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救.驾千年铁树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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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鸡一叫, 天下大白。

    阅兵大典消息一出,清者欢喜,庸者忧惧。

    其中以段青, 谢安为首的赞成派,极力认为这是展示国朝实力的好机会。

    而另一侧, 以愉景养父苏舜尧为首的反对派,却千方百计阻挠,认为这劳民伤财,毫无意义。

    但纵使朝堂议论纷纷, 傅长烨仍力排众议, 坚持要阅兵。

    夹杂着朝野的勾心斗角,权谋算计, 阅兵大典仍如期举行。

    “你的男人,他逆光而来, 佩着利剑,高高在上, 受人朝拜, 令人止仰。”

    阅兵式前,傅长烨对愉景如此道。

    彼时他站在高高的宫墙上, 风将他玄色衣袍掀起, 冉冉红日从东方升起, 洒下万丈光芒。他面朝广袤无际的远空, 身子挺得笔直, 迎着朝阳,大有指点江山之意。

    “愉景……”傅长烨转身拉过愉景的手。

    “官家。”因为有心事,愉景轻声应答一句。

    “跟我走。”傅长烨爽朗出声,拉着愉景大步向前, 跑着下了宫墙台阶。

    他轻松的脚步告诉着愉景,他此刻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且愉快至极。

    胸怀四方的帝王,在如此盛大,如此气势恢宏的兵阵面前,当然雄心勃勃,义气奋发。

    而愉景,却低垂眉目,满腹心事,只能被动跟随。

    “怎么了?”一直在前面快走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定定看着愉景。

    他那带着帝王之相的眼神,天生带着凌厉,不怒自威,似能窥破一切。

    愉景心下微慌,目光躲闪,不敢与他直视,只含糊回一句:“无事。”

    “真的?”傅长烨又问一句。

    愉景连连摇头,催促他快步走,“官家,车辇已经在等了,莫要错过良时。”

    “一起。”临上车辇,傅长烨向愉景伸出了手。

    愉景刚想用不符合规矩来回拒,却觉胳膊被人一提,整个人便轻飘飘,跟着他也登上了天子御用车辇。

    “就站在我身后。”车辇上,傅长烨道。

    一阵风拂过,吹得愉景连连了好几个冷颤。

    古有腹背受敌一,他放心将他的后背交给她,让她做天子背后的女人,愉景原本就有些迟疑的心,瞬间更乱了。

    她不敢,前一日养父苏舜尧又找到了她。

    他命她去后宫禁苑,趁着四下无人,厉声指责她,“愉景,官家是不是一直在逼你喝避子汤?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让为父知晓?”

    内庭女子私秘之事,岂能被外人知晓,而如此事情,又怎么让人开口?

    愉景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父亲,我.”

    “你也不用觉着难为情,这件事为父早就知晓了,只是一直想着,你努努力,或许可以虏获官家的心,看来为父还是看错了。愉景,你需要我的帮助。”

    愉景的话还没完,便被苏舜尧毫不客气断,他接着道:“一个女人,以身侍男人,却不得男人真心尊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精美华贵的面具被揭开,露出真容,千疮百孔。

    识人识面又识心,表面是虚情假意的关怀,实则呢?愉景冷笑。

    昔日养育之恩,如今的要挟筹码,迎着北风,吹得愉景感觉透心透骨的寒凉。

    她这才进宫多久,养父他就坐不住,等不得,恨不能将他的亲生女儿苏向情,苏向心,这两个姐妹花塞到傅长烨床榻上了?

    那她算什么?

    就因为苏向情,苏向心容貌姿色不如她,养父他没有胜算,所以就得借她的力,给她们做垫脚石?而后一脚踹了她?

    这一切又是凭什么?就凭他处心积虑,带着目的的养育?

    简直是可笑至极。

    愉景静看苏舜尧,想要知道他还能出多么讽刺和滑稽的话语,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先帝时,王贵妃心善,自己富贵也不忘家人,受宠时决定带她胞妹进宫,起初先帝也是不愿意的,可她心底有妹妹……”

    苏舜尧顿了顿,继续道:“于是她便趁先帝狩猎之时,假意派刺客对先帝行刺,而一同随行的她挺身而出,策划了一出贵妃救天子。”

    冬日,残阳如血。

    “刺杀官家?”愉景沉声重复一句,不敢置信地看着苏舜尧。

    他却不觉不妥,继续道:“当时先帝感动不已,便问她要何赏赐,于是王贵妃趁机提出,要妹妹进宫。”

    寒风过,一地凄凉。

    苏舜尧的话,石破天惊般,在愉景耳边炸开。

    她惊诧于他的大胆,却也在他的一派淡然中,隐隐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知他是权臣,却没想他竟胆大包天狂悖至此,为了权欲,不择手段,目无君王。

    那他和傅长烨的关系,又如何?

    君臣和谐竟是假象?

