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戏码她不想说,刚刚那出戏码,着实拙……
翌日, 清。
傅长烨于光中,终于尝到了什么叫情.爱之苦。
求而不得,辗转反侧, 夜不能寝,食不能咽, 坐立行走,都是她。
她的离去,像是在他心底深挖了一个大坑般,使得他空落落的, 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
他端立于宫殿之上, 双手负立,接受着所有离宫宫女的跪拜, 感激之词不时地从那些迫切归家的宫女子们口中出。
他想,愉景的心或是也和她们一样吧, 都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四方之城,都视这里为囚笼。
虽然他给了她所有的宠爱, 虽然她荣宠加身, 被宠冠六宫,但她都全然不顾。
她对他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那么多的床笫之欢, 拥有了她的身, 可终究也失去了她的心。
宫殿上, 他默默点头接纳她们的感激之词, 并挥袖令身边内侍取出赏金, 一一分于众人,可所有心思却早已飘远,飞至了凝玉轩外。
他看了看日头,掐指默默算着她登车离去的时间。
果然, 不出片刻的工夫,他便看到顾文武穿越人群向他而来,并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了句:“景昭容已经登车了。”
闻言,纵是早有准备,且早已安排好了后续一切,但傅长烨仍是免不了的了个怔,原本藏于袖下的手更下意识紧了紧。
“接下来怎么做?”顾文武心翼翼量着傅长烨面上的神色道。
“她.”一阵凉气入喉,傅长烨顿了顿,而后艰难地将心底犹豫了很久的话问出,“她可曾留下什么话?”
寂静中,顾文武摇了摇头。他也闹不明白了,这两人到底在闹的什么别扭。
一个铁了心的要出宫,一个明明舍不得,却又死撑着不去求人留下来,都是一样的臭倔脾气,一个比一个倔强得很。
“这个没良心的!”傅长烨听言,很无奈地闭了闭眼。
“按原计划。”早微凉的清风里,傅长烨听到自己略带些疲惫地道。
前一夜,他睡得很不好。
他知道,得了他的诺,她断定会义无反顾离他而去,可是隐隐约约的,明知道她会让他失望,但仍是止不住地存了那么一丝不真切的希望。
希望她会在最后一刻改变心意,会为了他而留下来,毕竟她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也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可是,终究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头也不回,一点都没有留恋他。
傅长烨的心,一时只觉似被利刃穿进,全身的力气并血液都被抽离了一般,只余下一片苍茫而狼藉的无奈。
但是,很快他便将这样的情绪压下,转而眸色变冷,目光看向远方,同时在心底下了决断。
纵使她一心求去,他又怎能安心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呢?
不,不能够。
傅长烨嘴角泛起苦涩笑意,只不过是她想出宫,他便陪她玩一场罢了。
她是他手中的纸鸢,她想飞,他就让她飞。
但是,逃离他手,从他手里断线,绝对不可能。那日送她纸鸢,被她无意中折断了线,可是最终呢,那歪歪捏捏飞越到半空的纸鸢,最终还是被他给找了回来。
天大,地大,她都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她闹,她笑,都随便她。
但是,他不可以看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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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地砖发出吱嘎声响。
车轿内,瑜景一手轻轻覆在肚子上,一手撩过车帘,迫不及待地看向车窗外,金明池畔熟悉的繁华喧闹的人声,夹杂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息,一阵一阵撞击着她的耳膜。
她深吸了一口属于宫外的,独有的自由的气息,心满意足将帘子放下了。
“主子,累不累?”一侧,素心关切地问道。
瑜景闻言,微抬眼睫,目光落在素心柔和的面色上,她想起前一日的情形,她在宫内收拾衣衫,素心扑通一声跪到了她的面前。
瑜景知道她所求,但因着她是傅长烨安排到她身边的人,所以她并不想带走她。
但素心似铁了心一般,她不许,她便长跪不起,哪怕是跪了一整夜,身子跪得摇摇晃晃,却依旧坚持着要与她一同出宫。
瑜景无奈,最终只得点头答应,她不是个心肠硬的人,更何况自花成子去后,她便算是她最知心的人了。
“不累。”瑜景将身子靠在厢车壁上,淡淡回道:“你知道的,为了这一日,我已经等待许久。”
愉景罢,目光若有若无瞥过素心,她想,她是个明白人,应当知道自己的心思,也应该不会出卖她。随后,她的视线又一次落在自己身侧的包裹上,那里是她在宫内这些时日攒下来的银子,足够她和孩子安享后半辈子,所以对于出宫后的日子,其实她并不担心。
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却又是万万不行的,银子是她的胆,这些都是养父告诉她的。
想起养父,瑜景面上泛起一丝冷笑,她的前半辈子,都被他给害了,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进宫,怎么会认识傅长烨,又怎么会怀上他的孩子,与他纠缠。
可是,为何?
