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雪不是很多，大半个冬天下了三场雪，每一场都上了微博热搜。

    但怀城是个雪窝，临近过年这几天怀城一片白茫茫。封沥川和宋一乔的手机这几天很是热闹，每到这时候几乎一年没人过话的“班级群”就开始热闹了。两人上学的时候分别在两个班，但是经过一次校庆，两个班的革命友谊突飞猛进，毕业之后已经拉到了一个群里。

    “都回来了吗？今年有谁不回怀城？报上名来”

    “想回二南看看，高三今年什么时候开学？要是能赶上回去看看老张”

    “没看见校草他们，校草今年回来吗”

    “去年他们在京城过的，今年应该是回怀城吧？”

    “大明星今年回不回怀城啊！我侄女闹了半年了想要叶好的签名”

    宋一乔把毛巾随手搭在椅子上，封沥川手里拿着吹风机，手指穿进宋老师一头乌黑的发里，开了热风慢慢地吹。宋一乔拿起来手机看消息，看完群里堆着的消息笑起来，顺手刷了一下朋友圈，里头几乎被怀城的大雪刷了屏。看完将手机又放回桌子上，乖乖坐着等封沥川给他吹完头发。

    他俩定的是明天的机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就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就过年了。他俩一个大学老师一个律师，实际上假期都还算充裕，等到这个时候才回去其实是为了等贺鸿。贺医生“日理万机”，比叶好一个大明星都忙，求爷爷告奶奶才跟人换了一天班，不至于大年三十再回去。

    发根的水分吹干，宋一乔耳边“呜呜”的风声猛地停下，瞬间安静下来还有些不太习惯。他转过身去，伸开双臂抱住了封沥川的腰。封律师眉毛挑了一下，右手往爱人脑袋上揉了一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亮得晃眼，“宋老师，撒什么娇。”

    埋进腹那颗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闷在衣料里，瓮声瓮气，“群里定了初五同学聚会，有时间过去吗？”

    封沥川算了算日子，“初八事务所开业，买初七回来的票。”

    宋一乔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眯了眼睛，“最受欢迎的还是叶好，去年贺鸿自己去了同学聚会差点被赶出来。大家才不想看他那张都看腻了的脸，不带家属不许进来。”

    封沥川也笑，低头在宋一乔发顶的旋儿上落了一个很轻的吻，然后用很低的声音问，“想怀城了？”

    宋一乔应了一声，“嗯。”

    从大学算起的话，至今两人已经在京城生活了将近十年，时候宋一乔渴望走出去，长大之后真的挣脱出来，看见更广阔的世界，却时时想起曾经。想那些埋头苦读的日子，想筒子楼那盏昏暗的灯，想拉面馆和老板娘，想去世的老人和封家的奶奶姑姑。

    刚上大学的时候宋一乔以为自己重获新生，和相爱的人一起告别他不愿面对的过去，来到新的城市拥有新的生活。但如今宋一乔才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同任何事告别，他很“感谢”过去的生活，能让他遇见无比珍惜的爱人和朋友。有时他也会想，现在的幸福是不是真的能抹平过去的痛苦，通常的情况是这个问题还没得出答案，宋一乔就落入温热的怀抱。

    封沥川很喜欢从背后抱他，宋老师坐在椅子上备课，下班回家的人带着一身寒气就从背后抱过来。

    宋一乔这时候就会得出答案，并不是现在的“幸福”抹平了孩童时代那些痛苦的挣扎，而是他将那些痛苦拟作了遇到封沥川的前提条件，这样看来的话那些东西或许也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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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五，怀城大雪。

    奶奶年纪大了，这几年觉开始多了起来，原先老人家凌五六点就起床，现在能睡到八九点。家里人担心，前年封沥川带着老太太去做了全身检查，结果倒是没有哪里不好。医生只让放宽心，老年人不一定都是觉越来越少，只要睡醒了之后精神好就不用过度担心。

    倒是姑姑起得越来越早了，七点的时候早饭已经摆上桌了。

    大哥徐成志前几年也成了家，在怀城买了自己的房子，大嫂是一个女性beta，人温顺贤惠。前年大嫂生了个女孩，孩子父母忙工作，孩儿就被姑姑接过来带着，家里倒还热闹。

    宋一乔着哈欠出来洗漱，他困得睁不开眼睛，放了寒假的宋老师作息时间比较放飞自我，在京城时一般是九点多才会起床，回了怀城想多抽时间陪姑姑和奶奶，一大早就爬了起来。他牙刷机械地动，视线放在镜子里看里头自己脑袋上翘起来的几根头发，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到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裤子。

