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江晚见过的最美的晚霞。

    无边无际的天空下, 橘色和红色的云朵交织在一起，像是用油彩染成的画，被风一吹, 跟着缓缓地移动。太阳的余晖洒了下来，给大地万物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江晚坐在湖边, 把手上原本翻看着的书合上，抬头认认真真地看起晚霞。

    程郁从她背后走来, 静静地在她身边坐下，偶尔吹来的风带着林间特有的气息，清新又温柔。

    这里的一切就像是他们的老朋友, 见证了他们关系和感情的变化, 他们相处相爱, 然后不再分开。

    江晚伸了个懒腰, 身体本能地朝程郁身上靠去, 男人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清甜得像是苹果味。程郁心尖一软，伸手抱着她。

    之前忙着练琴, 她比平时瘦了些。程郁心想, 自己得想办法帮她养回来，这样才健康，抱着也有分量, 更让他心里欢喜。他伸出手去挠女孩的下巴，江晚笑着动了动, 直起身抬头看他：“干嘛呀？”

    男人面容温柔，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忍不住想逗逗你。”

    “对了，想吃橘子吗？”程郁像变魔术一般，从手里凭空变出一个圆滚滚的橘子。橘子个头大, 看起来很饱满，江晚觉得自己甚至能清楚地闻到橘子皮酸涩的香气。

    她双眼亮晶晶地点了点头：“嗯，想吃。”

    话刚完，又连忙补充道：“想吃剥好的橘子。”

    “想吃的话，得自己剥。”程郁轻轻勾唇，摇了摇头，可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孩子都知道怎么剥橘子。”

    江晚挑眉看他，青葱指尖轻轻点了点男人的唇角：“真的不帮我剥吗？”

    她的声音带着诱惑的意味：“剥一个橘子，换一个吻。这笔买卖很划算的。”

    “确实划算。”

    程郁飞快地凑过去，吻了一下江晚的唇角，而江晚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剥好的橘子。

    塞了一瓣到嘴里，意想不到的酸涩让她险些没有绷住脸上的表情。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情况没什么两样，然后分了一瓣橘子给程郁：“尝尝吧，味道还不错。”

    程郁不疑有他，毫无防备地乖乖吃下。同一瞬间，两个人都露出了被橘子酸得皱起眉头的表情。

    程郁瞬间明白自己是被女孩给整了，酸劲过去后，心情却因此放松了不少。两个人互相注视着，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刚才看起来好傻。”

    “你开心就好。”

    江晚眨了眨眼，亮丽的琥珀色眸子注视着他，声音松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现在吧，你最近一直在想什么事情？”

    程郁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江晚挑眉。

    这两天她发现程郁总是在自己的身边晃悠，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他这么做的同时，偏偏又表现出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一个字都不，这让江晚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是什么事情能让你焦虑成这个样子？”

    程郁犹豫了一会儿：“你算什么时候回去？”

    “你就这么想让我赶紧回家？”江晚不开心地哼了一声，轻轻推了一把男人的肩膀：“和我待在一起厌烦了？”

    “怎么会！”男人抬头看她：“我会跟你一起回去。”

    “一起？”

    程郁点了点头，目光仔细量着江晚脸上每一寸的表情：“你之前答应了我的求婚，我应该再次登门拜访才是。”

    到答应求婚这件事，程郁的眼神灼热了些，看样子对此期待已久。

    “ 如果你着急的话，我们明天就回去。”到这里，江晚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我家人的关系……”江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得好好想想怎样才能讨我舅舅和哥哥的欢心，不然他们肯定会为难你的。”

    话一完，江晚明显感觉到程郁紧张起来。

    不过这也难怪，或许以前程郁根本没有想过，独身的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一点自觉，在面对江停和江枫的时候，头铁的很，有时还会直接朝这两位怼过去，完全不留情面，如今想要再讨好他们，那可就困难了。

    “到时候我会好好表现的……”程郁嘴上这么着，但眼底却闪过一抹紧张。

    看见程郁这副样子，江晚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笑意，像他先前那样，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男人忍不住动了动身子。

    江晚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安慰着他：“别多想，想了也没什么用。”

    程郁：“……”

