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脑海里出现许多病历上‘他’的经历, 低头望着指尖已经凝固的血珠，总觉得眼前似曾经历。

    他暂时放下心中的熟悉感，哑声问道：“左语是谁？”

    “左语……”辛奉天顿了顿, 语气有些不忍，“她是你的女朋友，因意外双目失明，你病发掳走受害人就是想要为她换眼睛。

    可她阴差阳错进入你囚禁受害者的地方，难以接受选择自丨杀。

    你因此得了应激障碍, 导致病情加重沉溺在幻想世界想要救她。”

    顾言看向墙角, 女子受感召般缓步走来，四周温度骤然下降, 她撩开头发，睁开无神的灰色眼眸, 流出两行血泪。

    “阿……淮……”

    凄厉的呼唤饱含浓浓悲伤。

    “你还能看到她？”辛奉天注意到顾言的视线，了然道。

    顾言张了张嘴, 喉间哽咽, 更多相处的记忆冲击他的脑海。

    “言言……对不起……”

    顾言去摸女子的脸, 只摸到一团空气，他痛苦地躬身捂住脸。

    片刻后, 他抬起头，凌乱的半湿发丝垂落, 双眼通红地看向辛奉天。

    “辛医生，为什么非要……唤醒我？我马上……马上就能和她永远在一起了。”

    辛奉天重重地叹了口气，有钥匙声从门口传来，保安开门进来为辛奉天解开捆在身后的衣服。

    “已经没事了, 你们出去吧, 我和他好好谈谈。”

    辛奉天吩咐完保安, 走到顾言面前蹲下，按住他的肩膀揉搓安抚。

    “你将左语的尸体送去医院，当时你神志不清分不出她已经死了，造成恶劣影响，很多媒体都在报道，警方还有医院的压力都很大。”

    “那天闯入我病房的人……”顾言喃喃道。

    “对，我们已经竭力阻止，但仍有人闯进来。”

    辛奉天转而抓住顾言的手，用力紧握着真诚道。

    “顾先生，之前如果我没有将你唤醒，等你在幻想中救活左语，就会沉溺在里面永远醒不过来。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中，是面对，还是继续逃避。”

    顾言脸上闪过挣扎，他呼吸颤抖，几秒后试探地回握住辛奉天。

    “辛医生，我……想再见见她。”

    “尸体已经火化……”

    “不是。”顾言断道，“您像病历中那样催眠我，我想真实的看到她。”

    辛奉天蹙眉满是不赞同，“那只是你的幻想，而且太危险了，现在你已经清醒，不知道催眠后会遇见什么。“

    “您陪我进去，我相信您。”顾言恭敬道中带着恳求，”我只想好好道别。”

    辛奉天为难道：“何必自欺欺人。”

    “至少要给我面对的勇气，您知道在幻想中我已经约好，哪怕是虚假的我也要赴约……”

    经过顾言再三央求，辛奉天耐不住让步。

    “顾先生要想清楚，你清醒后原本的幻想世界就崩塌了，现在再进去，你的病情会阻止你恢复清醒，我也不能完全保证平安将你带出来。”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顾言坚定地回。

    辛奉天苦笑着感叹：“我只好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不要后悔。”

    办公室中就有诊疗床，辛奉天让顾言躺在上面，从柜子里拿出点滴给他挂上。

    “顾先生，闭上眼调整深呼吸，感受到空气吸入腹部停下，聚集体内的杂质，然后再慢慢呼出去……”

    微凉药剂流入顾言的血管，他顺从的根据辛奉天的引导闭上眼睛。

    “放轻松，每一次呼吸间，你都会变的更加舒适……更加温暖……

    现在我要从数字1数到20，每一个数字都会带走你的疲惫与烦恼，让你变的更加温暖舒适……更加温暖舒适……

    现在你整个人已经完完全全的放松了……

    睁开眼，你看看你在哪里？”

    “嗯……走廊？很暗，很长，看不见尽头。”顾言闭着眼睛回答。

    辛奉天声音放柔：“好，非常好，将注意力移动到你的腿上，缓缓的往前走，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顾言安静下来，仿佛正在深层意识中行走。

