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菲生平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社死”。

    眼看着冯老太太还要继续展开“曾孙和太婆”这个话题, 宋易轻咳了一声，“姥姥，冯奶奶。”

    冯老太太乐呵呵的瞧着宋易和程菲, “易，你姥姥啊早就想抱曾孙了，你们两口可得努力, 抓紧。”

    “……”宋易尴尬的笑了下，“姥姥, 我带菲菲出去逛逛, 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张翠英笑着点头, “去去去, 年轻人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干什么, 带菲菲去玩玩。”

    两人刚走了没有二十米，迎面就碰上了前面巷子口的刘姨。刘姨常年在家照顾孩子老人, 平素最热衷于家长里短。

    见到宋易和程菲，热络的迎了过来, “这不是宋易嘛，回来看你姥姥了？”

    看着是在和宋易招呼, 视线却一直往程菲身上瞟, 八卦的眼神止不止不住。

    “嗯。”余光落在程菲身上，宋易笑笑, “刘姨，我们赶车, 就先走了。”

    “诶，好，有空去屋里坐。”

    宋易点头，伸手招了辆人力车, 拉着程菲的手，就上了车。

    人力车师傅脚下使力，“去哪儿哈？”

    “前面的路口。”

    师傅：？

    这统共没有两百米吧。

    “我们就在前面的路口下，您按正常一公里的价格收就行。”

    一听不会少给，师傅放心了，也更卖力了，“行，坐好。”

    人力车上装了篷子，宋易靠着椅背，轻轻舒了口气。这些奶奶阿姨们，应付起来真的是要命。

    他瞥向程菲，“是不是不太习惯？”

    刚才是有点不习惯，但现在不会了。程菲往外望了眼，篷子遮了她半个身子，即便路上仍有八卦的目光，可隔着一道黄油布，好像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程菲也如释重负。还好宋易叫了人力车，不然这样一路走出去，她大概真的可以直接用脚趾扣出一个凤鸣镇。

    “谢谢你啊。”程菲看向宋易，没想到他这么细心。

    宋易还拉着她的手，闻言轻轻捏了下她的指尖，“那等会儿请我吃个早饭？”

    程菲没应，视线落在两人依然牵着的手上，她声的碎碎念着。

    “什么？”宋易没听清。

    程菲抬起眼，清润的眸子染着笑，“哦，一千块、两千块、三千块，四千块……”

    “……”宋易蓦地松开了她的手，“程菲你有点良心行不行？我给你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你居然财迷的在这儿讹我？”

    “昨晚好了的嘛，牵一下手，一千块。”程菲弯着唇，答得理所当然。

    “好了？”宋易眯起眼，正要什么，人力车的师傅一个刹车，“到了。”

    两人下了车，宋易拿出钱夹，却发现没有零钱，只好又扫了付款码。程菲在路口的摊前看着各种玩意，觉得新鲜又有趣。

    宋易付完钱，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无脸人面具，无脸人白白的脸吓了他一跳。面具拿开，露出程菲一张笑眯眯的脸，“害怕了吧。”

    宋易：“……”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就没人管管？

    程菲从摊上挑了两个面具，正要往前走，却被宋易揪住了衣袖，“等等，刚才的帐还没算完呢。”

    程菲：？

    “四千是吧。”宋易开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抓着程菲的手腕，把卡放在她的手心，“宋总今天把你包了。”

    妥妥的恶霸语气。

    程菲：……？

    完，宋易就直接牵住了她的手，甚至大有要用502粘起来的架势，否则就对不起自己的一张银行卡。

    “等等等等。”程菲拖住宋易，一脸的不服气。

    她把宋易的银行卡又塞给他，翻开自己的包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黑卡。然后抓着宋易的手，学着他的恶霸语气，把无透支限额的黑卡往宋易手心里一放，“管上。”

    “……”宋易轻笑，眼底却氤氲出宠溺，“还管上，你搁这儿斗地主呢？”

    程菲昂着下巴，“你就服不服吧。”

    她就不信，宋易还能随身带着比这黑卡更牛逼的东西。

    “服。”宋易点头。

    程菲：“……”

    就这？没劲。

    然后，程菲就看着宋易理所当然的将她的黑卡放进自己的钱夹，然后认命的拉起了她的手。

    程菲：？

    见她皱眉，宋易无辜的解释道：“你大，你了算。吧，除了想牵手，今天还想干什么？”

    程菲：？

    宋易微微挑眉，“程总难道不是想反包了我？”

    程菲：“……”

    宋易又认命的点点头，“行吧，我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给你牵。”

    程菲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男人的手掌很大，指骨修长明晰。明明是很好看的一只手，她却气鼓鼓的想咬牙。

    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呢？

    到头来居然全是套路！

    她伸手，使劲在宋易的手心上拍了下，然后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

    直到走到另一个街口，程菲还深深陷在“我居然又一次被套路了我是不是傻”的愤怒里。

    宋易拉住她的手臂，“嗳，不能再走了，再走就走过了。”

