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九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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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烧肉令智昏。

    直到坐上了去贺衡家的那路公交车,祁殊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一时脑子发昏,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了去贺衡家里跟他和他妈妈一起庆祝离婚的邀请。

    多他妈离谱的邀请。

    谁家普通同学会去参加这种迎接自由性质的家庭聚会啊。

    贺衡委实有点兴奋过头,两分钟能问三次到哪儿了,再顺便重复两遍在东阳区下车记得是东阳区。

    要是普通同学室友也就算了,偏偏前几天两人才确定了关系,现在去贺衡家好像就变得奇奇怪怪。

    祁殊心里本来就越想越紧张,他还一遍一遍地问,烦得祁殊直接开了位置共享,让贺衡自己去盯着地图和两个头像看。

    偏偏贺衡看着还不消停,一会儿问怎么停了是不是红灯,一会儿吐槽这趟公交车的司机一个比一个养老,属于让司机看见司机都能被激得飙车的那种。

    着什么急啊,慢点开最好了。

    在自己还没想好该怎么从容地面对贺衡的妈妈之前,最好永远别到站。

    ……万一被看出来怎么办啊?

    一个苦于丈夫出轨男性的母亲,真的能接受自己儿子也同样喜欢男人吗?

    不会歇斯底里地要求他们分开吗?

    祁殊心里乱得差点弃道从佛,甚至很发散思维地想自己要不要临时下车买串佛珠来盘。

    没准这一路上就能盘得包了浆。

    没准儿自己这一路上就能直接遁入空门。

    他正胡思乱想着,贺衡的电话突然了进来。

    在公交车上接电话就很麻烦。

    在公共场合不应该大声喧哗是一回事,公交车上乱糟糟的,报站声话声车辆发动的各种声音混在一起,不论是还是听都很费劲。祁殊翻了翻兜里,庆幸自己临出门时顺手带了耳机,慢吞吞地插上摁了接听。

    贺衡心翼翼的声音从耳机直接传进耳朵里:“那什么,祁殊你还在车上吧?”

    祁殊:“……”

    祁殊心平气和:“不然呢?”

    才坐上车不到十分钟,难道还能光速到站吗?

    室友语气很冲诶。

    贺衡在电话那头坦坦荡荡:“没办法,我紧张嘛,得和你点什么缓解一下。”

    祁殊顿了一下,原本心里乱成一团的思绪竟然诡异地被抚平了不少。

    原来他也在紧张。

    这个认知让祁殊忽然感觉很放松,好像原本的紧张突然就被分担了一半似的。

    祁殊深呼吸了两下,把脑子里的佛珠清出去,叮嘱贺衡:“一会儿到了你家,你话注意一点啊……别跟在学校似的什么都乱。”

    贺衡不满:“怎么啦,什么叫乱,我发现我男朋友的用词很有问题啊。”

    车上还开着空调,祁殊正对着风吹,脸上红得还不太明显。他挺严肃地指出来:“就,男朋友这个词,你注意一点别让阿姨听见。”

    贺衡在电话那边半是耍赖半是认真:“男朋友这个词怎么啦,本来就是嘛,你都了不会反悔的,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祁殊:“……”

    空调的凉风好像开的不够足。

    “没反悔……”

    祁殊很艰难地回答他,“但是,在学校没事,在你家里,怎么都得注意点儿啊。”

    还注意啥啊,昨天我妈就知道了。

    贺衡生怕自己出来再把祁殊吓得半路跳车逃回学校,就克制住了自己,佯装不满:“都在一块儿了,连个名分都没有,我太难过了呜呜呜呜,我男朋友一点儿也不心疼我。”

    虽然知道他这副样子是装的,祁殊还是被他得有点儿愧疚。

    名不名分先两,主要是自己还有个红鸾星没解决。

    算命不观己身,祁殊就是想算,也根本算不出来师父口中那个”漂亮温柔才貌双全有文化讲礼貌还爱护动物尤其是团团这样的猫”的红鸾星到底在是谁。

    他倒也不是非得见那个红鸾星一面,可人家现在就在阳城一中,没准还知道他跟祁殊搞了对象……怎么想怎么别扭。

    也不知道星象变了没有,要是还没变,得想办法解决了才行啊。

    基于此,祁殊对他多少有点愧疚。偏偏贺衡又是个蛇随棍上的性子,一向最会得寸进尺:“真难过,我男朋友到底喜不喜欢我啊,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过分的无理取闹。

    看起来自己不答应,这人能一直闹下去。

    祁殊无奈,只好轻声回答了一声喜欢。

    可贺衡还嫌不够,继续跟他耍赖:“没听清,呜呜呜我男朋友都不肯大声喜欢我。”

    祁殊:“……”

