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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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知味楼矗立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无论早晚,门前均是光车骏马,贵客如云。

    雅间棱窗大开,微风徐徐。往远处眺望,夜湖波光涟漪,倒映万千灯辉,美不胜收。

    二人有年少情谊,又许久未见,自是相谈甚欢。

    “慕礼,从扬州分别至今,晃眼已是三年,当真是时光如梭,光阴似箭。”丁明轩感慨举杯,道:“来,为兄敬你一杯!”

    崔慕礼托起玉杯,笑言:“当年我去扬州游学,多亏有丁兄照拂,此番你来京城,也当提前告知我,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丁明轩清了清嗓,尴尬道:“来话长,我这回来京城完全事出偶然。”

    崔慕礼替他斟酒,不动声色道:“哦?”

    “你我是好兄弟,我便不瞒你了。”丁明轩道:“年前我定了门亲事,是扬州府丞的女儿,婚期本该是今年八月,然而”

    崔慕礼适时接道:“出了意外?”

    丁明轩圈紧酒杯,唉声叹气,“你知晓我平日里没什么爱好,独喜欢去花楼听人弹琴唱曲,但我对天发誓,我从未行过出格事,只是单纯的爱好风雅。”

    崔慕礼得委婉,“那府丞的女儿不喜此事?”

    “何止是不喜,听她与府丞大闹了一场,扬言要解除婚约。”丁明轩苦笑,“已经定下的亲事,怎容她不嫁就不嫁?于是她便想出个损招,趁着家里人不注意,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

    崔慕礼合理推断:“这位姐来了京城?”

    丁明轩点头:“有消息称她来了京城,但我找了月余,仍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唉,兴许是消息有误,她根本未来此地。”

    消息有误?

    崔慕礼低敛长眸,缓缓摩挲着杯沿,一语未发。

    丁明轩连灌几杯酒,忽然定眸,欲言又止地道:“慕礼,盼雁解除婚约的事你可听了?”

    这话是明知故问。

    丁明轩是苏盼雁的表哥,来京城亦是寄住在苏府,怎会没听过苏盼雁解除婚约后对崔二公子的大献殷勤?他此时挑明出来,不过是想试探崔慕礼的态度罢了。

    他隐含期待,目光探究地望着崔慕礼,却见崔慕礼面无所动,淡声道:“苏姐的婚约成或不成,与我有何干系?”

    丁明轩一愣,道:“慕礼,要是因为我三年前的那番话,导致你对盼雁心生芥蒂我,我在此向你道歉,当时我以为盼雁是孩子心性,这才向你多嘴了几句。如今时间已验证她的真情,你何不尝试给她个会,二人重拾旧欢?”

    当初在扬州,他看出崔慕礼与盼雁一对少男少女互生好感,可惜盼雁早已定亲,与温家公子更是青梅竹马、两无猜,他怕慕礼落不着好,便私底下提醒他克制守己。而慕礼出生名门,性格本就傲岸,经此谈话后马上收回对盼雁的殊目。

    但谁能想到呢,盼雁对慕礼念念难忘,又与温家公子解除婚约咳咳,丁明轩心虚地缩了缩肩,讪讪想道:若非温如彬听到盼雁与他吐露真心话,原本这亲事,也该稀里糊涂地成掉的。

    崔慕礼沉默了会,唇边浮现一抹自嘲,问道:“为何人人都觉得我对苏盼雁旧情难忘,她是,你们也是。”

    丁明轩好奇:他?还是她?那人是谁?

    他下意识地想替表妹话,“慕礼,盼雁她虽与温如彬定过亲,但那是指腹为婚,并非盼雁本意——”

    崔慕礼不耐地道:“莫非我拒绝的还不够明显?不过年少时的短暂好感而已,我何至于对她难以忘怀?”

    丁明轩被他话里透露出的直白所惊,更为他难得展现的不悦而愕然,还未回神,又听他道:“难道丁兄情窦初开时,未对他人生过好感吗?”

    丁明轩眼神闪避,“自,自然是有。”

    “那丁兄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身处何方,是否念念不忘,非要娶她为妻?”

    “”丁明轩脸色变幻缤纷,老实,他有过好感的女子太多,真要娶,估计还得新建座后宅来安置,再者了,那些都是什么身份的人,凭什么嫁进丁府?

    但他依旧不肯放弃,自以为聪明地道:“慕礼,你这么多年来未寻到合意之人,反正都要娶亲,何不娶个门当户对,看着又顺眼的女子?盼雁与你家世相当,性格温婉知趣,与你再合适不过,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京中人人艳羡的夫妻楷模。”

    “明轩兄。”崔慕礼却一字一顿道:“我妻只会是一人,她姓谢名渺。”

    丁明轩瞬间遭雷劈般震惊,谢渺?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没听过啊!是他编出来诳自己的不成?但观崔慕礼神情郑重,哪有丁点笑的意思。

    丁明轩终归有私心,故意问道:“她是哪家的贵女?可够得上崔府门第?慕礼啊,听为兄一句劝,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两人志同道合,方能举案齐眉。”

    崔慕礼重复,“门第?”

