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魂授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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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景……”

    一声声深情呼唤在空寂的宫殿内回荡, 可是无人回应。

    傅长烨连忙撑臂而起,内心慌乱无比,枕边是凉的, 床榻边是冷的,殿内也空无一人, 大红色帷幔随风轻轻飘荡。

    他起身穿梭其中,任轻纱拂面却全然不顾,只盲目地走着找着,只觉脚底的寒气一阵阵上涌, 透过腿脚直达心尖, 连带着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畏惧。

    没有她, 见不到她,便觉整个世界都是坍塌的。

    皇城, 天下,这一切都是他逃脱不了的责任和使命, 却也由此困住了他。

    古来帝王荒淫无道不理政事的先例太多太多了, 可是若真如此抛开一切,只顾自己贪图享乐, 自己是圆满了, 可对子孙后代, 对天下能得过去吗?

    她所求不过是一日三餐, 一年四季, 平静如水,相濡以沫的日子。只要他可以舍弃他所谓的责任,他便可以与她一起,携手共赴山林, 过隐居的神仙日子。

    可是,能放弃吗?能撒手不管吗?

    朝堂内还没有完全安稳,所求的山河无恙,百业俱兴也还没有实现。

    不,不能够啊,不能因为她一人,放任自己羁绊于儿女情长,而负天下苍生啊。

    他不能负她,也不能负天下,可若一定要选择,作为帝王,他必定要选择后者。

    可是,为什么会感觉山重水复已无路,为什么会百念皆灰,万劫不复?

    为什么要做这二选一的抉择,为什么她就不能信她一次,好好地跟随他,与他一同静待盛世山河?

    她可知道,若是她一走,他便变成了这帝王座上的一具行尸走肉?

    傅长烨禁不住了个颤,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头昏脑涨,五内俱焚。

    心口有着剧烈的疼痛,每走一步,这疼痛便加深一分,她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现在肋骨没了,他拿什么支撑?

    心如刀割犹如走在荒无人烟的荆棘从中,几欲晕倒,终于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还没来得及换掉的纯白寝衣。

    腥甜的滋味儿在口中蔓延开来,仿若死过去一般。

    迷离之中,他看到她对他笑,对他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对他:“殿下,你真好。”

    “殿下,带我回宫,让我陪在你左右。”

    “为殿下,我无怨无悔,若违此誓,我愿孤独终老。”

    “我的殿下,天下最好的殿下。”

    “殿下,我爱……”

    “殿下,春暖花开,我等你来。”

    “殿下,傅长烨……”

    曾经,她也是喜欢他,对他寄托希望的,为什么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都怪他,男人之间的权谋算计为什么要利用她一个女人?

    是自己错了,自己罪有应得。

    “咳……”

    又一口鲜血吐出来,直吐到嘴角边猩红一片,才得以再度缓过气来。

    傅长烨幽幽地喘着气,只觉像是被抽筋剥皮了一般,浑身无力。

    他希望自己能吐更多的血来,身子的崩溃总要好过心的坍塌,越是自我折磨,反而越觉得内心舒服了许多。

    一阵风吹来,带来一阵透骨的凉意,傅长烨稍稍停顿,微微闭眼,让自己有片刻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他苦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罪有应得,也是活该。

    谁让他对她不够好的,若是他自始至终,从一开始到如今都是真心实意待她,尊重她,敬爱她,她又怎么可能三番两次想要离他而去。

    还是因为爱不够坚定,还是因为他不好。

    他能给的,她不要。

    她想要的,他给不了。

    所以啊,她要这样的他有何用。

    傅长烨颓然地靠着墙柱滑坐下来,除了后悔自责,再不知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没有她,他不会颓废,也不会就此消沉,他会用更多的时间来看奏章,会更努力地做一个好君王。

    可是,于情感上,他却是已经死了。

    看,他真的受到报应了,孤老终生,无依无托。

    ……

    “来啊,你来踢我啊,哎呀……你,你,你,死定了,你怎么踢到寝宫里了,陛下还在熟睡,你要是吵醒了他,不用他你板子,景娘娘也会先罚你跪抄佛经的……”

