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在杨市郊区的薇馨庄园举行。

    薇馨庄园是私人土地,?占地极大，中心是月亮湖，其它地方种着不同品种的鲜花,?铺着草坪,?对外售票开放。庄园的参观票价高昂,?但庄园内除了花草和湖,?只有一些具有异国风情的型建筑物,?最大的玻璃宴会厅不开放参观,?没有其它游乐设施,?十分对不起票价,?所以游客很少，来访的游客基本都是过来拍婚纱照的。薇馨庄园是杨市最大的婚纱照拍摄基地之一。

    因为被包场举办婚姻，庄园暂时停止对外售票,?里面重新布置了一番。

    玻璃宴会厅焕然一新，张灯结彩，到处装饰着百合花，围绕着月亮湖，靠近宴会厅的一大片草坪摆放着欧式的餐桌椅,?放着精致的自助餐，餐具是成套的华美瓷器。宾客们衣冠楚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地,?气氛愉快。提琴演奏者在宾客间穿梭，拉着优雅的曲子。

    有人兴致勃勃地在月亮湖上泛舟。有人站在汉白玉砌成的桥上观景。一群天鹅悠闲自在地湖里游来游去,?时不时低头整理羽毛，间或朝人类投去高傲的一瞥。

    叶青棠上辈子来过薇馨庄园，但当时这个庄园几乎荒废了，建筑物破败,?设施陈旧，道路和月亮湖遍布垃圾，只剩下零零星星的花草开着，其它都枯黄枯死了，满眼萧瑟。

    没想到这里曾经这么美过。

    姜妍和贺丽华进入庄园之后，迅速投入应酬当中。婚宴的主角是今天的一对新人，一个地产开发商家的女儿和女婿，但真正的话事人是作为主婚人的地产开发商，叫秦开宏。他大约五十来岁，腰粗膀圆，过来和姜妍她们了一声招呼，之后就走了，不是很重视的样子。贺丽华之前对过，她们在这场宴会里只是角色，好像没错。

    不过姜妍和贺丽华认识的人很多，几乎碰面一个，双方都会招呼，态度友好礼貌，没有特别郑重其事或献媚逢迎。不像秦开宏这样的，去到哪里都有一堆人簇拥着他。

    叶青棠和林纯跟在两位妈妈身后，充当壁花被介绍给别人，很快笑僵了脸颊。姜妍挥挥手放她们自由，继续和朋友谈笑风生。

    两人在食物区转了一圈，吃了个五分饱。林纯见有朋友在月亮湖边喂鱼，拉着叶青棠凑上去看。

    月亮湖里放养了许多锦鲤，每一条目测至少两斤重，还有一些自然繁殖的罗非鱼，以及乌龟。面包屑撒下去，鱼和乌龟纷纷游过来抢食。抢得最凶的是罗非鱼，数量众多，聚集在一起像一团风暴，有个别鱼甚至能跃出水面，从空中“飞”下来抢食。锦鲤体型大，身体笨重，转身不及罗非鱼灵活，即使很卖力抢也抢不过罗非鱼。乌龟更不用，游过来抢了个寂寞。

    林纯觉得锦鲤和乌龟好可怜，撕了面包专喂它们。她很有策略，先撕一块大的吸引罗非鱼的注意力，然后撒一把在锦鲤和乌龟四周。这样即使它们动作慢，也能吃到一点。

    叶青棠让她专门喂锦鲤，她来喂乌龟。她们祸霍了一碟面包，但锦鲤和乌龟不肯走，嗷嗷待哺。两人改喂饼干，锦鲤和乌龟依然来者不拒。

    正沉迷投喂不可自拔，突然有人叫道：“叶青棠，林纯！”把她们吓了一跳，反射性背过手，把剩余的饼干藏到背后。

    “蒋新阳，是你？”林纯。蒋新阳是她们在省一初中部的同班同学兼学习委员，品学兼优。林纯认识他的时间更长，他们在学曾经是同班同学。

    蒋新阳温文俊秀，身材挺拔，是个很好看的少年，在班上人气很高。他笑着：“嗯，好巧，你们是跟姜阿姨来的？”

    “嗯。你呢？你跟父母来？”林纯不知道蒋新阳的父母是谁。她学的时候不关心这个，姜妍也没有对她提过。

    “薇馨庄园是我家的。我爷爷送给我奶奶的六十岁生日礼物。”蒋新阳。

    “哦~你爷爷奶奶好浪漫。”林纯不禁感叹，“这个庄园环境很好，你们出租来办宴会？”