为何眼角会觉着酸涩得很?能够顺利出宫,明明是应该开心的啊?
可又是为何在想起傅长烨时,心底总觉着有那么一丝遗憾和惆怅呢?
不应该的啊.
马车颠簸,腹中的孩子许是感觉到不安,突然踢了瑜景一脚。
这一踢使的力气极大,瑜景下意识含腰缩身,眉间亦随即涌起了一抹痛苦之色,她想合目靠在车厢壁上休息,可刚一闭眼,浮现在眼前的便是傅长烨锁眉抿唇,满面不悦盯着她看的神情。
这一思绪,令瑜景于倏忽之间,直出了一身的冷汗,心下亦是一惊,而腹中的孩子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情绪,更以大力地开始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又连踢了她几脚,使得瑜景好一阵心慌意乱,汗如雨下。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血浓于水,孩子会不会与她心思不同,不愿离宫?想及此,瑜景淡然一笑,转面问向素心。
素心闻言微愣,似有片刻错愕,她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有此感慨,但素日来在宫廷内苑训练出来的缄默使得她极力维持着镇定,并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半分,只似不经意却贴心的回道:“景主子无错。”
“但是,陛下亦是无过的,相反.”素心顿住,欲言又止。
瑜景抬眸向她,只一眼又默默垂首,闭目养神休息。
“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昭容若当奴是自己人,且听奴一句劝,其实陛下待昭容真的是极好的,这后宫里的女人,有几个不羡慕昭容的.”素心的声音越越低,到最后几乎不可闻。
“我已不是什么身份尊贵的昭容了.”
瑜景明白她心中所想,其实有时她又何曾没有这样想过?
留在宫里,退后一步,不与他作对,安安心心听他的话,做他的笼中雀,万事都顺着他的心,每日将自己扮得漂漂亮亮的,哄得他的欢心,白.日里对他欢笑,夜晚在他身侧承欢,如果这样,或许她会过得很好,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但是,那些堆砌在心底的事情,真的能就这样一笔带过,轻易放下,并毫无芥蒂吗?
不,她做不到。
她宁可再不见他,也不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爱,是要相互平等的。
可是,终究是委屈了肚子里的孩子。
瑜景这样想着,身子更觉疲乏无比,她默默闭眼,软软地斜靠到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以此来平复并不算安宁的心绪。
车轮咕咕,压在青石板道上,许是远离了喧嚣,空气里是少有的安静。
是出城了吧?出城了就好了,那些虚浮的心思便不要去想了。瑜景默默想到。
但,这样的安静仅仅只维持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很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高扬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们浑杂的喧闹声。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愉景警觉地睁开眼睛,“发生了何事?”
“好像.好像是山贼.”
随着素心掀开的车帘,一阵灰尘从车窗外扑面而来,瑜景蹙眉掩袖,还不待多看,便见一支明晃晃的刀刃穿破了车帘直往她与素心而来。
“哦.”车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瞥车内一眼,随即发出了声夸张的大笑,并挥刀收拳,逼停了马车,以一副山贼野汉的轻挑模样,隔帘凝视着瑜景与素心,并出言调笑道:“原来是个有孕的娘子.”
“放肆。”身侧,素心以臂拦到瑜景面前,将她护至身后,面色冷凝,呵向那劫匪。
“放心,我只求财,不求色,虽然这娘子长得确实可人,但替别人养儿子,老子我还没兴趣。”那男人一壁,一壁以剑挑过瑜景身侧的包裹,更将它在手心掂了掂,随即心满意足转身离去。
那山贼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一阵旋风,前后不足半柱香的工夫,马车内又重归宁静。
素心面色为难地坐于一侧,声解释着,“昭容莫怕,出门在外,遇到些贼人,舍些银两没关系,只要安全就好,这时候我们不适合与他们相拼的。”
“我知道,没关系。”愉景淡淡扫过素心一眼。
她不想,刚刚那出戏码,着实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