    宋一乔吓了一跳，瞌睡都吓醒了，低头往下看。

    穿着红色棉袄的豆丁，脑袋上用粉红色的蝴蝶结扎了两个挺翘的双马尾，丫头眼睛瞪得老大，脸粉嘟嘟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宋一乔的睡裤，嘴巴张开又合上，脆生生的调子，“叔叔。”

    宋一乔心都软了，三两下漱了口，捞过来旁边的毛巾擦了擦嘴，然后才蹲下来牵起丫头的手，笑着开口，“徐妙妙，早上好。”

    徐妙妙笑得眼睛眯起来，咯咯的声音，吧唧一口嘴唇贴上了宋一乔的脸，“叔叔早上好，妙妙起床了。”

    “徐妙妙，去找你奶奶，离我老婆远点。”客厅里传过来一道声音，封律师带着满身起床气，一出门就看见徐妙妙一口亲上宋一乔。徐妙妙嘴巴一瘪，紧紧拉着宋一乔的手，“叔叔凶，妙妙不喜欢。叔叔对妙妙好，妙妙要和叔叔一辈子在一起。”

    宋一乔笑起来，伸手轻轻捏才两岁的姑娘的脸蛋，“叔叔和叔叔已经结婚了，妙妙以后要找自己的爱人。”

    封沥川眯着眼睛，伸手敲厨房的门，姑姑这才出来把徐妙妙抱走。

    封沥川当了几年的律师，心情不好的时候周身带着自然而然的威压，很少有孩子愿意靠近他。宋一乔不同，上学的时候就给朋友当家教，现在也是当老师的，平时又把自己的爱人当成朋友哄，气质温柔亲和，徐妙妙看见宋一乔的第一眼就往他怀里钻。

    封律站姿闲散地刷牙，宋一乔站在旁边眼巴巴地望，想找个机会安抚一下一身起床气的爱人。封沥川自然知道宋一乔已经洗漱完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他叼着牙刷，含糊地问，“喜欢孩子？”

    “生一个。”封沥川接上。

    宋一乔瞪着眼睛站在原地，看着封沥川悠闲地刷牙，他觉得自己都快三十岁了，已经很少脸红了。但那几个字从封沥川嘴里出来宋老师还是微妙地感觉脸颊发热，他轻咳一声，看着封沥川这样子也不需要什么安抚了，扔下一句“去帮姑姑端早饭”就从厕所出去了。

    封沥川嘴角弯起来笑，眼神温柔许多，看着宋老师摇晃的背影起床气尽数散了。

    早饭吃得热闹，徐妙妙朋友不喜欢喝牛奶，宋一乔有耐心哄着她。

    “徐妙妙，喝了牛奶才能长成叔叔那样的高个子。叔叔从也不喜欢喝牛奶，个子就矮了许多。”

    姑娘才两岁，聪明得很，“妙妙是女孩子，像叔叔一样高就够了。”

    封沥川往嘴里送疙瘩汤，视线放在一大一两个人身上。姑姑注意到封沥川的视线，笑着问，“我看你们俩都喜欢孩子，有没有计划？”

    封沥川天天脸上凶得要死，拎着徐妙妙像拎一只猫，也不知道姑姑是从哪里看出来他喜欢孩子。但封沥川嘴上着生一个占宋一乔的便宜，逗着他脸红，真要起来这件事倒是摇了头，“延迟分化的omega这方面有风险，不考虑。”

    姑姑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笑着好。她不是两个人的父母，自然无权干涉，只是突然觉得家里的孩子真的都长大了。她家当初那个脾气坏又不懂事的少爷已经成了一个有担当的Alpha。

    今天是同学聚会的日子，两人下楼就看见楼底下站着一个口罩墨镜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这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裹得严实的。封沥川没掩饰自己嫌弃的表情，“叶好穿成这样是怕被认出来，你穿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贺鸿把自己的嘴从口罩里扒拉出来，“怀城谁不知道叶好是我的人，我往这一站被认出来也一样。”

    叶好看不清表情，但也能想象出来应该是眯着眼睛笑，他大大方方挽着贺鸿的胳膊，那身段穿着羽绒服也像在走红毯，“不怕被怀城的人认出来，之前被扒出来以前的私生活，怕被狗仔跟过来。”

    怀城这几年也发展起来了，高楼大厦逐渐多了起来，肯德基和麦当劳开了好几家。饭店定的是城南最好的一家店，几个人到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最受欢迎的确实是叶好，封沥川当初堂堂一校草，现今就被晾在一旁了。好在封律并不在意这些，倒是宋一乔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已经落座的“校草”的脑袋，笑着，“我们素人不跟他明星比。”

