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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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苏盼雁。

    谢渺平心静气地回身,“苏姐。”

    苏盼雁穿着件鹅黄色襦裙,外头罩了件浅绛色蝶恋花对襟比甲,身姿纤弱,气质忧郁。

    她黛眉微颦,欲言又止,“谢姐,你”

    谢渺没兴趣跟她虚与委蛇,挑着眉道:“苏姐慢慢赏湖,我先行一步。”

    没走两步,便听苏盼雁的声音幽幽传来,“谢姐,敢问你这样不喜欢我,是何缘故?”

    谢渺认真思索了会,得出的结论是,“我喜不喜欢你,对你有影响吗?”

    “”

    苏盼雁一噎,谢渺得没错,无论答案怎样,对她都没有影响。

    但她仍捏着帕子上前,鼓足勇气道:“谢姐,我不喜欢你。”

    谢渺满脸问号,这是什么路数,互诉心声大会吗?

    事实上,苏盼雁根本不用她回答,兀自道:“你冰雪聪明,早该察觉到我”她神色忐忑,终是吐露心声,“我喜欢崔二哥。”

    早该?

    不,还是不够早。

    谢渺心道:若前世她早些察觉到崔慕礼喜欢苏盼雁,便不会挟恩求嫁,成为往后他们复合的阻碍。

    苏盼雁误当她是默认,红着眼道:“我知晓你定在嘲笑我水性杨花,明明有未婚夫,却还惦记着崔二哥。但我与温如彬是指腹为婚,遇见崔二哥之前,我从没想过会深深喜欢上另一人。”

    “我十四岁那年与崔二哥相识,即便我任性野蛮,他都从不在意,在我遇难时,更从地痞里救出我。”忆起往昔,苏盼雁含着泪笑了,“我能感受到,崔二哥对我亦有好感。”

    谢渺不嫉妒,甚至想学下人们聊八卦时的双抱胸,闲闲问上一句:然后嘞?

    “但是,”苏盼雁的语气急转直下,黯然道:“后来崔二哥听闻我有婚约在身,便待我日渐疏离,直至形同陌路。”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央求道:“谢姐,眼下我已是自由身,我想,我想去挽回崔二哥,能否请你别在从中作梗?”

    谢渺本懒得跟姑娘计较,听闻此话便改了主意,讽道:“苏姐此言差矣,怎么能叫我从中作梗?你家崔二哥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俊才,想嫁他的人排起长队,能将整个京城绕上足足二十圈。哪怕没有我谢渺,也有吴渺何渺林渺敢问苏姐哪里来的自信,能打败满京城的贵女脱颖而出?就凭崔慕礼曾经喜欢你吗?”

    苏盼雁被得发愣,先摇摇头,又点点头,抽噎着道:“我我你的对,我没有信心”

    瞧瞧,连哭都这么惹人怜惜。

    谢渺坏心眼地等她哭上一阵,方才慢吞吞地开口:“苏盼雁,崔慕礼当年喜欢你时,你便是这副性子吗?”

    苏盼雁停下啜泣,茫然无助地望着她。

    “不是吗?”谢渺笑道:“我以为你成日自艾自怜,哭哭啼啼,便是当年能得他青睐的窍门呢。”

    苏盼雁连连摇头,不,她从前她从前并不这样。

    谢渺问:“苏盼雁,还记得你过往的样子吗?”

    苏盼雁努力回忆,那时的她天真烂漫,活泼狡黠,偶尔刁钻顽皮,却也善良柔软

    接下来的话,谢渺不知是给她听,亦或嘲讽自己,“为区区一名男子,便能丢掉原本脾性,真是荒唐又可笑。”

    苏盼雁受到了极大冲击,傻傻站在原地,连谢渺离开都没反应。

    随着时间推移,暖橙色的夕阳辉映,将萦绕在她心底许久的阴霾层层驱散。

    她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谢渺得对,她不该丢掉曾经的自己,因为崔二哥喜欢的,正是那样真实的她啊。

    “盼雁,抱歉,刚跟我父亲了几句话。”崔夕珺气喘吁吁地赶到,还未站稳,便被苏盼雁紧紧握住双。

    ?

    崔夕珺从未见过苏盼雁这副模样,脸庞发光,朝气蓬勃,郁色一扫而光。

    “盼雁,你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玩意儿吗?”崔夕珺忧心忡忡问道。

    苏盼雁莞尔一笑,“不,夕珺,是我想清楚了,我要追求崔二哥,做你将来的二嫂。”

    崔夕珺脑中轰地一声响,瞠目结舌地盯着她。

    就在苏盼雁逐渐丧失勇气,萌生退意时,崔夕珺一蹦三尺高,拍叫道:“我竟忘记这茬了!”