    蒋新阳咳了咳：“不是。秦伯伯是我们家的朋友。他向我们借的场地。”

    “平时不出租？”

    “……也不能这么。”蒋新阳转移话题，?“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把蒋新阳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叶青棠忍笑忍得很辛苦，一本正经：“我们在喂鱼。”

    林纯：“怎么喂都吃不饱。你们养鱼不放饲料吗？”

    蒋新阳艰难：“我也不是很清楚，庄园有请人专门负责维护。”

    “那他们可能失职了。你应该向你的爷爷奶奶反映一下。”

    叶青棠看到蒋新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开屏孔雀变成斗败公鸡，掩嘴咳笑。

    蒋新阳见林纯似乎想就庄园的管理问题继续纠缠下去，只好：“我刚才好像看到饶蜜，你们要不要找她一起玩？”

    “蜜蜜也来了？”林纯高兴：“她在哪里？你把她带回来啊。”

    “我带你去？”

    “你一个人不行吗？蜜蜜又不是不认识你。”林纯奇怪地看着他，：“我和青棠要喂鱼。它们还没吃饱呢！”

    叶青棠：“我和蒋新阳一起去吧。蜜蜜看到我比较开心。”

    “也是哦，她和蒋新阳不熟。”

    叶青棠和蒋新阳一起去找饶蜜，走在一起，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蒋新阳带着失落：“学的时候，我和林纯玩得挺好的，现在她只和你一起玩了。”

    叶青棠：“纯和蜜蜜她们也玩得很好啊。女生和男生单独玩得好，很奇怪。你也有自己的朋友。”上了初中之后，孩子的性别意识比学时强多了。男生和女生渐渐泾渭分明，谁跨过线会容易引来起哄。

    蒋新阳被这个理由安慰到。十二岁的少年对爱情的感觉也是朦朦胧胧，只是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想和她多几句话。如果能一起玩，那就更好了。但显然，一起玩是很难实现了。

    “如果你也和我们一起玩呢？这样林纯就不是单独。”蒋新阳提议，“都是班上的同学。”

    省一是越省排名第一的公立中学，虽然面向全省招生，但给杨市之外的地方的招生名额不多，对杨市户口的人则有降分招收的优惠政策。省一初中部每个年级十二个班，默认的分班规矩是从优到差。升中考试分数最高，或者达到省一招生分数线，家境好，赞助费给得多的，基本集中在一班和二班。

    叶青棠所在的一班，杨市人最多，过半数同学不但成绩好，家境也相当好，还彼此认识，从幼儿园、学开始就是同学。

    蒋新阳和林纯便是一个例子。班上还有好几个是他们共同的同学。

    初一新学期才开始一个月，大家还没完全熟悉起来。蒋新阳他们那个男生圈子有些排外，除了旧同学之间热络，对新同学有些爱理不理。但因为长得好，成绩好，多才多艺，很受追捧。

    叶青棠学习成绩好，升中考试全满分的成绩足够令人侧目，刚开学的摸底考试她又拿了全班第一，她和林纯还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蒋新阳对她印象深刻，但无缘无故的，他不可能为她和他的哥儿们牵线成为朋友。之前大家都只是点头之交。但蒋新阳圈子的人属于那种不但家境好，自己也非常努力的人，很值得相交。

    叶青棠上辈子考上市一，这辈子却到了省一，成长轨迹和上辈子已经完全不一样。她不了解杨市的上层圈子，但看本地的报纸杂志，再结合班上同学的姓氏，总能猜到一些端倪。即使只猜对两三个人，叶青棠和他们交好，甚至狠一点，从现在开始策划成为他们的女朋友，未来成为他们的妻子，一旦成功了，就是名副其实的飞上枝头变凤凰，实现阶层的跃升。看她和林纯成为好朋友后得到的好处，直接改变了她的人生。没有姜妍的教导和扶持，她们母女仨没有今天。足以证明叶青棠曾经的选择是对的。

    但叶青棠早已经没有这个心思。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早就超出她的期望。虽然她们的成功离不开姜妍和林纯，但贺丽华和她的努力也是实实在在的。她们抓住了机会，克服了许多困难，才有现在的成就。

