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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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娜的视线一直绕在路清酒身上,  甚至还推了推曾安的肩膀:“去呀。”

    她的儿子明显犹豫起来:“这是江家的场子,我们这样过去……”

    “喜欢的人遇上这种事你还不上去,怎么这么……”

    “怂”字还没出口,  吴娜忽然哽住。

    遇事能躲则躲,  不要强出头,难道不是她教给曾安的吗?

    那边的争执清晰入耳。

    “宋少爷,我不就是跟他开个玩笑,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让我的脸往哪里放……”

    宋霄眨了眨眼睛,  把路清酒抱得更紧了些,笑了笑:“你是个什么东西呀?我都不认识你,  为什么要在意你的脸?你的脸又不好看。”

    中年男人恼羞成怒,  却敢怒不敢言。

    都知道宋霄不在华国长大,用词不准。

    可他有时貌似天真无厘头地讽刺一句,  能骂得人头疼脑热,气得手抖腿软,却没人敢问他是不是故意的。

    路清酒被他揽着,紧绷的身体好像在宋霄怀里放松下来,漂亮的大眼睛目不斜视地凝望宋霄的侧脸。

    眼睛好看的人,  看谁都深情。特别是路清酒眼眶轮廓深,眼睛大,弧线却微微下敛,  长久地注视一个地方,  就会有几分沉醉和陷落的意味。

    吴娜叹了口气,  忽然对曾安:“你没戏了。”

    “……什么意思?”

    “傻儿子,要是有一个人救你于危难,另一个人待在原地冷眼旁观,  你会爱上哪一个?”

    终于摆脱了惹人厌恶的纠缠,路清酒被宋霄拉到角落里,心怦怦直跳。

    宋霄轻轻碰上他的肩膀,想安抚他。可是路清酒下意识跳了起来,后退半步。

    无比自然的动作,忽然变得别扭了。触碰过无数次的指尖,忽然也变得滚烫了,像烧热的铁块烙在他身上。

    “哥哥,我能保护你,不要怕。”

    “谢谢你,你……”路清酒不敢看宋霄的眼睛,像往常一样找着不着边际的玩笑话,“你站在我背后,我就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什么意思?是我站在哥哥身后,哥哥就更安心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

    “那为什么遇到危险不叫我?我很担心你啊。”宋霄满脸不开心,伸出手作势要牵着他,“从现在起,不许离开我半步。”

    “我知道了,你……你先不要碰我。”

    宋霄一脸困惑地松开手,但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仿佛怕他突然消失。

    叫着弟弟的人已经长大了,比自己还要高挑,也许靠上他的肩膀,都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可是好像会把自己烫到。

    不知无言相对了多久,路清酒忽然看到远处有个熟悉的高瘦人影,戴着金丝眼镜,朝他们这边走来。

    江潋川拨开人群,对他颔首欠身,笑了笑:“邀请来的客人这样没有分寸,我作为主人家应该对你一声抱歉。”

    机不可失,他正愁找不到江潋川问个清楚。

    不必面对宋霄灼热的眼神,路清酒浑身放松下来:“江二少,我们去阳台上单独聊两句,可以吗?”

    宋霄立刻不乐意了:“哥哥,我了不要离我太远……”

    “你实在担心的话,就等我一会儿。”路清酒刚抬头看宋霄一眼,又压不住隆隆的心跳声,语气也弱了许多,“对不起,总给你添麻烦。”

    会场周围一圈都是能容纳三五个人的狭的阳台,本身就是为单独谈话而准备的,像露天的会议室。

    开阳台的门之前,路清酒低头看了一眼江潋川的手腕。就在谈话之间,胳膊随意甩了几下,本来就深的伤口扯开,又撕出了血。

    抬头,江潋川一脸漠然淡定,但细看嘴唇发白,已经没有血色了。

    “……”兄弟,受伤了要止血啊!

    路清酒眼尖地叫了一个医务人员过来,等对方帮江潋川包扎好,才走上阳台。

    眼下他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江二少,你不疼吗?”

    江潋川吹着凉凉的夜风,端详了手上的伤口和绷带,又看了看路清酒,颇有几分懵懂好奇。

    “痛觉是有的,我做过一次检查,神经感知功能正常。”

    “……”谁问你这个了?

    “哦,你是觉得我该喊疼吗?”

    “一般人都会喊疼吧。”路清酒看到那仿佛有半厘米深的玻璃切口,皱着眉头,自己都替江潋川觉得疼。

    “确实。”江潋川很捧场,“嘶,好疼。”

    “……”你演技太差了!!!

    江潋川自己却不尴尬:“你是第二个问过我疼不疼的人,我想我应该感动的,谢谢你。”

    “……”

    路清酒猜,第一个人一定不是他爸也不是他哥,估计是他妈妈。

    看着江潋川半真不假的笑,他心想:懂了,你家里确实没有什么脑子正常的人。

    路清酒压下心里的别扭,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邀请我?”

