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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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桃桃到家后径直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不论在外面遇到什么样的糟心事,洗完澡睡一觉,心情就会好很多。

    在浴室里,以一种无念无想状态近乎机械式地走了个程序,一直到裹好浴巾站在镜子前,阮桃桃才想起自己今晚的‘落荒而逃’。

    怎么就哭了呢?

    明明已经预想过无数次再遇见时的情景,她常常盘算着要把邹嘉越数落到痛哭流涕,让他知道刻意躲着不见自己是一种多么过分的恶劣行径。

    但,怎么也没想到,先哭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只是因为邹嘉越问了她一句:你后来去了意宁大学?

    她就委屈到泪水夺眶而出。

    男人发问的时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流露出太明显的颤动。

    阮桃桃的心也随着这神情坠入谷底。

    原来,除了当年的避而不见,他根本就没相信自己最终会选择去意宁大学。

    原来,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对自己没有半分心动过吗?

    可他当年明明不是这样……

    他过,‘我们意宁大学见’。

    可他最终为什么去了枝南大学?

    吹风机在耳边不断发出噪音,阮桃桃理不清头绪。

    不如,抽个空再去找他一趟,直接问清楚好了。

    但,会不会又是自己一厢情愿?

    不定,在邹嘉越眼里,自己是个阴魂不散的人……

    阮桃桃烦躁的关掉了吹风机,潦草地敷上一片面膜,走出浴室,躺倒在了床上。

    阮桃桃躺了会儿,睡意已经笼罩了她,可害怕就这样睡去面膜会干在脸上,于是只好摸出手机来醒醒神。

    她点进微信扫了一眼会话列表,最新的消息来自蔚桐。

    【我领导让我来问问:邹嘉越想要你的电话号码,你要不要给?】阮桃桃盯着这行消息久久未动。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己当年亲口出的话没有做到,反而对信守诺言的人表示震惊。

    在这种情况下,又来问自己要电话号码。

    阮桃桃邹起了眉头。

    这是在干什么?

    她不理解。

    食指轻轻敲击着手机边框,阮桃桃给出了回复。

    【你给他吧。】正好,我也有好多事情想一次问个清楚。

    *

    手机响了一下。

    邹嘉越很快按住了手机,但多少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

    他深吸口气,缓了两秒才将手机翻过面来。

    宋颀年没多话,直接扔了一串电话号码过来。

    邹嘉越看了三遍,将这串号码记在脑子里,然后才迟迟地开始新建联系人。

    姓名那里他想也没想,很快就敲上了‘桃桃’两个字。

    邹嘉越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还愿意给自己一个交流的机会,总不算是一盘死局。

    他起身去洗了把脸,碰过凉水,人也清醒了些。

    这才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通,两边都久久无声。

    邹嘉越先开了口:“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正压抑着极深的情绪。

    阮桃桃鼻头一酸。

    她咬了咬嘴唇,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避免再次错失提问的机会。

    “你为什么道歉。”

    “替高一的邹嘉越道歉,也为我今天的话道歉。”邹嘉越的身影里满是郑重,“并不是不相信你会去意宁大学。”

    阮桃桃没有话,伸手扣了扣枕头边。

    他这样老老实实地上来就道歉,甚至能敏感捕捉到自己今天哭的原因,这让她舒服了不少。

    至少证明,这么多年,自己并不是一个笑话。

    “我上大学之后找了你很久。”阮桃桃低声着,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上了些委屈,“意宁大学迎新报道三天,我第一天上午就到了,接下来的两天半,我在每个学院的报到处问有没有一个叫邹嘉越的人。”

    阮桃桃想起那个炎炎九月,那年的秋老虎格外声势浩大。

    她揣着满心的欢喜去学校报到,以为很快就能见到邹嘉越了。

    当时的她算前尘往事既往不咎,她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难处,重要的是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阮桃桃想好了再遇见的场景,她要神气地同他炫耀:你看,我考上意宁大学了哦。

    接着,就算他躲避自己也没关系,只要他按照约定来了这里,她会更明显地追他,她要直接了当地问他:喂,邹嘉越,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随着一个学院一个学院地问过,希望一次次落空过后,阮桃桃失落又迷茫。

    而后,心中升起巨大的惶恐——比起想要质问邹嘉越为什么没有填报意宁大学,她更害怕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与他见面,害怕两个人就像是分别落入许愿池的两枚硬币,在茫茫硬币海里,再也无法相遇了。