    这一发现,令愉景心跳加速。

    愉景强制自己维持镇定,丑陋且伪善的面具被揭下,苏舜尧似乎也无所顾忌,他瞧出了愉景面上的震惊,反露出了一股更为令人厌恶的笑容。

    “愉景,你与苏府永远是一家……荣辱与共,一条船上……”苏舜尧伸出手,想要去拉愉景。

    愉景不欲与他纠缠,甩袖避开。

    苏舜尧瞧见她面上的不耐,也不恼怒,带着老谋深算,接着道:“愉景啊,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一人独享尊荣吗?”

    “你别忘了,你外祖母还需要为父的照顾……”

    “还有,你都不能得到你一心侍奉的男人的欢心,你又以为他能信你多少?”

    “同时,你也别忘了,为父能将你捧起来,当然也能将你拉下水,大不了两败俱伤。”

    ……

    “咚咚咚”,锣鼓喧天。

    阅兵场上,一声声鼓声,敲得愉景的心慌乱极了,也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养父,这一日,他将派出杀者,假意行刺傅长烨,而她必须助他成事,帮他挡剑。

    养父苏舜尧向来敢敢做,愉景于广袖下握紧了拳头,心乱如麻。

    跟随傅长烨多日,她已经知道,他并非如她想的那般简单,帝王心思深沉,若是一旦被他识破,那她以后,怕是再难站到他面前。

    宫门大开,愉景立在傅长烨身后,与他同乘一辇,跟随着敞开的大门,缓缓驶出了宫门外。

    宫外兵马齐立,战车成排,火炬成串,四方四正,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待见到傅长烨出来,整个国朝的精兵强将,便像是一副盛世画卷,在他面前缓缓延展开来。

    万千兵马,威风凛凛,扬起一阵灰尘。

    愉景抬眸,一眼便看到了立在百官之前的养父苏舜尧。

    养父举目微笑,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

    袖下,十指将手心掐得生疼,愉景暗咬嘴角,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目光流转,愉景的视线,落在远处分立在百官之后的,两个内侍模样的人身上。明明是内侍,哪里来的胡须?

    百官朝拜,众将士瞪大了眼睛看向傅长烨,龙辇走过,万千目光,一路跟随。

    “盛世百年。”

    兵将面前,傅长烨的声音,落地有声,而这句话,更像是火星落于燎原,迅速蔓延,激得将士振臂高呼,一声又一声。

    盛世百年,多么美好的憧憬,愉景跟着呢喃,若是可以,谁不愿太太平平。

    暖阳当空,阳光愈发明媚,忽而远处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束,愉景心下大惊,随着利箭飞来,她瞬间扑到了傅长烨的身上。

    养父的性子就是如此,狂妄自大,了便做。

    剑尖穿过肌肤,直达血肉。

    养父故作惊吓,大喊一句:“我的儿……”

    老父亲对女儿的关切,看上去令人感动至极。

    一口鲜血从愉景口中吐出,愉景想,至此养育之恩,彻底断绝,她不再欠他苏舜尧的了。

    从此往后,她要为自己而活。

    可是,傅长烨呢……

    灿烂阳光,普照大地。

    天地旋转,头晕目眩,前一刻一切都很顺利,傅长烨振臂高呼,鼓足了军心,而他对将士们许下的妻儿平安富足,更是给了所有人坚定不移的信念。

    可下一刻,愉景便如坠落的花碟,瞬间陷入了万丈深渊。

    “景。”傅长烨面露怜惜,一把抱住愉景。

    腰间力量传来,支撑着愉景不跌落下去,愉景于巨大的疼痛中,抬头仰望着他,心中却满是释然。

    她与他,相识于利用与被利用,她对他心有不纯,但至此,一命换一命,她也不欠他的了。

    他是英雄,他呕心沥血为着家国,在茫茫不见边际的大军面前,她想他真的是一个好帝王。

    所以,她决定,既然她不能阻止养父想要做的事情,那舍身救他傅长烨,她还是愿意的。

    纵使傅长烨可能不信她,也可能为了苏舜尧而委屈她,她都认了。

    刺杀君王,程宋反应过来,猛追过去。

    愉景强忍背后疼痛,对傅长烨道:“官家,不要管我,维持你帝王稳如泰山般的尊荣。”

    傅长烨眉心紧蹙,猿臂揽过她腰身,面色从容,指挥宫车调转方向,直接驶入宫门。

    好在,阅兵式已经接近尾声,圆满成功。

    “景,你还好吗?”愉景倒下时,傅长烨沉声对她问道,面色阴鸷。

    “我还好……”气若游丝,愉景再不出话来。

    “你这是何苦……”傅长烨手心满是鲜血。

    “官家是天下人的官家,臣妾怎能眼睁睁看您冒险,纵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臣妾也不愿意。”

    “傻瓜,你是我的女人。”

    日光斜照在宫车上,血湿衣衫。

    愉景在合上眼帘之时,好似在傅长烨眼中,看到了真情。

    千年铁树开了花儿,若是真的,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