    江潋川扶了扶眼镜,手指抬到上空,指着远处的钟楼。

    红光绕着巨大的表盘,犹如恶魔带着血色的独眼。

    “每到宴会开始,父亲喜欢带着大哥在钟楼上俯视如云的宾客,这样伸手就能将他们捏在掌心。”

    路清酒远远地抬起头,看不清钟楼上是否有两道自以为睥睨众生的视线,可他自己拳头紧握,心里最深的痛楚被这份轻蔑刺伤。

    “我想让你来看看,看清楚他们藐视人命的傲慢。”江潋川量着他,眼里竟然有几分期待,“现在我要问你,你对我们家,真的一点恨意都没有吗?”

    “……三年了,都忘记了。”

    “路清酒,你知道吗,我的妈妈每天都会对着镜子练习自己的笑容,找到最完美的弧度。可是她骗得过所有人,唯独骗不过我。她,我从长了一双能看破伪装的眼睛,所以她非常讨厌我。”

    “前几次见你,我还不能确定,因为我不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人,你恨的不是我。可是刚才你看到我大哥伤到我,明明很害怕,为什么没有走呢?”

    江潋川每多一个字,路清酒就感觉凉意砭肌刺骨,勉强扶着栏杆,才支撑得起自己的重量。

    “你看到真正的仇人在你面前伤别人,挪不开脚步了。”

    “你在想,这样残暴的人,为什么还活在世上?”

    路清酒恐慌,又冷漠。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谁没有伪装?谁没有过谎?

    看出来了又有什么了不起?最终只有表面的言行,才能作为实实在在的证据给他定罪。

    “江二少,放在以前,何先生那样的人根本不敢碰我一根手指。现在他对我动手动脚,你看我敢反抗吗?你从没有失去过现在的生活,知不知道普通人连过日子都很艰难?我只想好好活着,以前的仇恨和我没有关系,不必再来试探我了。”

    路清酒直视着江潋川,慢慢攒出了泪水,也不管江潋川信不信,直接把多年的演技放飞出来。

    然而江潋川真如他自己所,有一双过于通透的眼睛。

    “你是真的想哭就能哭出来啊。”路清酒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江潋川伸出缠着渗血绷带的右手,好像想去擦一擦,又为了礼貌收了回去,只了一句,“别哭了。”

    “……”虽然我知道你不信,但还是得哭完,不然很尴尬的。

    “你真的很有意思,以后我会再邀请你的。”

    路清酒终于停止啜泣,自己擦干了眼泪,抬起充满血丝的大眼睛:“江二少,你放过我吧。”

    “别紧张,不定下次来参加的是葬礼。我的嫂子断了腿骨,我伤了手腕,你可以期待一下我们两个人是谁先走。”

    路清酒想起江家兄弟二人的争执,琢磨他话里的含义,只觉得完全不敢细想:“你嫂子是?”

    “是男人,跳舞很好看。以前一票难求,不过现在断了腿不能跳,没有地方买票了。”

    “那他的腿……”

    “跟我一样。”江潋川抬起手,像面对江潋泽时一样又诡异又欠揍地晃了晃伤口和绷带。

    路清酒不出话来,沉闷的空气压迫得他心口发紧,只想赶紧逃离,对这个思维怪异的仇家的儿子眼不见为净。

    江潋川也很识趣,摆摆手让他离开,只是推门之前嘱咐道:“宋霄好像看到我把你惹哭了。回去之后记得帮我在这祖宗面前解释一下,我可不想得罪他。”

    “……”

    宋霄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像观看默片电影一样,注视着路清酒与江潋川的对峙,最终看到路清酒落泪,心里揪紧,却不能推门去扰。

    玻璃隔开了声音,无法越线触碰,就像他和路清酒之间,明明能看到彼此,却从来不坦诚。

    江潋川伸出手,似乎想擦掉哥哥的眼泪,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宋霄直接愣住了。

    江家和路家有什么仇,他都历历在目,江潋川总不可能失忆吧?动作这么亲密是什么意思?

    宋霄一脑门官司地等两人完话推门走出来,想抱抱受了一晚上惊吓起伏的路清酒,可是路清酒好像怕被烫到一样又往后缩了一步,脸红得能滴血。

    “阿霄,别碰我,我心里很乱。”

    “连他都不放过你吗?”

    “嗯?哦,是的……”

    “你可以拒绝他啊!”

    路清酒愣了愣:“我……算是已经拒绝了吧,他应该短期之内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那就好。”宋霄放下心来,伸出手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他们都是坏人,哥哥跟我回家,不要理他们。”

    “别抱着我!!!我了我心里很乱!!!”

    “……?”

    不是拒绝了江潋川,问题解决了吗?怎么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