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A+A-

    拍摄进行到后期,  感情戏都越来越暧昧,故事主线也越来越跌宕。除了早先拍过的一场吻戏之外,剩下的场景都让人演得很过瘾。

    被宋霄按着肩膀练了好几次对视和台词之后,  路清酒不敢再别扭了,  NG的次数少了很多,感情流露也越来越自然。

    他们在镜头里亲密无间,在镜头外保持着距离。

    除了宋霄偶尔非要缠着他,在候场的粉丝面前多一点互动之外,  称得上是相安无事。

    今天是宋霄二十岁的生日。

    路清酒提前好几天联系了剧组的人,  订了一块大蛋糕,准备在拍完最后一场夜戏之后给他惊喜。

    蛋糕还没推过来,  宋霄先悄悄从身后抱住了他。

    正在准备惊喜的路清酒一个激灵,  浑身抖了一下:“你你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哥哥不会忘了吧?”

    “……”怎么可能忘?你再多等几分钟不行吗!

    宋霄也不顾他的抗拒,  依然抱着他。

    夜晚的风将宋霄的轻声细语吹进他的耳朵,无限地放大。

    “哥哥,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陪你一起长大。”

    路清酒愣住了。

    这是一句戏里的台词,主角不告而别之后,他的恋人一直苦苦等着他的消息,  在思念和后悔的纠缠之下,最终助他一臂之力,手刃仇人。

    临近结尾的时候,  恋人用这句台词告诉主角,  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陪他度过最脆弱的时光,  只能在背后默默思念,默默支持。

    最初看到这个场景,路清酒就已经哭了出来,  心想:这么完美的恋人是真实存在的吗?三年前要是有这么一个人,替他报仇,还这么爱他,他该有多幸福啊?

    “阿霄,你太入戏了。”

    “不是入戏……”

    宋霄呼吸急促,有许多话堵在心里不知从何起。

    端木棠送来的剧本草稿,只是将当年的事情还原了而已。

    所有的感情戏,所有诉衷肠的台词,都是他和剧组商量好,一句一句加进去的。

    不是为了营业,只是为了弥补年少又渺的自己。

    忽然,剧组的人从四面喷了彩带,路清酒挣脱他的怀抱,绕去另一边,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蛋糕推车,递到宋霄面前。

    “生日快乐。”路清酒笑道,“谁我忘了的?”

    今晚,夜空之下有一处热闹的角落,充满祝福和欢声笑语。

    路清酒悄悄看着宋霄在烛光中的侧脸,自己也像被烛光点亮了温暖。

    如果这部戏永远也不会拍完,他是不是就可以沉浸在大仇已报的美梦里,和少年时早就对他心动的“宋霄”厮守终生了?

    可现实里,自己是他们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宋霄对他的悸动,也不过是擦边走火的春意。

    他不禁想着:要是你喜欢我就好了。

    你喜欢我的话,我就不报仇了。

    我们就像戏里的两个人,赶走了恨,只剩下爱,从此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烛光还没有熄灭,宋霄忽然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抹掉了他颊边的眼泪。

    剧组的人围着宋霄,看着他闭上眼睛,轻轻一笑,慢慢地:“我希望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然后吹灭了蜡烛。

    回到酒店的房间,门口的玫瑰花从一支变成了一整束,最后的结局仍然是进了垃圾桶。

    多余的礼物和花束几乎成了路清酒和端木棠之间的暗号,看着躺在垃圾桶里被折断的玫瑰,路清酒叹了口气,拨通了电话。

    路清酒主动问道:“您今天在烦恼什么呢?”

    他当个合格的倾听者,端木棠自然也配合,不会和他拐弯抹角。

    “江潋泽不知道被谁挑拨,开始怀疑上次那个项目是我故意做的手脚。”端木棠一贯从容自信,此时的声音也添上几分暴躁的恼怒,“谁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不知道背后出手的人是谁,却正中他下怀。路清酒本以为还要等数年才能挑拨江潋泽和端木棠之间微妙的平衡关系,那个背后的人,竟然大笔一挥,做到了他渴望却不能插手的事情。

    “您和他的关系已经没有任何修复的余地了吗?”路清酒压住心里的激动和害怕,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冷静。

    他望着头顶皎洁的月色,只觉得身上更冷了,裹紧了毯子,也无法掩盖忽疾忽缓的狂风。

    一直埋着的危险倒计时,终于响了。

    “江家怀疑是我把两家之间的机密泄露出去了,我很冤枉啊。”

    “那您算怎么和他们解释?”

    “他都开始怀疑我了,还能留我吗?”端木棠叹了口气,“本来不该走到撕破脸的地步的。”

    端木棠被江家怀疑泄露机密,被逼到走投无路,替罪羊大概该上场了。

    比想象中要早得多,路清酒几乎没有防备。

    果然,电话对面的人轻声笑道:“阿酒,等你拍完戏,我想约你见个面,聊一聊江家的事情,可以吗?”

