，血尸曾一度是十分麻烦的存在。

    只因血尸的繁殖力极强，只要咬一口人类，就能将人类变成它的同类。

    虽然吸血鬼自持漫长的生命，对人类的存亡并不在意，可血尸毕竟与吸血鬼有着七拐八拐的联系，后来血尸扩张太厉害，血皇亲自出手，直接用等级压制将全部血尸覆灭，并命令所有末代血族不许再制造血尸。

    按理来，血尸不应该再存在了，但只要还有末代血族，血尸就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顾言没想到几千年后的今天，血尸不光为祸人间，甚至顶着吸血鬼的名头。

    难道就没有人知道血尸的真正身份吗？

    罗森听到顾言的疑惑，解释道：“你是觉得和掳走你的那只吸血鬼差别太大了吧？其实这才是普通的吸血鬼，掳走你的那只吸血鬼是领主级的，不然也不可能把你关在城堡里，你也算因祸得福了。”

    顾言听到因祸得福，嘴角抽了抽。

    “领主级别很厉害？”

    罗森脸色郑重，“非常厉害，据教廷的教皇实力也只能和亲王级别的吸血鬼一战，就连咱们血猎的会长面对领主级的都没有胜算。”

    “那你们还敢去闯城堡？”顾言有些疑惑。

    “这算什么。”罗森语气带着傲然，“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绑着火药，获胜从不是我们的目的，同归于尽才是。”

    顾言心中肃然起敬，当科技发展成一定程度，血猎的人以另一种方式，用生命在保护其他人。

    如果仅仅为了生存，血猎的人本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那几只血尸已经被拖走，只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残存的血液仍散发着恶臭，很快被负责清扫的猎人上前用特质喷雾降解。

    顾言和罗森吃过午饭后继续回图书楼整理。

    短短半天的时间，血猎中许多人都知道顾言的存在，对他的长相颇为好奇。

    下午的时候顾言刚搬过凳子整理书籍，余光中就注意到几名年轻的女猎人躲在门口偷看。

    几个私底下性格洒脱的女猎人难得露出害羞的神情，你推我搡片刻，最终一名年轻些的女猎人走过来。

    “嗨。”女猎人身材巧，穿着猎人常服，柔弱与飒然和谐的夹杂。

    “你好。”顾言礼貌地点头，继续整理书。

    “额……你……”女猎人近距离看清顾言的脸，心里好的草稿更加不出来。

    顾言忽然起身，拿着手中的书走向另一处书架。

    “等等我，我有事找你。”

    女猎人急急地追过去，转过书架撞见早就在那里等着她的顾言。

    “你……”她话音未落，双眼变得恍惚。

    片刻后，女猎人脸色发白地走出来，其余几人见情况不对，连忙过去。

    女猎人见到同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我们走吧，以后都别来扰人了。”