    程菲回头，看宋易指着一旁的一家早餐店，店铺的招牌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深红色大字：老麻抄手。

    店外的十几张木桌都坐满了人，上至八十，下至八个月，人声鼎沸，满满的烟火气。

    抄手店的大师傅就站在门口，面前一口大锅，盘子大的笊篱探下去，再兜起来，就是热气腾腾的一碗抄手。

    宋易：“凤鸣镇最火的早餐店，没有之一，错过一次，再等一年。”

    程菲白了眼跟她胡八道的宋易，走到一旁的点餐处。她看了看墙上的菜单，绷着脸，“重麻。”

    老板一听她不是本地口音，“美女，我建议你微麻哈。”

    “不要，我就要重麻。”

    老板：行，你付钱你了算。

    “碗重麻。”老板回头吆喝了一声。

    宋易跟在程菲身后，冲老板笑笑，用本地话道：“碗清汤。”

    老板了然的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兄弟我懂你”的表情。

    正好有人吃完，程菲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下，店员过来收拾桌子，宋易也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还生气啊？”宋易问。

    程菲哼了声，双手揣在衣服包包里，头一转，“谁跟你生气。”

    “我跟你，生气会长皱纹的。”

    程菲转头瞪他，更不想理他了。

    片刻，服务员端上两碗抄手，一碗清汤寡水，一碗上面飘着一层红油，麻辣味扑面而来。

    “要不要换？”宋易问。

    程菲瞥他一眼，高贵冷艳的掰开筷子，看不起谁呢。

    她挑了一个抄手，嘴唇刚刚挨上抄手的皮，她头一偏，直接咳了起来。

    周围有人看过来，但似乎也见怪不怪。宋易连忙递来纸巾和面汤，这会儿也不笑她了，生怕她把自己呛着。

    程菲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嘴巴红红的，眼睛也水水的。她没想到，重麻会这么麻，只沾了一下，就麻到她怀疑人生。

    看着面前香喷喷的抄手，程菲有点自闭。

    “想吃？”

    当然想吃。

    程菲抿抿唇，“你不是错过一次，再等一年么。”

    宋易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但也早有预料。他伸手将程菲面前的碗端过来，拿着勺子在里面舀了一勺红汤，加在那碗清汤的抄手里。

    三勺，不多不少，刚刚够“微麻”的味道。

    调好味道，宋易又把碗推到程菲面前，“请吧，我的女王陛下。”

    “哦。”程菲还没找到可以下的台阶，但又经不住这麻辣味的诱惑，她重新拿起筷子，皱了皱眉，“行不行啊，会不会不地道？”

    “……”宋易轻哼，“本五星大厨什么时候失过手。”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程菲吃得很心，没有直接上嘴，而是先用舌尖轻轻舔了下。

    没有那么刺激，又保留了红汤原本的麻辣味，似乎……真的刚刚好。

    吃完早餐，两人又在镇上闲逛了大半天。程菲没有来过这种淳朴的镇，看着什么都新鲜，七七八八一路买下来，居然买了整整两大袋子。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宋易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一路跟在程菲身后，仿佛一个跟班。

    程菲这会儿终于找到了白天丢了的场子，弯着唇瞥向宋易，“宋子，今天还开心吗？”

    “……”宋易微微勾唇，掐着嗓子配合，“娘娘您这是算把整个凤鸣镇买空？”

    “哦。”程菲看了眼宋易手里的大袋子，“毕竟包了一天，本宫得物尽其用，不能浪费。”

    宋易：“……”

    宋易原计划是五号回京市的，可当晚，程菲接了一个老朋友的电话，之前她拜托他的事已经差不多了，陆氏旗下的至明财富确实有问题，甚至比他预计得更严重。

    因为这件事，程菲不得不提前一天返回京市。张翠英听之后也没有责怪他们，当晚就收拾了一大包的渝南特产，是这些东西在京市买不到，回去之后让宋易做给程菲吃。

    不但准备了特产的，老太太还给程菲包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程菲收下了一大包吃的，却什么也不肯再收这个红包。

    一老一在院子里推让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宋易拿过红包，塞进程菲手里，“姥姥的心意，你就收着吧。”

    “可是……”程菲实在觉得不应该拿老人家的钱。

    宋易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你收着，回头我给姥姥包个更大的。”

    张翠英没听到两人的悄悄话，只拉起程菲的手，笑着拍拍她的手。

    “好孩子，别跟姥姥客气。等你下次再来看姥姥的时候，给我多带点好吃的不就行了？”

    这祖孙俩一唱一和，程菲不好继续推拒，笑着点点头，“好，那谢谢姥姥。”

    张翠英不在意的摇头，“一家人，咱不两家话。”