    路清酒应了一声“好”,挂掉电话之后,脑海中又整理过所有的关系,手指划着微信列表,最终停在了一个沉寂很久的聊天框上。

    【飞,拍完戏之后,我想见一下江二少。】

    ……

    两个月后,《既往》杀青,顾飞替他联系江潋川,终于有了回信。

    发来了一个电话号码。

    路清酒带着忐忑的心情拨通,江潋川还没听见声音就知道是他,开门见山地拒绝道:“我现在不方便见你,但我知道你要什么。”

    “……”你怎么就知道了?

    和这种人沟通,真的搭不上他的思维。

    端木棠和江家关系的裂痕出现得太快,他猝不及防。

    万一端木棠推他出来挡枪,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时之间,只能想到和他见过好几次面的江潋川。

    偏偏江潋川长了一双看透人伪装的毒眼,他也不知道自证清白,能有几分效果,又能不能传达到江潋泽的耳朵里。

    他还没开口,江潋川慵懒的声音就从电话对面传过来:“哦对,你知道我们家所有人的电话都是被我大哥监听的吧?哟,大哥,如果你在听的话,对面是路清酒,我高中的同学,被你害死了妈妈然后挖走了舅舅,还被你请来的客人调戏的那个。”

    “…………”

    江家有没有一个会人话的正常人?

    “事到如今,我没什么不敢的。”路清酒压下自己内心的恐惧,笑道,“江二少不如,你猜出什么来了?”

    “端木棠每天和我大哥见面,表面上了什么,实际上想了什么,我心里明镜一样呢。哟,大哥,你听到没?你隔了这么久才发现端木棠有二心,我觉得你很傻。”

    冷汗已经从背后冒了出来。

    他生怕江潋川直接点破他有复仇的心思,真被暗处监听着的江潋泽一字一句地听进去。

    那他这次电话就完全是莽撞送死了。

    “放心,我也不想让你死啊。”江潋川好像隔着电话都听出了他急促呼吸里的恐惧,轻描淡写地笑道,“你这么有趣的一个人,我还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葬礼呢,怎么能让你走在我前面?”

    “……”

    懂了,江家真的没有一个会人话的正常人。

    路清酒声音艰涩,丝毫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脑海中已经冒出江潋川镜片后毒蛇一样的眼睛:“……你没道理救我。”

    “嗯?你这么聪明还想不明白啊?”江潋川明知被监听的风险,竟然声音越来越放松,隔着电话和他聊了起来,“端木棠被我大哥讨厌,最多就是点生意上的损失。你一无所有的,被我大哥盯上岂不是要没命了?一个强,一个弱,我当然救弱的那个。”

    路清酒想起那天晚宴,江潋川指着别墅群里诡异的红色钟楼,笑着问他恨不恨江家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傲慢。

    他那时对江潋川满心戒备,不敢细想话里的含义。此时却忽然真切地感受到,没有实权的江家二少,和他大哥完完全全是两类人。

    “……谢谢。”

    “先别谢我,我自己都快死了,不一定救得了你。”

    路清酒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触动,嗓音也惊慌起来:“你怎么了?!”

    “哦,我刚才电话里骂我大哥是傻子,他回来的时候肯定气疯了……你干嘛这么紧张?”

    “……”再担心江家的人一次,我就是傻子。

    路清酒平复呼吸,正不知道该如何结束通话,就听江潋川笑着:“你是世界上第二个为了我紧张的人了,葬礼那天可千万要来啊。”

    “……”行了,知道了,你闭嘴吧。

    端木棠约他见面,约在了路清酒十分眼熟的一个会所。

    走进去,路清酒发现连包厢都是一模一样的。

    是他那天算计康柏楠,他对江家有二心,告发给江潋川的地方。

    地方是谁选的?怎么会这么巧?

    就好像刻意唤醒他的回忆似的。

    端木棠终于推开了门。

    许久不见,他的穿衣风格仍然是熟悉的简洁稳重,扑鼻的香水气味,仍也然是自己熟悉的冷香。

    他举手投足之间,还有自己父亲的影子。

    他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他最想谈的话题:“阿酒,我一直没有仔细问过你,你对江家到底是什么看法?”

    路清酒笑道:“早就忘了。”

    端木棠眉头一皱:“你你贪图我能给你的名利和地位,那为什么不愿意签我给你的合约?我找不到任何你愿意留在我身边的理由。”

    路清酒余光瞥向四周,看着熟悉的装潢,和结满水珠的玻璃杯,脑海中闪过康柏楠歇斯底里的模样。

    上一个对他着愧疚和弥补的亲人,在他的饮料里下药。

    眼前这个模仿他亲人的外人,也在看似温柔的香风里埋了陷阱。

    忽然想明白了。

    端木棠想录下他对江家有仇恨的话,然后将“泄露机密”的事情栽赃给他。

    哪怕他只是一个明星,根本不该有机会接触什么商业机密,都不重要。

    哪怕他过去几个月都在拍戏,也没关系。

    只要他出一句恨江家的话,被录下来,就能当他想挑拨两家关系的证据。江潋泽会在一个长期的生意合作伙伴,和一个无足轻重的炮灰之间,选择处理后者。

    他们不需要真相,只是需要走个过场而已。

    太可惜了。

    这一招是我玩过的。

    他眨了眨眼睛,甜甜一笑,给不知藏在哪里的微型监听器听:“因为我爱慕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