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没有放弃继续给沈念星电话。

    此时已经回到沈家的沈念星正被一家团聚的喜悦氛围笼罩着，除了家人的交谈，她听不到别的声音。

    “姐，你的手机屏幕亮了很久，好像有人你电话。”

    沈念星的手机一直放在裙子口袋，因调的静音，她听不见，只有旁边的人可以看到。

    提醒她的人是沈家的少爷沈渡，沈念星的弟弟，刚高三毕业放暑假在家。

    沈念星失踪的那年他才三岁，所以对这个二姐没什么印象，只在他大姐的口中时常听到二姐的事情。

    家里连张她的照片都没有。

    沈念星失踪之后，沈泽海的太太慕欣因思念成疾，得了抑郁症，看了很多年的精神科医生才把病情稳定下来。

    沈泽海怕太太旧疾复发，就让人把所有与沈念星有关的物件收了起来。

    现在沈念星安然无恙地回到家，一切全都恢复成十五年前那样。

    “对不起，我想回房间接个电话。”

    既然被人看到，这个电话就不得不接了。

    “念念，需要妈妈帮忙么？”慕欣看她眼睛不方便，想帮她一把。

    “没事的，妈妈，我可以。”沈念星微笑着。

    听到这声“妈妈”的慕欣眼眶湿热，连忙点头，“好，那你接吧，妈妈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慕欣离开客厅后，沈念星在沈渡的帮助下坐电梯上了二楼自己房间。

    确定没有人了，沈念星才让语音助手接通电话。

    “笑笑！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儿？”

    来电的是周凛，听到他的声音，她仍然忍不住浑身发抖。

    “笑笑！你话啊！你别吓我！”

    他的呼吸非常急促，听上去很担心。

    女孩握紧手机，五指微微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是我，我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担心。”

    “安全的地方？什么地方？告诉我，我现在过来接你回家！”周凛追问。

    “不用了，周凛，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就各过各的吧，这两年谢谢你，欠你的之后我会想办法通过宋老师还给你，至于我们，就别再联系了。”

    女孩语意决然，丝毫不给周凛辩解的机会。

    “分什么手！还什么还！什么胡话呢！我没答应，谁都休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我想的只有这么多，以后别再来了。”

    完，她没再听对面的只言片语，让语音助手关了机。

    世界就此安静。

    从今以后，她该学会过没有周凛的生活。

    她会忘记所有和周凛有关的记忆。

    她会努力，努力重新开始。

    “念念，你完电话了么？妈妈帮你把切好的水果拿上来了。”

    房门外是她温柔善良的母亲。

    沈家，就是她重新开始地方。

    沈念星吸了吸鼻子，“完了，妈妈，你进来吧。”

    慕欣开门进房间时，沈念星已经快速调整好心情，她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但是眼睛里看不到任何风景。

    慕欣鼻子一酸，把水果盘搁在书桌上，走到她身边牵她的手，“坐下来吃吧。”

    沈念星轻点了下头，跟着慕欣的步伐，慢慢坐下。

    慕欣想喂她，沈念星却：“妈妈，我自己可以的。”

    慕欣：“念念，你别跟妈妈见外，从到大，我都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你时候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喂你吃饭的也一直是保姆，这么多年，妈妈想过，只要能够找到你，就一定要好好弥补你，你就让妈妈好好照顾你吧。”

    到后来，她声音已经哽咽。

    “妈妈。”沈念星伸手去握慕欣，“谢谢你，这么多年没有放弃找我。”

    天知道，她多么渴望在一个温暖完整的家庭成长，过去不敢寻找自己的亲人是害怕再遭遇不幸，可当她与真正的家人相认后，她又无比庆幸。

    她的家人很爱她。

    “傻孩子，一家人谢什么谢，这里是你自己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血浓于水的亲人，妈妈知道，你在外面十五年，刚回来会有些陌生，不急，我们会等你慢慢适应。”

    慕欣不想给她太多压力。

    “嗯，我能感觉得到，家里很温暖。”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暖。

    “来，吃水果，是你时候最爱吃的苹果。”

    慕欣用水果签叉了一片给沈念星，她轻轻咬了一口，慕欣问：“甜么？”

    沈念星点头，“甜。”

    慕欣开心地笑了，“太好了，妈妈还怕你口味变了不喜欢吃了，告诉妈妈，平时你爱吃什么，妈妈亲自给你做。”

    十五年没见，孩子的口味是什么样的，慕欣一概不知，只能在相处中慢慢摸索。

    “只要是家常菜，我都爱吃。”

    “好，妈妈拿手的也只有家常菜了，看看你，瘦成这样，之前收养你的那户人家，是不是对你不好？”

    警方虽然找到了沈念星，但是没有抓到当年拐走她的人贩子，而沈念星给警方的口供就是两年前她被养母骗去做交易的口供。

    警方把情况告诉了沈泽海，沈泽海怕妻子知道真相后受刺激，就一直没有提。

    “没有，他们对我很好，供我吃住，还给我请了盲文老师。”

    沈念星很聪明，听出慕欣并不知道她之前的遭遇，所以顺着认亲之后的经历对她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我的孩子一直就在我身边，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慕欣并不知道，沈念星当年被拐去了千里之外的阳城，直到被周凛误误撞救下，才重新回到江城。

    大家都瞒着慕欣，告诉她沈念星这些年被一户康家庭收养，她看到女儿平安归来，就没有怀疑。

    “我也没想到，我的家人一直在我身边。”沈念星主动抱住慕欣，“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会努力赚钱，好好孝顺你们。”

    慕欣泪眼婆娑，回抱住沈念星，带着哭腔：“妈妈不需要你赚钱，家里的钱够养你一辈子，妈妈只希望能把你的眼睛治好，然后看着你快快乐乐过好每一天就心满意足了！”

