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组之后消息闭塞,  只有半夜收工的时候才能看手机。

    第一天刚收工，端木棠就来电话，忧心地问：“阿酒,  热搜上的事情怎么还没有辟谣？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有阿霄的工作室帮忙,  不用麻烦您了……”

    “我已经联系公关团队帮你压热搜了。”

    路清酒惊得差点跳起来：“等一下，我还没和您签约，不能欠您这么大的人情！”

    “以后签上不就行了？”端木棠笑语温柔，春风和煦,  “起来,  你为什么还不愿意签字呢？是我提出的条件不够好吗？”

    “不……”

    正是因为条件太优渥，他才不敢答应。

    “阿酒,  你一直不太相信我,  宋家的事情上也不愿意帮我的忙，我是做错什么事,  还是哪里让你误会了？”

    “您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但是签约……”

    端木棠的嗓音里仍然有笑意，听来却让人不寒而栗：“就算宋霄能帮你，没有我的保护,  你在圈子里一样可以寸步难行。你待在我身边图金钱名利，现在条件摆在你面前，为什么不愿意签？”

    路清酒深吸一口气。

    端木棠急着让他签约,  天天把他带在身边参加各种晚宴,  一定是对他有所图。

    段位太高,  他必须得拿出更好的演技来试探了。

    “我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我很害怕，怕哪天您突然就不再愿意帮我了。”

    电话对面,  端木棠声音柔和了许多：“抱歉，我总是忘了你这几年过得有多辛苦。”

    “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如果您平白无故对我好，我，我只会觉得不安……”

    端木棠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可能是沉迷你的美貌，爱上你了吧。”

    “……”

    大意了！居然把他的试探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路清酒挫败之余又有点无奈：“您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要是认真的呢？”

    “……”鬼信。

    “阿酒，你知道我最喜欢漂亮又聪明的人，你刚好都符合。”

    “……”路清酒心里想骂人，但只能陪他一起演完这段，“我觉得爱情是最靠不住的。”

    “我却觉得爱情的滋味是最美妙最芬芳的。”

    “……”你在这写诗呢？

    演完一段别扭的恋爱观交流，路清酒差点失去表情管理，默默想着下次一定要查清楚端木棠的目的。

    回到卧室，宋霄已经洗完澡，正坐在床上擦着头发。

    他们演情侣，又是CP，默认住在同一个房间，分两张床。

    完电话回来，宋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滑着水珠，苍白温润的脸上有一双饱满的嘴唇，浴袍下盖着的是挺拔有力的线条。

    路清酒忽然意识到，宋霄真的长大了。

    他们在出租屋里挤在一起睡，好像还是少年时亲密无间的玩伴。

    现在一床之隔，碰不到了，却多了些抓心挠肝。

    宋霄没话，他先耐不住了：“你怎么不问我们聊什么了？”

    宋霄从剧本里再次抬起头：“哥哥和喜欢的人聊天，不需要告诉我呀。”

    “……可是你之前不是很讨厌他吗？”

    “不管你喜欢谁，都是我的哥哥。”宋霄的手藏在被子里，眨巴眼睛，认真地，“哪怕哥哥真的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也是我心里最好的哥哥。”

    “……”你觉悟太高了。

    宋霄只是为他考虑，怕他爱错人，才会一再劝阻。劝不动了，自然会听之任之，不再管他。

    合情合理，毫不越界。

    路清酒看着宋霄淡定的表情，心里泛着无力的酸涩，咬牙：“他刚才，他好像爱上我了。”

    在路清酒看不到的被子里，宋霄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了紫红。

    端木棠……

    模仿路清酒的父亲也就算了，怎么把自己当父亲还当出感情来了？

    宋霄有股冲动，要把顾渊透露给自己的陈年往事，还有周昊查出来的，抹黑路清酒的营销账号所归属的公司，一条一条事无巨细地抖落出来。

    可是想到路清酒透过那双狡诈的眼睛，望向另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又作罢。

    于是，只能继续掐自己。

    “这是好事啊，哥哥不也……不也喜欢他吗？”

    路清酒愣了一下，也紧皱眉头盯着他，好像要从他脸上抠下什么细节一样：“那，那你，我要和他在一起吗？”

    “不可以！！！”

    见宋霄这样激动，路清酒努力绷紧表情，憋着笑，暗暗有些期待地问：“为什么啊？”

    宋霄的手仍然埋在被子里，表情十分严肃：“……他是开娱乐公司的，在活动上露脸很多，容易被拍到，影响我们营业。”

    听到这么正直的回答，路清酒简直要把自己的牙都咬碎了。

    算了。

    自己不过是胡思乱想，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

    背后发布黑料的人显然没有因粉丝的坚信和支持而退却，反而变本加厉，根本没把粉丝的辟谣放在眼里。

    最初只是路清酒想要拆CP，后来莫名其妙冒出很多“业内人士”出来发一些子虚乌有的“爆料”，将拆CP的风波上升到了攻击人品。

    他忘恩负义，靠宋霄蹭上热度之后又要甩开。

    他没有契约精神，现在的CP都有签约，营业到一半却签了端木棠的公司，是明晃晃的违约。

    先前执着于嘲讽他的人终于找到了战场，杂着本来就浑水摸鱼的水军账号，将嘲讽蔓延开来。

    【我就了，蹭热度早晚翻车。】

    【路清酒根本配不上宋霄，这个CP假得要命。】

    然而还有一些粉丝的声音，被淹没在乌烟瘴气的声浪里。

    【一整季综艺追下来，我们能看出阿酒是个多温柔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

    【CP合约跟经纪合约根本不是一个东西，断章取义有意思吗？】

    舆论渐渐有倾颓之势，路清酒今晚第三次被宋霄按着手腕逼他放下手机。

    “哥哥，不要看评论了。”