    贺丽华从一个自卑怯懦的女人变成如今做生意有板有眼，想法十分有见地，能和姜妍站在一起丝毫不露怯的女商人，付出了太多。

    叶青棠觉得她已经做得够好了，不需要再多。她让她年纪便得到经济自由，未来不需要再为温饱汲汲营营，可以放开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妈妈已经为她铺好路了，叶青棠只想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凭自己的努力脚踏实地地发展，不用再利用别人，不依赖别人。

    她现在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十二岁女生。

    叶青棠：“我听纯的。她跟你们玩，我就跟你们玩。”

    “你不能服她吗？”蒋新阳问。他已经明示暗示过林纯好几次，他们可以像学时候那样一起玩，但林纯好像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叶青棠：“和你们玩有什么好处？你们和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处不好。如果和你们一起玩，我和纯会被其他同学排挤吗？你先服我。”

    蒋新阳：“何必理会其他人？”

    “那可不行，大家都是同学，平等善良，友爱互助。”

    蒋新阳语塞。叶青棠看到饶蜜，也不管他郁闷的表情，穿过宾客走向饶蜜，拍一下她的肩。

    饶蜜穿着削肩的粉红色松糕裙，雪白的圆脸一脸局促不安，被人拍一下立刻转头，看到叶青棠顿时惊喜笑了：“青棠，你也来了！”那表情，好像叶青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叶青棠笑了。饶蜜真是直白得可爱。

    “纯也在。我们在湖边玩，要一起来吗？”

    饶蜜忙不迭点头，揪住叶青棠的一块衣角，信赖地跟着她。叶青棠很困惑。林纯信赖她，还可以是她有意为之，时常给她洗脑的原因。但饶蜜，才认识多久，就好像把她当成姐姐的角色，十分听她的话，很信赖她。

    “蜜蜜也是跟爸妈来的？”

    “我跟我爸爸来的。”饶蜜闷声：“他负责安排音乐表演。”

    “饶蜜爸爸是著名的作曲作词人，国家一级演员。”蒋新阳忍不住：“兼职越省艺术团副团长，杨市文化科副科长。前几天刚带队到丹麦演出回来。”

    “哇，这么厉害。”叶青棠真不知道。这履历够牛逼的，但饶蜜的性格完全不像一个有牛逼老爸撑腰的女孩子，“怪不得你唱歌这么厉害，原来是家学渊博。你会很多种乐器吗？”

    饶蜜窘迫：“我不厉害的……我只会拉提琴，其它都不会。”

    “我不会拉提琴，只会弹钢琴。我钢琴四级，纯钢琴六级。”叶青棠：“提琴好学吗？”

    “不难的。我爸爸和爷爷都是十级，我师姐在高一六班，她九级。我六级。”

    “那你教教我和纯？我们可以教你弹钢琴。”

    “我拉得不好……家里也没有钢琴。”饶蜜很羞耻。

    “我们家里有啊。你可以来我们家弹。拉不好没关系，我们互相教，互相学。买提琴应该不会很贵吧？”

    饶蜜赶紧摇头：“不贵。你们是初学者，不要买太贵的琴，我、我爸爸知道哪里有便宜又质量好的提琴卖。”

    “可以吗？”

    “可以啊。”饶蜜有些雀跃：“我、我会努力的。”

    “我钢琴七级。”蒋新阳：“饶蜜，你家里怎么会没有钢琴？你爸作曲不用钢琴吗？”

    饶蜜脸上闪过一抹难堪。

    叶青棠轻踩了他一脚，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不是很痛，但蒋新阳吃惊地看着她。叶青棠于是又冷静地加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蒋新阳有些疑惑又有些委屈地抿住嘴。他第一次这样被女生凶。

    叶青棠揽住饶蜜的肩膀：“这里的湖有好多鱼，好像怎么喂都吃不饱。特别是锦鲤和乌龟，总被其它鱼抢食，好可怜。”

    “那怎么办？”饶蜜不禁担忧起来。

    “纯在喂，看能不能喂饱一点。”

    “我也一起喂。我们一起拿面包。”

    “还有饼干。”

    三个人每人拿一碟，就不会显得那么奇怪。蒋新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糊里糊涂加入喂鱼军团。叶青棠不是没答应和林纯一起跟他们玩吗？

    但林纯接过他的碟子，笑盈盈对他了一句“谢谢”，蒋新阳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她玩得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