    江晚面露同情。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江晚拉着程郁回到别墅。最近他们多了一项饭后娱乐节目，那就是看电视。虽然听起来像是老年人的爱好，但江晚觉得能以这样的方式和程郁待在一起消磨时间，倒也还不错。

    程郁开电视机换频道，换一次台会专门停两三秒。如果女孩没有动静，那就明她对这个节目没兴趣，程郁就会继续换台。如果是换到了好看的节目，女孩就会靠在他的身边哼哼两声，表示他们就看这个。

    “哼哼。”

    听到这声音，程郁了然，把原本紧握着的遥控器放到了一边。

    看了一两个时，江晚开始犯起困来，脑袋像鸡啄米似地一点一点往下掉，偶尔激灵一下短暂地回过神来，还没几秒就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程郁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突然电视机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江晚像是被吓到一样，哆嗦着睁开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睡眼惺忪地看着程郁：“我有些困了。”

    “那回房间睡？”

    江晚半梦半醒地蹭了蹭他：“程郁……”

    “嗯？”男人耐心的等着她的话。

    “你是不是真的特别喜欢我呀？”

    程郁微微一笑，没有丝毫迟疑：“是呀。”

    江晚努力睁大朦胧的双眼：“我也喜欢你。你看，你都向我求婚了，而我也答应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

    江晚后面的那几个字，程郁没有听清楚，于是他又耐心地问了一遍：“晚晚，你什么？”

    “我，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睡同一个房间了？”

    女孩的声音如同雷声一般在程郁的脑海中炸开，一时之间他分不清楚女孩现在是不是还在清醒状态。

    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

    “你不话就是同意了。”江晚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像甜腻糖丝一样黏人。

    程郁沉默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道：“你确定吗？晚晚。”

    江晚揉了揉眼睛看他，又点了点头。

    “那好，我答应了。”程郁露出一个微笑。

    等到江晚正要踏进程郁房间的时候，原本迷迷糊糊的大脑终于开始清醒起来。她恢复理智，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脑袋，站在卧室门口哼哼唧唧的。程郁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了？这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

    “我没睡醒，不知道自己了什么……”江晚声辩解道。

    她确实有在心里想过同寝的事，但毕竟是女孩子，她怎么好意思主动开口嘛。没想到刚才迷迷糊糊的，竟然一下子把深藏的想法给了出来，简直尴尬死了。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程郁还真的答应了。明明是她先提出来的，可现在主导权却落在了程郁手上，江晚的脚趾差点抠破地面，觉得自己是骑虎难下。

    “咳，这样会不会太快了……”她有些扭捏地道。

    “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而且我还向你求婚了，你也答应了，那么未婚夫妻住同一个房间不是很正常吗？”程郁挑眉，把她先前的话又还给了她。

    江晚眨了眨眼睛。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而且她本来就是成年人，当然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她结结巴巴地道：“那好吧。”

    挪动脚步，江晚整个人彻底进入到了程郁的私人领域。一进房间，她便看见了屋子里的那张大床，原本被她暂时遗忘的关键点突然冒了出来：住同一个房间的话，就等于是睡同一张床，就等于发生某些事情？！

    江晚睁大了眸子，脑袋快要被某些突如其来的想法炸开，就连那一颗心脏也不安分，咚咚直跳，几乎快要撞破胸口，又痒痒得让人恨不得伸手挠几下。

    我是成年人！我是成年人！！其实未婚夫妻到这种地步，就算发生什么也是人之常情。这一点江晚心里清楚，只是心里清楚和真正面对还是有点差距。

    所以她先前为什么一时嘴快？

    江晚觉得嗓子有些干，忍不住咳了两声。

    程郁的声音在她耳边突然响起：“你先去洗漱吧。”

    “……哦。”江晚呆呆地点了点头，因为心慌意乱的缘故，竟然不自觉地做出了同手同脚的姿势，看上去颇为滑稽。

    进了浴室，听见水声哗啦啦地流淌，江晚不断给自己着气。

    别慌别慌，都成年人了，不要扭扭捏捏的。

    终于做好心理准备，江晚洗完澡从浴室走了出来，水珠从她洁白的脸颊滑下，还来不及擦掉就滴落在了地板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江晚微微一愣：“程郁？”

    “洗完了？”程郁站起身，转头看向她。

    江晚有些迟疑：“你这是在地铺？”