    他茫然放下手机，目光却依然在屏幕上。

    “维护名声好难啊。”路清酒抬起头看着宋霄的眼睛，“明明前些天还好好的，只不过有几个人暗地里煽风点火，就烧起来了。那么多天建立起来的信任，一碰就碎了。哪怕我问心无愧，都……都没有用吗？”

    “哥哥，都过去了……”

    路清酒轻声：“要很多年才能走出来的。”

    宋霄紧紧抱住了他：“这一次不管多少年，我都陪你。”

    片刻后，路清酒感觉宋霄身上传来同样的愤怒和颤抖。

    原来抱着自己的人也痛苦。

    他痛苦了，自己会心疼。

    那今晚，两个人岂不是要无休止地悲伤下去吗？

    路清酒默默抹掉脸上的几滴眼泪，笑着：“还是有很多粉丝为我话的。”

    两个人的怀抱还没有分开，路清酒的手机就亮起了来电。

    看着屏幕上的“端木棠”三个字，路清酒喃喃道：“他来得好及时啊。”

    “他……”宋霄的声音戛然而止，最终什么也没有。

    路清酒去了阳台，宋霄看着推拉门关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哥哥，他最容易被细节感动。

    可是端木棠能及时来电话，根本是因为……

    他本想让哥哥流连在端木棠伪装出的亲情的温柔乡里再醉几天。现在却觉得，哪怕哥哥把自己当坏人，他也不能再放任哥哥继续沉迷下去了。

    路清酒接了电话。

    端木棠听起来很是担心：“你真的不算签我们公司吗？宋霄的工作室毕竟是他自己的团队，根本不可能对你上心，我能给你更好的公关力度。”

    “您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路清酒嗓音温柔，脸色阴沉，“如果您不给我理由的话，我受之有愧。”

    半晌，沉默的拉锯战在两人之间终于落幕，端木棠好像下了重大的决心，坦白道：“你有没有看到剧本里，有一个三年前，在你父母身边出现的配角？”

    “……”

    剧本里有个人物，三年前受主角父母帮助，度过了难关。却是主角家里图遭变故，父亲去世之后，第一个撤掉所有资金，去投奔竞争对手的。

    “阿酒，我是按照长相来挑演员的。你觉得这个人的演员，像谁？”

    “那个角色的结局不是很好。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想要弥补，最后还是来不及，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路清酒按捺住内心的困惑和震撼，笑道，“您怎么让编剧把自己写得这么惨？”

    “我对你有愧，想要补偿。这下你信了吧？”

    可是一个因背叛而愧疚的人，并不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路清酒想起康柏楠。

    那可是他的亲舅舅，在他的饮料里下药的时候也毫不手软。

    热搜广场下无数黑料和嘲讽在路清酒脑海中不断闪过，他轻声问道：“您觉得这次抹黑我的人是谁？我最近安安分分的，并没有惹到什么人。”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在江家宴会上，骚扰你的那个何老板——他也开娱乐公司。”

    那位姓何的老板用言语骚扰他的时候，端木棠不在场。江家爱面子，不会将自己请来的宾客骚扰他人到处提起。

    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这个节点，脱口而出，无比顺利地提起。

    大概是早就好了草稿吧。

    “是吗？可是都过去很多天了，他这么想报复我，为什么不趁早呢？”

    “……”端木棠沉默片刻，“阿酒，别管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帮你解决舆论。你和我签了约之后，公关团队都随便你用。”

    “您知道吗？妈妈走之前的那三年，过得很辛苦，我周末都睡在她的办公室陪她，可是从未听她对您有过一句怨恨。”

    端木棠明显愣了一下：“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对背叛自己的人毫无怨言？”

    “您不相信世界上有人会以德报怨吗？”

    “是我唐突了，也许路夫人就是这么善良……”

    “怎么可能？妈妈最讨厌以德报怨，最崇尚以牙还牙了。”路清酒笑道，“我高中三年，连您的名字都没听到过。我妈妈根本想不起您这号人物，您可别太把自己当年的背叛当回事了。愧疚可以收一收，这点舆论我自己还能解决。”

    路清酒语气温柔，甚至有点甜腻，是试验了无数次的嗓音。用这样的嗓音话的时候，不管得多过分，对面的人一般都找不到任何理由跟他生气。

    果然，端木棠整个人的气焰都消去了一半：“我想起来了，你时候和路夫人性格一模一样，都……”

    嘴巴都挺毒的。

    路清酒心里替他补充完后半句，

    反正是端木棠想尽办法和他签约。

    不刺激对方一下，对方根本不会把目的坦诚相告。

    对付一个比路清酒自己还会太极绕弯子的人，与其温柔礼貌，还不如张牙舞爪，急攻猛进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