    阮桃桃高中时代用的号码,因为高三时忘记缴费了,停机三个月之后被回收了。雪上加霜的是那个企鹅号寒假的时候被盗了,而因为手机号无法使用了,她也无法找回企鹅号。

    当时发现企鹅号被盗之后,阮桃桃并没有着急。她一直坚信着,只要上了意宁大学就能再见到邹嘉越,他之前的逃避,一定是因为家里出了事情,他一时无法接受,拒绝和熟人交流。

    随着最后一个学院迎新处的学姐翻完名单,告诉她没有叫邹嘉越的人,阮桃桃彻底慌了心神。

    阮桃桃清楚的记得,自己头昏脑涨地从最后那个学院的迎新帐篷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暑气太重,她觉得有些头晕,晃了晃脑袋,仰头看见了澄澈如洗的天空,那么空茫、那么遥远。

    当时的她迷茫又绝望,只觉得天地浩大,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

    邹嘉越满是心疼,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对不起,桃桃。”

    他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双眼,嘴角紧抿,皱起的眉间压抑着自我厌弃的情绪。

    良久,他恳求地问道:“如果明天你有时间,我们见面坐下来,好吗?”

    见她不语,邹嘉越补充着:“只是这样一个电话就把所有的话完了,显得很没有诚意。桃桃,我们抽个时间面对面聊,好吗?你想知道的,我都解释给你听。”

    *

    阮桃桃和邹嘉越约了第二天上午见面,地点是一家众咖啡厅。

    邹嘉越提了需求,找朋友问到的地方,是环境不错,而且客人不算太多,比较适合聊天。

    两人约了九点半见面,邹嘉越提前了半个时,九点就到了店里。

    如朋友所言,尽管是周六这家店的人也不算太多。

    邹嘉越挑了一个光线好、又不太晒的位置坐下。

    他昨晚失眠了,一直到凌四点才勉强睡去。今七点又醒了,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所以再难睡去。

    此刻他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觉得刺眼到他有些晃神,整个人都有点不太清醒的感觉。

    店员给他端上来一杯冰美式,邹嘉越低声了句谢谢。

    他拿起咖啡,刚把吸管送入嘴里,听见门口挂着的风铃轻响。

    有客人进来了,邹嘉越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一眼。

    玻璃门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晕出极好看的光泽,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推门而入的那一个瞬间,在邹嘉越眼里仿佛被加了慢动作,而这段慢动作的配乐,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阮桃桃今天穿着白色上衣和浅蓝色牛仔裤,高高扎起的马尾同衣服一起营造出了一种青春洋溢的氛围。

    推开门后,阮桃桃没有张望,她径直去吧台点了单。

    依然如同多年前一样,阮桃桃对食物还是有些选择困难。

    邹嘉越坐在不远处看着她,阮桃桃一脸十分苦恼地样子,轻轻皱着眉头盯着菜单。

    他没有出声,就这样神情专注地看着。

    这种场景,是他多年来的奢望。

    那个女孩一定被他伤透了心,所以,他没敢想着能再和她有联系。

    但还,是想再看上一眼。

    他想着,如果能稍微近一点就好了,如果能多看几分钟就更好了。

    最奢侈的愿望已经在此刻达成了。

    甚至老天还给他升了个级,让他有朝一日还能同她面对面地上话。

    不知过了多久,阮桃桃终于点好了单。

    她觉得有人一直在看自己,于是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便顿住了。

    迎着她的目光,邹嘉越同她了个招呼,有些局促地站起了身。

    阮桃桃也同他点头致意,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两人坐下后,阮桃桃跳过寒暄,开门见山地问:“你当年为什么没有去意宁大学。”

    “桃桃,我填报了意宁大学的。”邹嘉越冲着她抱歉地笑,语气里尽是心酸与无奈:“但是,直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来的那天,我才知道我被枝南大学录取了。”

    阮桃桃有些意外地抬眉。

    来的路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也想过邹嘉越可能会给出的许多不去的理由。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阮桃桃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呆呆地看着邹嘉越。

    “我父亲……”邹嘉越皱了皱眉头,“嗯,他瞒着我,在最后一天改了我的志愿学校和专业。”

    “为什么?”阮桃桃下意识问。

    邹嘉越勾了勾嘴唇,自嘲道:“可能是觉得如果我离开枝南,他就没办法和我继续上演父子情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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