    还来劲儿了。

    周六下午,公交车上人不少,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还有人坐在椅子上补觉,也不会注意到其中一个带着耳机电话的人到底都了些什么。

    但祁殊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儿极其隐秘的刺激。

    没有人知道电话里在什么,但周围的人能听到他在回答什么。

    祁殊积攒了一会儿勇气,故意很随意地轻声道:“好啦,喜欢你……很喜欢我的男朋友。”

    声音分明比刚才还,偏偏电话那头也安静了下来,居然没吵着听不见再来一遍。

    两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子,起来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儿去。贺衡一天天的嘴上来劲儿,被这么直白的一记直球过来还是招架不住,捂着手机缓了好一会儿:“男朋友申请人工呼吸……”

    祁殊:“……”

    真就没完没了了。

    “不是,我刚刚的话好像有点儿歧义。”

    贺衡努力跟他解释,“我刚刚是需要真正的人工呼吸,不是要继续骚扰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不太信。

    贺衡把手从手机上挪到脸上,捂得严严实实:“真的……男朋友突然表白,我差点儿没缓过来。不信你听听,我现在心脏咚咚跳,比平时快一倍。”

    “不用听。”

    天师在这种时候格外诚实,“我也跳得很快。”

    贺衡一边听着电话里传过来的报站声,一边很有胜负欲地跟他闲扯:“我刚刚问了一下我的心脏,它它跳的更快,是faster。”

    脸上的热度很需要缓一缓,祁殊就顺着他的话题聊:“那我是fastest。”

    贺衡另辟蹊径:“那我申请男朋友再重复一遍喜欢我,这样我就是doubt faster。”

    祁殊闭着眼:“那我就是doubt fastest。”

    失算了。

    忘记室友一直也隐藏了很强的胜负欲。

    而且英语词汇量比自己强得多,再继续下去没准第五轮就是自己还没背到的陌生领域。

    两个人隔着电话都幼稚得不行,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就忽然一起开始笑起来。

    祁殊还在公交车上,虽然笑得肚子有点疼,但挺有素质地没怎么出声,又分神看了两眼门口的站牌。

    怎么还有五站,这个司机开车开得可真慢。

    ……

    从一回家,贺衡就抱着手机在床边笑得没停下来过。

    刘晓兰差不多过了离婚后那个兴奋劲儿,很平淡地收好了离婚证,又把家里还留着的几件贺广杰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包好,正准备扔出去,回头一看自己儿子还在抱着手机笑。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男朋友要来家里高兴,可这幅傻子的样子还是让人没眼看。

    “行了,衡别玩手机了,快去帮妈扔个垃圾。”

    刘晓兰十分善解人意,“然后去公交车站旁边的菜市场逛逛买点菜,不着急回来。”

    这个菜市场的位置得就很详细。

    贺衡正准备去接车站自己的男朋友,高高兴兴地领了任务,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拎着垃圾往楼下跑。

    祁殊从电话里听到了声音,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刚刚是阿姨在话吗?”

    “对啊,我妈让我去公交车站旁边的菜市场。”

    贺衡跟自己男朋友解释,“但我觉得她的主要叙述对象应该就是公交车站。”

    菜市场还是公交车站的先两,这人怎么在家里就这么没遮没拦地电话啊。

    到底是真不怕被家长听到还是粗神经惯了。

    一会儿自己到他家,贺衡不会也没遮没拦地胡吧。

    祁殊格外地忧心忡忡,以至于下车见到贺衡的时候都在皱着眉。

    贺衡很难过:“我男朋友见到我一点儿也不想笑,还苦着脸皱着眉。”

    不仅如此,你男朋友还很焦虑。

    “一会儿到你家,你话真的要注意一点啊。”

    祁殊非常认真地提醒他,“阿姨毕竟刚刚离婚,而且之前还一直因为……因为自己前夫是同性恋的事很痛苦,你万一漏了嘴被阿姨看出来,她接受不了怎么办?”

    在这种尴尬的事上,祁殊用词再谨慎也觉得尴尬。

    贺衡纠正他:“我妈不是因为我爸是同性恋痛苦。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明自己是同性恋,不骗婚,那没有人会觉得痛苦的——祁殊,同性恋本身不会让人觉得痛苦,也不会伤害到别人的。”

    祁殊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不管怎么,阿姨恐怕都很难接受自己儿子也是同性恋这件事。你想跟阿姨,想让阿姨知道我们的关系,也先缓一缓,慢慢来。”

    贺衡拉着他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坐下:“不会,你把我妈想得太脆弱了。”

    祁殊还是不太赞同:“不是脆弱,可……”

    “祁殊,没有人会邀请一个同学或者室友来参加离婚后第一顿晚饭的。”

    贺衡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跟我妈报备的是三人份红烧肉——我妈,我男朋友,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