    而他躺在诊疗床上的身体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如同信号不好般，身体在虚实之间不断切换，甚至出现不清晰的噪点与条纹，好似随时要从这个世界蒸发。

    辛奉天坐在床边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到顾言闭着眼满是信任的表情上，他终于露出第一个真正意义的舒心笑容。

    为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对顾言来不过是短短半个多月，从医院苏醒发现被控制，想尽办法来到辛奉天面前探知真相，最终明白是自己病了。

    可辛奉天已经为了让顾言走向这个结局重启无数次世界。

    虽然他想自持主神身份不将还是宿主的顾言放在眼里，但找到以前那任主神留下的资料明白顾言是如何成为主神后，不得不承认他正面对上顾言的确毫无胜算。

    与其等待顾言完成晋升任务去时空管理局，不如他主动出击。

    辛奉天是拿顾言没有办法，那么顾言自己的。

    圆锥塔是他从科技世界找来经过特殊改造，专门针对顾言的。

    顾言要完成任务，必须回收圆锥塔，在破解圆锥塔的过程中，辛奉天就能反向侵入顾言的意识。

    然后他借用顾言的力量在圆锥塔中创造了这个感官无比真实的虚拟世界。

    这是阳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他稳坐钓鱼台，随时可以抽身。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顾言绝对真实。

    辛奉天把顾言造成类似角色扮演游戏的BOSS，他不过是参加游戏的玩家，死多少次都没关系，重启世界继续攻略就好。

    但顾言要是相信自己死了，那就是真真正正的死亡。

    辛奉天最初以为会很容易，他直接让顾言生成在危险的战场，用各式武器瞄准顾言开火。

    当攻击落到顾言的身上时，世界不可思议地瞬间静止，难以自洽的逻辑导致顾言无法接受，反将整个世界引爆。

    辛奉天只好转为尝试更温和的方式，不断更换场景，根据顾言的记忆选到最抵触的医院，将身份设计成他最害怕成为的精神病人。

    当顾言第一次从病床上醒来，辛奉天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医生的身份，顾言直接伸手把他掐死。

    世界重启，辛奉天让护士给顾言注射药物，这次顾言总算被动地听完他的话。

    等晚间药效褪去，顾言假做没有恢复，见到他后又毫不犹豫地动手。

    世界只能再次重启，辛奉天继续调整策略改用束缚带，让顾言彻底不能自由活动。

    短短一天还没结束，辛奉天就死了两次，心中呕的吐血。

    辛奉天也不是全无代价，创造世界的力量根源来自顾言，他不能全部掌控，除了能不断重生调整世界外并不特殊，感官也无比真实。

    每一次死亡对他都是真实的濒死体验。

    辛奉天尝试加入一个左语鬼魂的形象，果然顾言变得谨慎。

    可惜这还不够，他只要稍稍错一句，或者护士保安等看守不到位，顾言就会找到他逼问或动手。

    好不容易拖了半个月，经过不断布局，辛奉天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今晚仅仅进门时辛奉天的表情与的话就反复重启十多次才使顾言没有第一时间杀他。

    而抽屉里的病历以及对左语和顾言关系的设定更是根本记不住具体修改多少次才达到如今让顾言相信的程度。

    以往辛奉天没有和顾言完整地交过手，成为主神后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不比顾言差。