    这幅受到情伤的模样让同伴不敢多言，不知这名女猎人出门后和其他人了什么，聚在外面的人也渐渐散去。

    顾言蹙眉从书架后走出来，见外面安静下来，回到书架前继续整理。

    他刚刚对那名女猎人试了试，依旧毫无食欲，甚至强行吸食还有隐隐作呕的感觉。

    难道他只能吸白琦一个人的血？

    顾言心理叹气，干脆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专心整理书。

    图书楼里的书籍偏实用比较多，甚至能看到名为《如何与圣职好关系》的书。

    顾言快速翻看一遍，里面居然还有给教廷圣职人员送礼的技巧，让他不禁怀疑这是不是教廷的人为了私下收礼偷偷写的。

    很快顾言看到一本《教廷职位与职责》，他翻到关于圣女的那几页。

    这本书很古旧，封皮半破损，扉页被二次记录过的笔迹才能辨认出书的具体名字。

    而书后面也清晰写着这本书出版于二十年前。

    里面对圣女描述非常有意思，可以与顾言从白琦那里得知的职责截然不同。

    【圣女，天生拥有神力，信仰坚定，永远虔诚，终生身心归属于神。

    职责与主教同级，主管情法，代神赋权。

    （因其情况特殊，圣女百年难得一见。）】

    信仰坚定？顾言明明记得白琦在十多岁那年，还和父亲一起完成一个名为‘半神’的玉石雕刻。

    那是白父接的一个大单，其难度在与没什么人敢做，可当时白家太拮据了，被迫接这种让教廷发现非常危险的单子。

    那个名为‘半神’的玉石一米高，四十厘米宽，是一个半脸为神半脸为魔的玉石雕像，据是某位异教徒专门订做的。

    当时白琦跟着雕刻玉石魔鬼模样的那半张脸时，可全无虔诚之心。

    至于所谓的天生神力，更是无稽之谈。

    如今白琦所当的圣女像是修女的另一种，只是地位更加超然，每个月又多了一个奉献鲜血的任务。

    顾言想起科伦城堡中的那瓶鲜血，对怀州引荐白琦成为圣女的初衷产生怀疑。

    也许一年后白琦的出事是早有预谋。

    当晚顾言再次去找白琦，有过昨晚的经验，他轻车熟路的来到窗外。

    开窗前，顾言深吸一口气，拳头紧握，心翼翼地伸手探向窗子。

    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屋内没有开灯，顾言推开窗子才看清白琦抱着双臂站在窗前。

    “你还敢来？”白琦似是等了顾言许久。

    顾言跳进屋内，将窗户推开更大的缝隙。

    “为什么不敢？”他垂眸竭力不去看诱人的白琦。

    “当然是……”白琦慢悠悠地，掏出锉刀按到手腕。

    眼见锉刀锐利的刀尖距离血管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肉，顾言呼吸变重。

    “我同意。”他退无可退，只能紧贴在窗边，补充道：“昨天的事情我同意。”

    白琦脸上表情未变，肩膀却已不自觉的放松。

    她放下锉刀，心想这个吸血鬼以后可就是她养的了，于是将手腕向前递过去。

    “还要喝吗？”

    “不……不用每天都喝。”顾言声音干涩，他还是低估了白琦对他的影响力。

    实在是太美味了。

    即便并不饥饿，依旧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抑制扑过去的冲动。

    顾言将目光从白琦的手腕转到她那与左语皆然不同的脸上，努力透过神态寻找熟悉的痕迹。

    “我来找你是有其他事情。”

    顾言将从书中查到有关圣女的信息了一遍，总结道：“你继续留在教廷很危险。”

    “哦。”白琦若有所思，她很快回过神，再次抬起手腕，“谢谢你，要喝吗？”

    嘎巴——

    大理石窗台被顾言掰断了一角。

    白琦抿唇轻笑出来，不知为何，她根本无法把眼前的这人与其他吸血鬼混为一谈，对方这幅隐忍的模样甚至让她不禁生出恶趣味。

    白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步向前把手腕送过去。

    来之前顾言特地去城堡取来披风穿上，暗黑色纹路的兜帽将脸隐藏，让白琦看不清他的模样。

    此时白琦靠近也有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的心思。

    眼前黑影一晃，伴随着窗户的吱呀声，窗台边已经没有任何身影。

    白琦转头环顾房间，最终看向衣柜旁的黑暗角落，试探地问：“你还在吗？”

    “嗯。”

    顾言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放松许多，他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白琦，珍惜短暂的见面时间。

    他尽量用平和的声音劝。

    “你应该离开教廷，我可以带你走。你的血对我很重要，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

    白琦独自暴露在视线下，失去些许安全感。

    她正要回答，忽然听到敲门声。

    “白圣女在吗？结界上有黑暗气息入侵的痕迹，我们需要搜查房间。”

    门外敲门的是怀州，他的语气虽然在询问，同时却已经传来的开锁声。

    白琦有些慌张，她急忙扑向衣柜旁的那片黑暗抓住顾言往出拖。

    顾言本准备从窗户离开，当白琦靠近时身体下意识紧绷，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随后顾言发懵地被白琦塞进大衣柜。

    “你躲好。”白琦压低声音，砰得把衣柜门换上。

    圣女长袍的丝滑布料擦过顾言的脸颊，清新的苦茶气息让他联想到衣服的主人，披风下的肌肉紧绷的更加厉害。

    而站在门外的怀州正要开门锁时，房门从里面拉开。

    白琦看向外面围满的人，满脸不悦。

    “事出紧急，白圣女请理解。”怀州歉意地解释，招手让修女进屋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