    封沥川挑眉，捉了他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下。

    “哎呦，进门就看见你们两个酸，封少，你跟贺鸿还真是同桌，都是从高中开始谈恋爱就认准了谈到现在，不知道我们都羡慕呢，还秀！”

    封沥川手里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笑着喝完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桌上气氛更加热络起来，讨论完了各自的工作和家庭，话题自然又回到了封沥川他们身上。毕竟现在叶好是大明星，大家更羡慕的还是贺鸿，六班班长喝得有些多了，将以前同学聚会次次都会一遍的话又拿出来。

    “叶好啊，我们贺鸿为了你可真是付出了很多，你知道我们当初念本科那会儿‘后分化’这个词我连听都没听过，咱国内哪有研究这个的，他为了你差点本科都不念了，就要跟着人家外国那位教授走。”

    “废寝忘食地学英语，啃那些外国的文献。就差一点本科就没法毕业了，费了多大的劲才动那位教授收了他当弟子，那会儿国内也没有就业前景啊，两眼一抹黑，就为了你。”

    叶好笑意盈盈，接了六班班长好几杯酒。

    贺鸿那点过往闹得轰轰烈烈，他们这些老同学都知道，就贺鸿当时的成绩好不容易才考上医科大学，又为了去学什么后分化差点丢了学位证，谁都知道他是为了谁。好在国内也终于重视起来后分化，贺鸿也算是第一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现在的职位。

    贺鸿这点破事封沥川和宋一乔自然是最清楚的。桌上的人又朝着叶好围过去，就算不是叶好的粉丝也总有人愿意围着他听娱乐圈的八卦，封沥川乐得清闲，把宋一乔牵到最角落的两个位置。两个人的手在桌下牵着，封沥川喝得不少，眼角透出来一点点红意，宋一乔凑过去逗他。

    “封少，还认得我吗？”

    封沥川酒量不错，不至于喝醉，弯着嘴角配合宋老师，“你是谁？”

    宋一乔皱了皱鼻子，“是你的监护人，封沥川朋友。”

    “朋友”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被宋一乔哄得心里发烫，他刚刚还觉得自己没醉，现在突然觉得醉意上头，额头抵进宋一乔肩窝，哑着嗓子低声道：“宋老师，喜欢孩子吗。”

    宋一乔一怔，掌心拢住封沥川后脑的黑发揉了一把。今天饭桌上姑姑问的问题宋一乔是听见了的，他知道封沥川其实是喜欢孩子的，但是自己因为延迟分化所以生殖系统可能发育始终不够完善，但并没有太大的风险，只要做好检查……

    “你喜欢的话，我们去领养一个，好不好？”封沥川又。

    嘈杂的同学聚会就在身边，桌上不少人喝多了，闹哄哄一片。贺鸿被班长拉着倾吐内心，班长至今单身，眼泪都快出来了，贺鸿只能当“知心闺蜜”，眼睁睁看着叶好被一群女人包围。

    而宋一乔耳边好像听不见那些嘈杂，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封沥川特有的撒娇语调。平稳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又是柔软的。封沥川脑袋在他肩窝蹭了一下，“喜欢就领养一个，没那么喜欢就和大哥争着养徐妙妙。”

    “我不想要孩子，宋老师，别为了这个自责。”

    宋一乔叹了口气，深深觉得自己身为心理学专业的老师还不如封沥川一个律师会洞察人心。

    他把封沥川的脑袋捧起来，贴过去亲亲鼻梁。一个很轻的吻结束，被带着些醉意的Alpha箍住下巴，换回一个更强势也更倾注了爱意的深吻，两人缩在角落里，以为无人注意，其实是无人愿意扰。

    怀城。

    这两个字对于宋一乔来是生命的开始，他呱呱坠地，像万万个普通人一样拥有了自己的人生，在这个老旧的城区经历了无数人一辈子想也不敢想的生活。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生活需要的是一个奇迹，只有奇迹才能拯救他于无边的黑暗，拯救他于蒙昧的群体。

    这两个字对于封沥川来是人生的变故，他骤然降落，顺风顺水的人生夏然而止，仿佛是碰到了什么开关，一夜之间天翻地覆。那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需要一个奇迹，只有奇迹才能让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富二代在这破败的地方找到生活的意义。

    但实际上，怀城就是那个奇迹。

    祝你永远拥抱奇迹。

    作者有话：

    没想到吧！时隔两年（？）我终于写完了番外！（对不起知道错了）应该也没多少人会看了但是答应了就要写完！再次感谢所有看了封少和乔故事的人，很荣幸遇见你们，番外到此就结束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