    在这个世界中，辛奉天一次次因为各种细节以及被顾言抓住机会反击而失败，他仿佛回到当年一同参加主神试炼时，感受到永远追不上顾言的无力感。

    现在他是主神，任何威胁他地位的人都不应存在。

    顾言的主神之位是从前任主神那里抢的，他不过用了同样的手段，谁都不比谁名正言顺。

    不断的死亡使辛奉天产生阴影的同时恨意更浓，他心中充斥着不平的怒火，越发迫不及待的想要亲眼看着顾言去死。

    现在，他终于要成功了。

    如果不是怕功亏一篑，辛奉天看着沉浸在深层意识的顾言恨不得立刻大笑出声。

    不是很厉害吗？

    不是还大言不惭的想要找我算账吗？

    你配吗？马上就要死在自我意识里魂飞魄散，不可能再连踏入时空管理局了！

    “辛医生，我来到走廊尽头，面前有一扇黑色的门。”闭着眼的顾言忽然开口。

    辛奉天咧开嘴无声地笑，话的声音越发柔和。

    “推开门你就能去想去的地方，见你想见到的人，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辛医生，我找不到你。”顾言不安道，语气充满对辛奉天的信赖。

    辛奉天撇撇嘴，攻心为上，被骗住的顾言也不过如此。

    他握住顾言已经虚化的手，轻轻闭上眼睛。

    “我就在你的身边，你看到了吗？”

    辛奉天进入顾言的深层意识中，见到熟悉的场景不禁微微蹙眉。

    自从顾言去过一次时空管理局，辛奉天总是反复经历被顾言在走廊追逐的噩梦。

    眼前的黑色长廊竟然和他梦中的一样。

    深层意识中辛奉天无法做到像表世界那样完全控制，很大程度上是更受顾言本人思想的影响。

    辛奉天被唤起不好的回忆，没有选择离开。

    反正这里的原理与表世界一样，顾言再耍花招也不过是又一次重启世界而已。

    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顾言站在黑沉沉的巨大门板前，转头看到辛奉天出现，不禁露出放松的笑容。

    “辛医生，谢谢您来陪我。”

    辛奉天熟练挂起医生应有的体贴表情。

    “应该的，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会注意安全，如果出事你将被困在这里永远无法醒来。”

    “好，我只远远看一眼就够了。”顾言保证道，用力呼出一口气，才抬手推开门。

    伴随着吱呀一声，明媚阳光透了进来照亮一切，门板与两人身后的长廊一同消失，耀眼的光将他们笼罩。

    顾言站在广场中恍如隔世，四周三两游客聚集发出嘈杂的闲聊，不远处还有商贩的叫卖声。

    他浑身僵硬地望着广场中央的女孩，一群鸽子被惊动起飞冲向蔚蓝天空。

    女孩戴着墨镜，身穿黑色风衣，穿过飞起的鸽子，一步步走到顾言面前十余步的距离停下，摘下墨镜露出灰白的无神眼眸。

    辛奉天看到女孩手中攥着匕首感兴趣地挑眉。

    这种死法他喜欢。

    见顾言神情挣扎，好似想要迎向‘左语’，辛奉天火上浇油地拉住顾言的袖子。

    “别过去，她会伤害你的。”辛奉天‘好心’劝告。

    顾言双手紧握成拳，很快又松开，扯开辛奉天的手，坚定地向‘左语’走去。

    ‘左语’听到顾言靠近，偏头问道：“你要抛弃我吗？”

    “我……你是假的。”顾言来到左语面前，低头注视她的眼睛，手抬到半空，指尖悬在她的脸侧要碰不碰。

    “我怎么可能是假的，是你把我困在这里！现在你满意的吗？”

    ‘左语’语气恶狠狠地，举起匕首冲向顾言。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你，你怎么不去死啊！”

    顾言反将‘左语’抱住，如释重负地叹息。

    由于顾言背对着，辛奉天不再抑制，露出放肆的笑容。

    他目不转睛地欣赏‘左语’挥舞匕首向顾言后心扎去，兴奋地舔了舔唇角。

    铛、铛——

    匕首掉到地上弹了弹，发出清脆声响。

    ‘左语’五指用力张开，微微颤动着，骤然失力垂落，她整个人也瘫软摔倒在地，那张脸不知何时已经失了面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肌肉纹理。

    “你不该用她的脸。”

    顾言手中拎着血淋淋人皮转过身，看向笑容僵在脸上，面如白纸的辛奉天。

    “辛医生，你呢？”

    作者有话：

    辛奉天：个屁啊！我要回家！！！

    催眠流程参考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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