    她知道沈家的背景，即使这样，她也想靠自己的劳动获得报酬。

    当然，她才安顿下来，未来什么算还需要和家人慢慢商量。

    谁知道未来来得很快，没过几天，家里告诉她，等到沈渡暑假结束，就送他们一起去美国，一起读书，还找了当地的权威眼科专家为她治病。

    远渡重洋，重新开始，沈念星答应了。

    *

    周凛从俱乐部搬回了公寓，只为等女孩回家。

    就算女孩了那样决绝的话，他仍以为她在闹脾气，他没有死心，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女孩的行踪。

    一周过去了，女孩毫无音讯，手机号码变成了空号，除他以外，唯一和她有联系的宋瑶姐弟也丝毫不肯透露女孩的去向。

    周凛疯了，放弃练习，整天在家酗酒，喝得酩酊大醉。

    家里变得一片狼藉，唯有沈念星的房间一如既往地整洁。

    和她有关的东西他都没有动。

    墙上时钟的指针“嘀嗒”走了一圈又一圈，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肚子里除了酒，没有别的，他一次次爬起来冲进厕所吐得昏天暗地，吐完肚子里又空空如也，一阵阵抽搐。

    头一次，他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过去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坦然面对，哪怕他父亲千方百计阻挠他追逐自己的梦想，他都没有退缩。

    他周凛天不怕地不怕，在学校里是人见人怕的混世魔王，谁见了他不是低声下气，只要他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阻挡。

    唯独这一次，他好像失败了。

    他走投无路了，不得不求助一个人，他的哥哥周清朗。

    黑暗中他摸到了手机，屏幕已碎，但还能使用。

    他拨通了周清朗的电话，发出绝望颓然的声音，“哥，我把她弄丢了……”

    “什么？”电话里传来迷惑的回应。

    “报警，替我报警……”他带着哭腔，开始神志不清。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又在什么胡话？”周清朗听出他喝醉了。

    周凛没再回话，他疼得麻了，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听到“哐当”一声巨响，手机屏幕黑了。

    周凛再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院，吊着点滴，旁边坐着一个人，满脸凝重地盯着他，开始兴师问罪：“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喝成这样？都胃穿孔了你知不知道？”

    “胃穿孔而已，又死不了。”周凛身体虚弱，但嘴巴不虚。

    “死不了？我看你早晚把你自己作死，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再晚一步，你就真的休克救不回了！”

    周清朗第一次见他喝成这样，冲破门开灯的一瞬间，看到半死不活的一个人躺在一片狼藉中，他整个人都吓坏了，连忙拨120叫救护车，并采取急救措施。

    人是救回来了，救人的人吓得差点丢了半条命。

    “怎么回事？什么叫把人弄丢了？失恋了？失恋就要死要活的，这不像你啊周凛。”

    周清朗平时谈吐风清月朗的，数落起周凛来却丝毫不留面子。

    周凛侧了个身，不愿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还嘴硬道：“我没失恋，就是想喝点酒，没想到一不心喝多了。”

    “你少来，电话你还叫我报警呢，报什么警？你是不是把笑笑弄丢了？”

    “别问我，问你的老相好去，都是她和她弟弟干的好事！”

    周清朗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老相好”是谁。

    “什么叫我的老相好？你是不是不？不我回医院工作去了。”

    “宋瑶，一定是宋瑶，她把笑笑藏起来了，她要拆散我和笑笑，好成全她那好弟弟！”周凛一把蒙住自己，闷声咬牙抱怨。

    周清朗不话了，他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久违的联系人，当着周凛的面拨了过去，将整件事的经过了解清楚后，重新开口。

    “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了，人不是宋瑶藏的，笑笑已经回家了。”

    听到“回家”二字，周凛跟了兴奋剂似的，猛地坐起身，“已经回家了么？那我赶紧回去……”

    看他迫不及待想下床，周清朗一把按住他：“不是回你家，是回她自己家，她的家人已经找到了她，把她接回去了。”

    闻言，周凛眼底的亮光又黯淡下去，发出疑惑：“她的家人？在哪里？我去找她！”

    “宋瑶不肯，这也是姑娘的意思，她希望你别再去扰她，既然分手了，就干脆点，死缠烂像什么男人。”

    “没有，我们没有分手。”他仍不愿接受现实，“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笑笑。”

    周凛作势要拔针管，被周清朗厉声喝道：“不许去！你什么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人家摆明了不想再见你，你这样做有意思么？与其哭天喊地，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分手？”

    印象中，女孩子很乖巧，对周凛百依百顺，不会轻易分手，一定是周凛做了什么伤害人家的事才让她对他死了心。

    “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啊！”

    周凛终于忍受不住，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喊完又开始挠自己的头发。

    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到底是为什么。

    “那就什么都别想了，这几天你就在医院里好好给我养病。”

    周清朗特地给他工作的医院请了假，陪周凛。

    但是周凛没有周清朗想得那么老实，他趁着周清朗和医生谈病情的间隙偷偷溜出了医院。

    他一个人车去了江城派出所报案，报人口失踪，他就不信把事情闹大了还找不出沈念星。

    警方当然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但是为了保护受害人的隐私，没有向周凛透露沈念星的身份，为了发他离开，只立案，不调查。

    周凛却没那么好糊弄，一直留在警局等结果。

    结果没等到，等到了他父亲周自勇的一顿臭骂。

    事情闹大了，局面不好收拾，只好由周自勇亲自出面摆平。

    把人从警局带走后，周自勇因怒气攻心，导致脑溢血住进医院，周家深陷漩涡，一夜变天，而周凛，也像变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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