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最不像婚礼的婚礼现场。

    恢弘的教堂内, 高高穹顶悬挂一排排水晶吊灯，前方巨大圣像耸立，精雕的面容祥和肃穆。

    走廊两侧的长椅分别坐着血猎的猎人以及教廷的圣职, 长长的走廊将众人分割成一黑一白，阵营明显。

    圣台上除了站着新婚的男女，还有血猎的乐队与其他血族。

    在这个克制血族的教堂里，血族忍不住心惊胆战，时不时用略带不安的目光扫过圣像。

    红衣主教走上来主持婚礼, 还未等他开口, 顾言淡淡的声音响起。

    “教皇呢？”

    “圣父身体不适，由我来……”红衣主教尽量保持淡然从容的态度, 被顾言不留情面的断。

    “让教皇滚出来。”

    血族与猎人们没露出任何表情，在场的圣职等纷纷压抑不住愤慨。

    坐在后方的怀州忽然抬起头, 视线与顾言相撞，有些僵硬的转动脖子, 同手同脚的绕到圣像后方。

    红衣主教的脸颊微微抽搐, 抬手做个压下的动作, 四周安静一些。

    “请稍等。”

    短暂的对话不过是让教堂内的气氛更加紧绷而已，血猎的人已经伸手摸向乐器中藏着的武器, 而教廷的人则攥紧十字架暗暗积蓄神力。

    红衣主教用包容的目光望向新娘。

    “圣女，对于你的家事我很同情, 神爱世人，曾经的苦难造就更好的未来。”

    如果白琦是被胁迫结婚的圣女，这意有所指的话一定会让她感动的落出泪来。

    无声的震颤在空气中传播，那是结界传来的波动。

    红衣主教眼中的笑意僵住, 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与此同时血猎从大提琴中等乐器中抽出枪。

    砰——哗——

    红衣主教下意识掏出十字架护住自己, 眼睁睁看到一名牧师的胸口出现染血的伤口。

    结界没有出现, 反而彻底破裂。

    眨眼间教堂中所有人都跳起来，就连罗森也摘掉头纱，伴随着痛感变回本来身形，扑向红衣主教。

    一切转变的早有预料而又猝不及防，结界没有升起，教廷的人失去最大的优势，依旧按计划的挥出十字架和长剑。

    血猎撕开全部的伪装，埋伏在外面的人也得到信号攻了进来。

    混乱中，火|枪迸发的高温与圣职挥出的光明神力冲击到一起，炸出一片片刺眼的烟花。

    灼热的温度吞噬夜晚的清凉，场面完全失控。

    红衣主教看到顾言走向圣像，抽出长剑刺向罗森，血肉贴合度地方光明神力给罗森带来烧焦般的伤痕。

    他一脚踩在罗森的肩膀上，其余血族连忙围了过来。

    长剑犹如白色长龙，在红衣主教的手中释放凌厉杀意，伴随着破风声绞向血族。

    能够吞噬所有黑暗的光明气息让血族忍不住避让，想到顾言的命令只能咬牙坚持。

    红衣主教被纠缠住，眼见顾言已经走到圣像前，虽然他不知道顾言要干什么，但有种极为恐怖的预感笼罩着他。

    他双手攥紧长剑刺入大理石地面，高举手中的十字架，口中念动咒语。

    教堂一角不起眼的墙壁缓缓移动开一道石门，散发出来的却是与血族同宗的黑暗气息。

    伴随着锁链的拖动声，带着嚼子的科伦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大厅中的混乱使科伦短暂的眯起眼睛，红衣主教吹动一声哨响，科伦本就猩红的双眼泛起红光，甩动锁链冲向顾言。

    嗜血的黑暗气息自科伦身上散发，在场的血族无不寒栗，震惊的望向科伦。

    其中一名挡路的血族直接被经过的科伦撕碎，溅起的血雾附着在科伦的脸上，他的神情变得兴奋。

    顾言单手按到圣像上不断注入黑暗之气，听到动静只是转过身，手都没有从圣像上拿开，一脚踹到科伦的肚子上。

    科伦身体向后飞，滚动间地面刮出长长的爪痕。

    更加尖锐的哨声响起，科伦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吼叫着再次冲过去。

    顾言轻呵着微微摇了摇头。

    “圣女的奴隶。”