    程郁点了点头：“你睡床，我睡地铺。”

    江晚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她也不出自己的心情现在是放松还是失落。

    猜到江晚心里在想什么，程郁笑着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了。”

    “看你这么纠结，所以我才决定地铺。”着，他看了江晚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住同一个房间这件事可是你先提出来的，结果……”

    听到这里，江晚脸色爆红：“别，别别了，你快去洗漱吧。”

    程郁笑了笑。

    他早就想好了要地铺，只是故意没告诉江晚，目的就是想看看她紧张忐忑的样子。

    果然像他想象的那样可爱。

    浴室的门再次被关上，听见水声响起，江晚这才松了口气，爬进被窝。亏她先前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工作，原来根本用不上。

    这种复杂的心情在看到程郁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江晚把身子埋进软绵绵的被子里，看见男人出来了，害羞的情绪突然涌上头顶，像乌龟一样嗖的一下把四肢藏起来，就连脑袋都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只露出一双像葡萄一样圆滚滚的眼睛。

    看见她这副样子，程郁轻轻挑眉，眼底却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关了灯，室内的黑暗顿时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只剩下没有拉严的窗帘处仍有一抹皎洁的月光。

    程郁躺在自己好的地铺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的位置。他觉得自己仿佛能听到江晚的呼吸声，就像是他平日里听到的音符旋律。

    在同一个房间里，女孩离他很近。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在想自己要不要看她一眼，可又不知道这个想法是否正确。

    程郁忍不住拉了拉被子，轻微的动静没有瞒过江晚的耳朵，因为此时此刻这里实在太安静了。江晚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朝程郁的方向问道：“怎么了，你睡不着吗？”

    “是不是睡地铺太不舒服了？”女孩的语气突然带上了几分不好意思的口吻。都怪她先前脑子不清楚，提出这样的要求，结果害得程郁去地铺，本来他们两个人可以各自睡一个房间一张床的。

    “要不我回房间吧。”江晚道。

    “嗯？”程郁的语气轻微上扬，带着不开心的意味，听起来并不愿意她这么做。

    江晚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算什么事嘛？

    “这样吧，你上来睡。”犹豫了几秒，江晚做出决定。

    完，房间内陷入一片沉默。

    过了好久，她才听到动静，是程郁翻身坐了起来。

    “这样……不太好。”

    “我们不是未婚夫妻吗？”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江晚在黑暗里重重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给自己气。想了想，她放轻了声音：“那个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女孩的话充满了安抚的意味，只是听起来感觉有些怪怪的，好像一男一女的位置颠倒了。

    程郁的心情有些复杂，面对女孩的邀请，他好像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于是他抱着被子，动作僵硬地在床上躺了下来。想了想，他还主动拿了一个抱枕把床隔成两半，也不知道是想让自己安心还是让江晚安心。

    当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气氛变得比先前更尴尬了。

    江晚规规矩矩地躺着，不敢乱动，眼睛闭了起来。虽然没有了视觉，但其他的感官却在被无限放大。她的听力仿佛被开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潜力，一丁点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还能听出程郁呼吸的频率，时快时慢，看样子同样没有睡着。

    江晚的脑袋像是被猫扰乱的线团，乱七八糟缠在一起，明明闭着眼睛，她却仿佛感觉到了程郁的目光。

    他是不是在看她？

    咚咚咚。

    心脏不合时宜地剧烈跳动起来，江晚想要让它安静，可它却愈演愈烈。

    我该不该继续装睡？还是睁开眼睛偷偷看一下他？或者是直接问他为什么看我？

    江晚越想脑子越累，体内突然莫名生出一股横冲直撞的勇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嘛……求婚都答应了。江晚记不清她是第几次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了。

    拼着这一点勇气，江晚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借着那一抹月光，两个人四目相对。还没坚持三秒，女孩的眼神就忍不住开始躲闪起来。

    太怂啦太怂啦。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敲着她。

    江晚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偷偷攥紧，终于努力把目光重新放回到程郁脸上。在幽暗的环境里，两双原本眸色不同的眼睛看起来竟然颇有几分相似。当它们对上的时候，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从这对男女的身上探出了触角，轻轻碰了碰。男人的眸子里折射出月光的余晖，那一瞬间，江晚觉得自己看到了钢琴曲里的大海。

    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