    苏盼雁正想解释,又听她道:“我二哥比温如彬优秀,你也比谢渺优秀,你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举双赞成这门婚事!”

    *

    崔夕珺并未笑,她觉得此法甚妙。

    苏盼雁相貌好、家世好、性格好,虽然定过一次亲,但她与温如彬又没真正成婚,算不得什么大事。

    苏盼雁完全配得上二哥,更重要的是,苏盼雁是她崔夕珺的密友,若真嫁进二房,今后她们姑嫂同心,何愁不能抵抗谢氏及那刚出生的奶娃子?

    既能气死温如彬那个背信弃义的臭男人,又能破坏谢渺与二哥哇塞,简直一箭双雕!

    崔夕珺越想越靠谱,恨不得将苏盼雁与崔慕礼打包关到一处,明日就送他们拜堂成亲咳咳,也就是心底想想,她要是敢这么做,二哥定会将她剁成比肉馅还细的渣渣。

    崔夕珺决定助盼雁一臂之力,让她在二哥面前多晃晃,以她的才情美貌,晃得久了,何愁二哥不生出点其他的心思来?

    哎呀,她可真棒——崔夕珺得意地为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崔府众人发现,苏家姐来崔府的次数比往日还要频繁。众人虽感到奇怪,想到崔夕珺与她的深厚交情便又释然。

    苏家姐刚解除婚约,来找姐妹诉苦开解,很正常嘛。

    对此,待在明岚苑休养的崔慕礼浑然不觉。

    自上次换药过后,谢渺又恢复过门而不入,无论乔木和沉杨怎么耍段都不接招。

    真是个难搞的表姐!

    幸亏乔木还有别的门路,他一早上得了消息,便笑吟吟地跑到崔慕礼面前,“公子,林太医您的伤口恢复得不错,今日天道好,您不如去花园散散心?”

    崔慕礼穿着雪白里衣,外头罩件雾蓝色的袍子,坐在书案前翻阅卷宗,头也不抬地道:“不去。”

    乔木道:“您成日待在屋里,多闷呐。”

    崔慕礼听出他有未尽之言,掀眸望着他。

    乔木道:“奴才听,二姐上午约了表姐要去花园扑蝶”

    崔慕礼静了半息,道:“替我更衣。”

    府中景色已焕然生变,从花明柳媚到秋色宜人,似乎只需要短短数日。

    崔慕礼站在枫树下,火红色的枫叶随风打旋,在空中翩翩起舞。

    有轻巧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乔木竖起耳朵听清,声道:“公子,肯定是表姐来了。”

    崔慕礼藏在袖里的指微曲,克制着想转身的冲动,下一瞬,却听乔木讶然喊道:“苏姐,是您?”

    苏盼雁里捧着两本书,失笑道:“莫非这花园被你们家公子承包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不等乔木回答,又绕到崔慕礼身前,朝他俏皮地眨眨眼,“是吗,崔二哥?”

    目睹了一切的乔木: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崔慕礼没反应,苏盼雁亦不显尴尬,晃了晃里泛黄的书籍,道:“你瞧,我在文书阁淘到了两本好书,是明岚知语的原本,上下册都在。没记错的话,你明岚苑的名字便是由此书而来?”

    崔慕礼面色未变,眸光沉了又沉。

    乔木连忙打圆场,“苏姐得对,公子的明岚苑正是由此而来。”

    苏盼雁假意叹道:“乔木,我听你家公子伤得是左肩,见面一瞧,怕不是连喉咙也受了伤,否则怎会跟哑巴似的不言不语?”

    这话三分调侃、三分埋怨,还有四分是撒娇?

    乔木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偏要守着奴才的本分,佯笑道:“苏姐真会笑,我家公子贯来不爱话,您习惯了就好。”

    苏盼雁顺着道:“崔二哥,我记得你在扬州时,要比现在开朗许多。”

    乔木:!!!!!!

    什么扬州?什么崔二哥?难道公子和苏姐私下有交情?

    乔木一脸呆滞,被话里透露出的讯息砸得回过不神。

    相比之下,崔慕礼从头至尾都冷眼旁观,“苏盼雁,你想干嘛?”

    苏盼雁眼中闪过失落,笑容却半分未减,“我知道你受了伤,成日闷在府里无聊,便替你寻了几本古书打发时间。”

    崔慕礼道:“不需要。”

    他等着苏盼雁被拒后伤心离去,岂料她锲而不舍地道:“这两本书内容十分有趣,你先看看再决定需不需要嘛。”

    乔木见状,难免夸赞:嗬,苏姐的脾气真好!