    殿外,一个女孩儿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畏惧和忐忑。

    “陛下凶,不苟言笑,但是景娘娘看着和善,不如我们去稼轩殿求求景娘娘,我看景娘娘一直抱着肚子,她一定很爱孩子,想必也不会舍得罚我们。”

    “你这个主意不错,犯了错,求景娘娘总是没错的,毕竟……嘻嘻,陛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景娘娘……”

    稚嫩孩童天真烂漫的谈话声从寝殿外传来,如死灰复燃般,傅长烨突然了个激灵。

    他想起来,他为瑜景的凝玉轩增添了好些七八岁的孩童,为的是这些孩儿可以陪瑜景肚子里的孩子一同玩耍,一同长大,好有个伴儿,互相话。

    他后知后觉,刚刚话的正是孩子里面最活泼的两个孩儿。

    可是,她们什么?瑜景在稼轩殿?她……她没有走?没有离开他?

    傅长烨听罢,连忙起身,急推殿门,迫不及待,一路跑,赤着脚直往稼轩殿而去。

    孩童嬉闹玩笑声愈来愈响,你追我赶,你逐我跑,与凝玉轩的清冷不同,整个稼轩殿一片热闹。

    原来人都到这里来了。

    “谷穗都弯了,再不收,到时候就全烂在这稼轩殿了。”

    人群中,因为有孕而显得越发妩媚的女人一手捧肚,一手指挥着凝玉轩的宫女们在庄稼地里忙上忙下。

    而她身边紧紧围着的一众孩儿们,正紧紧团在她周围,心翼翼却又放肆地拉着她的裙摆向她求情。

    “娘娘,您千万要护着我们,要在陛下面前多为我们美言几句,千万不要让陛下我们屁股,陛下他是最爱您的,我们都看得出,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陛下天天都到凝玉轩来,我们知道这是他在想您呢……”

    “陛下真的特别爱您,也最听您的话,您和陛下一定要恩恩爱爱呀,你们好,我们才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欣喜,欣慰,满足,踏实。

    一时间,所有美好的感觉瞬间占据满了傅长烨心口,他一步步向前,向她走去。

    “啊,陛下……”玩笑空档停歇下来的宫人们回眸看到傅长烨满襟的鲜血,顿时吓得停顿在地。

    “无妨,没事,我很好,真的很好……”傅长烨一步步走向瑜景,面带笑容,身子不重了,头也不昏了,甚至心口也不疼了。

    满胸腔里,满眼睛里,都只剩下了她一人的身影。

    “太医,快传太医……”

    忽见口角带血,面色苍白的傅长烨,瑜景目色一凛,瞬间沉下脸来,她不过比熟睡的他早起了一会儿,起时他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功夫他竟成这样了?

    纵是心里还怨他,但是看到他如此衣衫带血的模样,所有的怨恨便于瞬间被压制了下去,心里眼里只剩下他怎么了?他可千万要好好儿的。

    其实,其实她也是在意他的。

    她所有的恨的前提,都是他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若他有恙,她又岂能真的舍得?

    她连忙着人去请太医,可话还没能完全出口,便觉自己的双手被傅长烨拉了过去,随后她身子微微踉跄一下,便落入了她最熟悉的怀抱。

    她下意识挣扎,习惯性抗拒,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刚刚拉扯一下,便听到了他在她鬓边道,“景,让我好好抱一抱……一觉醒来,我以为你走了,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许是他怀里太温暖,也许是他话时显得特别无力,使她动了恻隐之心,亦或许是潜意识里其实是爱着他的,那些恨不过都是因爱而起。

    总之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只在半空里做了片刻地停留,而后终于落在了他的腰间。

    傅长烨的视线垂落在自己腰上,他会心地笑笑,更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到了她身上。

    瑜景吃不住他的压迫,脚步微微后退两下,忙连声问道:“你还安好吗?”

    关心则乱,乱中见真情。

    追寻这么久,傅长烨第一次感觉看到了希望,他于她颈边点头,“鄙人有幸,能与姑娘相遇,请问姑娘能否赏脸,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叫傅长烨,与天下所有普通的男子一般,有了一位心仪的姑娘,我想要与她白头偕□□度终生,而这个姑娘就是你。”

    “我错了,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的景。”

    “景……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