    第二天一早，宋易没有麻烦方志城，直接在镇上叫了一辆车送他和程菲去机场。一路舟车劳顿，等飞机落地京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两人从电梯出来，宋易站定，看向程菲，“真的不需要帮忙？”

    他知道，程菲急着回来，是要处理陆家的事情。

    程菲微微勾了下唇，“不用。”

    她虽然疲惫，但清润的眸子里却满是坚定和自信。

    “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着，宋易晃了下手里的行李袋，“给你炖山笋腊排骨。”

    “好。”

    两人各走一边，程菲又下意识的停下步子，转过头，“宋易。”

    “嗯？”宋易转身。

    程菲看着他，嘴角弯起，“晚安。”

    “晚安。”

    *

    黄金周之后的第一个交易日，陆氏旗下的主要上市平台至明股份开盘跌停，原因是同属陆氏的至明财富发生了兑付危机，据牵连甚广。

    程菲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去和一家艺人公司谈合作的路上。她点开行情软件看了一眼至明股份的行情指标，按照至明财富这个事件的发酵情况，市场大概率会选择用脚投票。

    手机屏幕跳出一条新消息，是宋易发来的。

    【程总厉害啊，一出手就是7个亿】

    这7个亿是指至明股份因为跌停而蒸发的市值。陆之屿让今盛损失了3.5个亿，她当然要双倍的讨回来。

    不过，程菲意不在至明股份，股价是市场选择的结果，她真正关心的是至明财富，在整个陆氏的构架里，至明财富绝对是一颗能够引爆陆氏的地雷。关于至明财富的财务漏洞，程菲在还没和陆之屿订婚前就听过。

    关掉行情软件，程菲假惺惺给宋易回复：【什么7个亿，不知道你在什么】

    宋易：【爽了？】

    程菲：【一点点吧】

    宋易：【晚上回家吃饭？】

    程菲：【怎么，五星级大厨还真的算给我庆祝？】

    宋易：【嗯，给你庆祝】

    程菲：【ok】

    *

    惦记着要庆祝的事，程菲早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家里没人，宋易不在她家，菠菜也不见了。

    程菲换了身方便的衣服，正要去对面，便看到了宋易发来得消息。

    宋易：【密码改成了你生日，自己开门进来】

    程菲鼓了鼓脸颊，把手机揣进外套的包包里，关上门，往宋易家走去。站在门口，她低头输入自己的生日，门把手轻松被按下。

    屋子里燃了香薰蜡烛，是淡淡的乌龙茶香，有浓郁的芝士味从厨房里飘出来，程菲探头看过去，便见宋易带着厚厚的碳灰色棉手套，从烤箱中端出一个椭圆形的瓷碗。

    “好香，是什么？”程菲记得，宋易要给他她炖腊排骨的，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海鲜焗饭，不过还要等一下。”宋易转过头，“今天下班很准时哦。”

    程菲弯起红唇，“那不是五星大厨的档期太难约，不敢鸽了。”

    “是吗？”宋易勾起笑，“那要不要给程姐办个vip？”

    “vip……有什么特权？”

    “24时点餐，送货上门，陪吃陪聊。如果还有额外的需求……”宋易顿了下，眉间染着笑，“价钱合适，也不是不可以。”

    程菲偏头，状似思索。

    半晌，她摇了下头，“不划算，不办。”

    完，女人笑眯眯的转身去换拖鞋，房间里响起踢踢踏踏的声音，还有亲昵的女声喊着“菜总”。

    宋易笑笑，将燃气的火调，夹了一片鳕鱼铺在平底锅里。

    居然还嫌不划算，他也很贵的好不好。

    程菲坐在沙发里，笑眯眯的给菠菜加餐，抬眼就看了对面墙上的置物架上摆满了各种东西，面具、泥人、巴掌大的木雕……都是她之前从凤鸣镇带来的。

    不仅如此，房间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比如眼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对陶瓷杯，杯身是深蓝色，上面各有一只3d立体的猫咪，一只黑色，一只白色，猫咪们伸着脖子，面对面，显然是一对儿。

    “叮咚——”

    门铃声响起。

    “可能是我……”宋易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又停顿了下，“点的外卖，你开下门。”

    程菲：？

    不是已经有那么多吃得了吗，怎么还要点外卖，程菲有些狐疑的走向玄关处，也没注意可视屏上映出的人像，直接开了门。

    门外，邹可双手揣在裤包里，弓着背，一脸的厌世，“你怎么才——”

    他抬起头，看到站在门里的程菲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女人穿着黑色的棉质长裙，脚上踩着双拖鞋，显然不是来谈公事的。

    “菲……菲？”

    程菲也有些微怔，她没想到，来的人是邹可。

    听到门口的动静，宋易洗了手，施施然从厨房里走出来。他走到门口，轻轻靠上门框，眼皮掀起，“什么菲菲，叫嫂子。”

    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