    倒是崔慕礼眸光一凛,直截了当地道:“苏姐,请你自重。”

    苏盼雁急道:“崔二哥,你忘了吗?我从前便是个不拘泥的性子,是近几年才变了。”

    崔慕礼道:“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他想走,反被苏盼雁拦下,言辞恳切地道:“你忘了也没事,我会努力让你慢慢想起来。”

    崔慕礼冷声斥责:“苏盼雁,你受过的礼教呢?”

    苏盼雁被他的漠然所伤,又见他执意要走,冲动地脱口而出:“你不好奇吗?我为何突然变了性子?”

    崔慕礼不予搭理。

    “是谢姐!她你并不喜欢自艾自怜的我,而是喜欢我最初的模样。”她道:“崔二哥,谢姐在鼓励我去挽回你,她压根不喜欢你。”

    是吗?

    崔慕礼笑了声,胸腔却填满嘲讽。

    不愧是阿渺啊,能想出这招来推开他。

    *

    二人话的场景,尽数映入崔夕宁的眼帘。

    天呐,她看到了什么,苏盼雁在追着二哥跑?

    她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总觉得苏盼雁有些奇怪,每回二哥训夕珺,她便站出来安抚二哥的怒气,不像好友,反倒像是像是夕珺的嫂子!莫非她跟温如彬解除婚约,便是因为二哥的关系?”罢又自问自答:“是了,她定是为了二哥才毁婚!”

    一旁的谢渺提醒:“是温如彬主动毁得婚事。”

    崔夕宁随口猜道:“许是温如彬得知她另有所爱,君子有成人之美,主动退出呢?”

    还真被她猜对了。

    谢渺不愿多管闲事,抬起里的竹兜,问:“还扑不扑蝶了?”

    崔夕宁满脸讶异,“你还有心思扑蝶?”二哥都要被人抢走了!

    谢渺凉凉地道:“我记得有人跟我发过毒誓”

    呃。

    崔夕宁很识相,立马改口:“扑,我们去外边扑。”

    她拉着谢渺,边往外走,边回头看上几眼,冷不丁撞上崔慕礼冽如冰刃的视线。

    崔夕宁被冻得站住脚,扯扯她的衣袖,“阿,阿渺。”

    谢渺不解,“怎么了?”

    崔夕宁压低声音,“二哥看到我们了。”

    谢渺道:“所以?”

    崔夕宁道:“他好像在生气。”

    话间,崔慕礼正步履如飞地走近。

    苏盼雁提着裙摆在后头追,“崔二哥,你等等我!”

    乔木也喊:“公子,您伤还没好,慢些走!”

    谢渺察觉到了危险,不由想往后退,然而崔慕礼已近在咫尺,没有给她任何逃脱的会,近乎蛮狠地捉住她的腕,稍稍使力一提,便迫得她迎面向他。

    他凤目难掩愠怒,仍能笑着话:“阿渺,你打得一如意算盘,用得着时,便来慰问我的伤势,用不着时,便将我推入他人怀中。”

    谢渺当然不能承认,“我没有——”

    崔慕礼道:“没有?没有怂恿苏盼雁来纠缠我吗?”

    谢渺避而不答,“你先松,有话好好。”

    “但你从没想过与我好好。”崔慕礼道:“你总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随意践踏我的真心,即便那曾是你的渴求。”

    谢渺的腕被攥得生疼,既挣不开,唯有试着劝抚他,“崔慕礼,还有旁人在,你是朝廷命官,要注意言行举止。”

    崔慕礼用余光扫过周围噤声的几人,“有人在更好,都给我好好听着,是我倾慕谢渺,思恋谢渺,此举光明正大,无惧世人知晓。”

    “你!”谢渺被气得不出话。

    崔慕礼道:“往日是我混账,对你不假辞色,使你受人嘲笑低看,如今我要让他们看得分明,是我对你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啪”的一声响,伴随着旁人的倒抽冷气,崔慕礼的脸歪向一侧。

    “崔慕礼。”谢渺气息颤抖,悲愤交加,“你非要大家再陷入同样的怪圈才肯罢休吗?”

    她眼底俱是冷意,偏又盛满哀恸,仿佛被拒绝、被伤害的人依旧是她。

    崔慕礼的心被刺痛,蓦然松开,见她逃也似地离开,身子虚晃几下后,颓然倒向乔木。

    乔木忙扶住他,失声大喊:“公子,您伤口又流血了!”

    苏盼雁从震惊中回神,哭着道:“崔二哥,为了一个谢渺,你何苦为难自己!”

    崔慕礼充耳不闻,待咽下喉头腥热,闭上眼,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