    喃喃的自语声中，顾言五指微张，抓住科伦的头向地面砸去。

    砰——

    “清醒点吧。”

    嘲讽的声音还未散去，便被渺渺圣音掩盖。

    石头雕刻的圣像在顾言用黑暗之力的催动下，由内而外的碎裂，却并没有完全炸开，而是露出里面真正的圣像。

    揭开神秘面纱的圣像彻底睁开祂的双眼，满含慈悲的看向每一个人。

    在场血族纷纷发出痛苦的呻|吟，教廷的圣职们则感受到充沛的力量。

    顾言转身直视圣像那双看透万物的眼，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远离。

    这个世界真的有神。

    顾言松开科伦，抬起手凝出摇曳着红光的烈焰长刀。

    有神又如何？

    他眼神化为实质般的冰冷，举起刀挥向圣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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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夜晚，整个教廷笼罩在刺眼的白光之中。

    站在不远处的白琦收紧披风，担忧地向教廷望去。

    伯爵看到血猎的人开着轰隆隆的钢铁战车撞破教廷的墙壁，抬手护住白琦。

    “圣女，我们再去远一点。”

    “不能再远了。”白琦目光凝住，忽然推开伯爵，跑向教廷。

    伯爵连忙阻拦，抓住白琦胳膊的时候触电般的松开手，掌心已经被光明之力伤的焦红一片。

    教廷中，血猎后续不断增援却依旧抵挡教廷的人，因为所有吸血鬼都痛苦的在地上翻滚，身上冒出滚滚黑烟。

    顾言也没好到哪里去，身体各处像是被巨锤砸过似得，垂下的手臂攥紧烈焰长刀，鲜血顺着手流到长刀上瞬间蒸发。

    明红的火焰自下至上照亮顾言的脸，他的能力不惧以圣像现身的神，问题是他的这具身体不行。

    纯纯的黑暗之力凝成的纯种吸血鬼身体面对圣像的光明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顾言即便是赢了，身体破损严重失去载体的他也会被弹出这个世界。

    进一步玉石俱焚，退一步前功尽弃。

    事情发展到现在顾言已经失去掌控，他少有的出现为难。

    圣像仿佛看出了顾言的迟疑，挥动十字架刺向顾言。

    顾言不敢硬抗，正欲退间一道身影挡到他的面前。

    厚重的十字架刺穿白琦的胸口，白色的光芒自她的胸前涌出。

    嘀嗒、嘀嗒……

    鲜血滴落的声音占据顾言的全部心神。

    顾言浑身颤抖的抬起手，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掌。

    圣像忽然消散，连同十字架化作点点白光附着到白琦的身上，光芒刺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睛。

    顾言看出白琦身上的变化，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她。

    “你坚持住，我这就救你。”

    着顾言眸中亮起淡蓝色光晕，攥着白琦的手输入能量。

    “圣女归位！”红衣主教看清后仰天大笑，高声呼喊。

    红衣主教心中畅快无比，十九年前教皇陨落的时候留下了对未来的预言，教廷即将衰落，只有找到圣女，引到她身心归于神，才能延续教廷的兴盛。

    红衣主教找到圣女白琦，发现她被一对夫妻领养，派怀州过去后无论怎么引导，白琦都对教廷丝毫不感兴趣。

    没有办法只能在白琦十八岁那年制造一场假死，逼她加入教廷，谁知白琦加入教廷后满心仇恨，反而走向越来越偏的道路。

    圣女的鲜血可以驱使吸血鬼，既然圣女无法归位，还不如物尽其用。

    血猎的崛起是教廷最大的威胁，教廷从保护者转成幕后驱使者，依靠圣女的献血轻松命令吸血鬼。

    眼看最终关头，这么多年没有完成的事情竟然在今晚成功了。

    “圣女归位……”

    其余圣职感受到白琦身上散发出来的神力，下意识跟着红衣主教一同高喊。

    血猎的人适应亮光后睁开眼睛，纷纷愣在原地，手上举得枪都不自觉放下了。

    只见白光浮现出虚幻的巨大圣像，面容已经变成白琦。

    白琦抬手去摸顾言的脸，满是光明之力的手掌没有伤害顾言分毫，反而愈合了他脸上的伤口。

    “不用救我。”