    丁明轩误以为他听进了话,更加卖力地道:“对,门第!你将来是崔家家主,需要扛得起门面的妻子协理内务,这位名不经传的谢姐想必生得十分貌美,又有段能笼络住你。你兴许对她此刻有情,但等到她年老色衰,情浓转淡,两相生厌时,便知晓相貌最是无用。”

    崔慕礼低笑出声,“所以明轩兄以为崔某爱慕阿渺,是因她年轻貌美,善于惑人。”

    丁明轩以己度人,眼里写满三个大字:不然嘞???????????

    崔慕礼正坐在他对面,容颜俊隽,气度清贵,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人中龙凤,高不可攀。

    此时此刻,他嗓音清冷,却声声笃道:“我思恋她,是因她敏聪慧,勇敢无畏,纯良却非滥善,即便经历磨难,仍能坚韧不拔。”

    丁明轩茫然,“慕礼,你这,你这形容的当真是女子?”

    “她姓谢名渺,是我继母的侄女,四年前到崔府寄住,年方十六,非出身名门”他轻轻一顿,坚定地道:“却为我心所向,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雅间陷入深深的沉默。

    良久后,丁明轩被激荡的心才归位,他便是再蠢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崔慕礼对那女子的情深义重。

    “慕礼,先前是我多有冒犯,我向你赔罪道歉。”他斟好酒,举杯向前,郑重其事地道:“是为兄想得浅薄。”

    崔慕礼静饮一杯。

    丁明轩叹慨:“一直以来,我将盼雁当做自己的亲妹子,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原以为你和她能再续前缘,但听君所言,我算是大彻大悟,情之一字,错过便是错过,勉强不来,后悔不来啊!”

    崔慕礼侧首向外,夜幕笼垂,疏星点缀

    错过便是错过?

    不,其中绝不包括他和阿渺,他已然意识到错误,会丁丁点点去弥补,重新获得她的欢喜。

    “明轩兄不妨在京城多待些时日。”他收回视线,淡笑道:“待崔某定亲,你千万要来喝杯喜酒。”

    *

    谢渺从纸坊回到海花苑,刚给白饭洗过澡,擦干毛发,嫣紫便来传话,称谢氏找她有事。

    谢渺回忆起白日账本上的串串数字,二话不便换好衣裳,上谢氏屋里献殷勤去了。

    谢氏正在准备百日宴的东西,见谢渺进来,朝她招道:“阿渺,快来,帮姑母看看,可有遗漏哪些细节?”

    谢渺接过她递来的册子,仔细核对上头的流程步骤,酒宴菜谱,宾客座位,等等等等竟还真指出几处不妥。

    谢氏原本只想让她对慕笙的百日宴有参与感,谁料她游刃有余,驾轻就熟,当下连声感叹:“阿渺,你果然是天生当主母的料!”

    “”

    谢渺望了望天,声嘀咕:姑母,我作弊的,我前世当过家。

    谢氏没听清,“嗯,你什么?”

    “没什么。”谢渺搂住她的胳膊,笑道:“我夸姑母厉害,能将崔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谢氏道:“我刚接管时亦忙脚乱,幸亏你祖母宽厚,两位伯母良善,这不,日积月累下便懂了。”

    谢渺用帕子掩嘴,笑着揶揄:“也少不得姑父私底下各种帮您。”

    “你这丫头,敢开长辈的玩笑!”谢氏佯装发怒,随后又想起什么,苦笑道:“其实最难熬的还是初嫁进崔府那阵,我非京城人士,家境普通,又是续弦,进门便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尤其夕珺”

    谢渺握住她的。

    谢氏反拍拍她的背,欣慰地道:“好在慕礼懂事,从未排斥过我这个新母亲,更处处帮我在府中立威”

    这些事,谢氏在从前的书信里描述过无数次,谢渺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但她显得异常耐心,听谢氏难得放开心扉,重复了一遍往昔。

    待谢氏完,谢渺将头靠在她肩上,“姑母,都过去了。”

    姑母生下弟弟,在崔府有了依靠,而她用微薄的力量,借着崔慕礼的,一步步改变夕宁与定远侯府的悲剧。她如愿等来了孟远棠,亲自将他送进牢狱,了结两世恩怨。

    都过去了,她放下心结,很快要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只等弟弟的百日宴圆满结束。

    她想起崔慕礼,又想起周念南,他们前世能披荆斩棘,所向无靡,相信再来一次,他们定会做得更好。

    定远侯府的祸事已避过大半,眼下只剩最关键,也最阴毒的一件

    通敌叛国之罪。

    世代忠良反被污蔑成叛国贼臣,罪魁祸首是边关军营中,定远侯情同足、并肩作战半生的心腹副将。

    谢渺清楚记得那人的名字,他在北疆对定远侯父子先斩后奏,带着伪造的证据赶回京城,怒数“好兄弟”的桩桩罪行,更顺理成章瓜分定远侯中的三十万兵力。而后来,等周念南带着北狄联盟首领珠可沁的脑袋回京,在承宣帝面前呈上他与珠可沁的暗中书信,那人又悔不当初,称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胁迫,不得已与对方同恶相助

    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情非得已,唯有定远侯与世子满心赤诚,却枉死在遍地狡计里。

    谢渺眸色凝重,陷入沉思:此等重中之重的讯息,这一回,她该如何传递给崔慕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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