    这一幕出现在所有吸血鬼的身上，在圣光的笼罩下，吸血鬼不光不痛苦，反而得到了和圣职一样的庇佑。

    地平线露出太阳，光芒融化间的薄雾，阳光沿着地面一点点爬进教廷，血族兴奋的发现他们不再惧怕阳光。

    红衣主教意识到不对，“圣女！请降罚闯入教廷的吸血鬼！”

    白琦轻轻挥手，神力从红衣主教等几名圣职的身体里抽离，皮肤变得松弛苍老，他们不可置信的摸向自己的脸。

    “这是汝等的惩罚。”白琦完，抿了抿唇，抬头看向顾言，露出浅浅笑意。

    “即日起，血族同为神的子民，获得庇佑，可行走在阳光之下。”

    “不需要！白琦，这个世界只是我们……”

    天空传来炸响，世界意识瞄准顾言，阻止他透露更多。

    白琦没听明白，脸上笑意更浓。

    “你的生命那么漫长，不用在乎我。”

    她的身体逐渐融入圣像之中。

    “我愿用我短暂的生命换取神力奉献给你，只要你想，只要你做，无论所在何方，我都与你同在。”

    白琦指尖不舍的勾了勾顾言的掌心，整个人完全融入圣像。

    顾言向前一扑，只穿过缓缓消散的光点。

    由于血族同样可以使用神力，教廷再无力量优势，而教廷中为首的红衣主教等人也被抽离了神力，血族与猎人很快压制住教廷。

    一片喧嚣之中，顾言周身散发着孤寂的气息。

    血猎的人开始清理教廷，毕将走到会长身边，低声了几句，会长抬头看向顾言，微微摇头。

    “先观察……”会长到一半，嘴唇哆嗦着不下去。

    毕将顺着会长的视线看去，双眼瞪圆，连忙举起火|枪。

    “你在做什么！”

    顾言半蹲在地上，伸手按到地面。

    极其轻微的震颤从大地传来，最初无人注意，随着震颤的扩大，连地面上的建筑物都开始晃动。

    砰砰砰砰——

    四面八方的枪声响起，子弹穿透顾言的身体，不断溅起尘土。

    震动越来越剧烈，教堂外墙有巨大的墙皮脱落，砸向地面的人。

    整座城市都出现惊恐的哭喊声，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逃离建筑物。

    以科伦多为中心震动不断扩散，传到世界各地。

    顾言的双眼已经一片血红，黑色的长袍更是不知吸纳了多少鲜血。

    轰隆隆——

    教廷宏伟的建筑如同儿玩具，一栋栋折断崩塌。

    顾言抬头看向用神力苦苦支撑的圣职和血族等人。

    “你们的神，在哪里。”

    许多平民想要躲进教廷寻求庇佑，却发现这里才是地震的中心。

    会长组织人高声呼喊：“快离开这里。”

    一名抱着孩子的女人慌不择路，扭身时绊倒，她单手撑住地面，不愿让孩子受到一点伤。

    就在女人前方几步远，大门口的巨型拱门倒塌，差一点就砸到人，不过还是阻断众人逃离的道路。

    被困在教廷里的普通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发出绝望的哭声。

    顾言看向哭泣的人们，终于松开手。

    毕将举起枪试探顾言，其余猎人也渐渐围了过来。

    顾言大脑一片混乱，努力告诉自己冷静。

    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他跌跌撞撞的走向教堂，毕将等人连忙让开。

    一束束阳光穿过尘土照进教堂之中，圣像四分五裂，零散的石块丝毫看不出神曾降临的痕迹。

    顾言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碎裂的圣像前。

    半个圣像的头立在一旁，慈悲的眼睛全无灵气。

    顾言与圣像的眼睛对视，忽然想起遥远的过去，获得能力的那段记忆。

    他喃喃自语：“神理思，明所净，其不可与妄，是无言否……”

    沙哑的嗓音在只剩断壁残垣的教堂内飘荡，毕将带着猎人举枪缓步走近教堂，一点点靠近顾言。

    “真、慎、行、止……”

    没有任何人能听懂顾言在什么。

    白光从圣像的石块亮起，共同化作白色光柱冲上天空。

    顾言身后展开黑色的巨大羽翼，飞进光柱。

    升天的光柱是比太阳更强的光辉，夺取所有人的视觉。

    黑白交杂之间，整个世界归于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