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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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沉下淀淀晚秋般的红色,晚来风急。

    明姮昏睡了一整天。

    她只记得皇叔先离开之后,她独自待了一会儿,在队伍准备启程时欲走。在半道上,随之而来便是脖子上骤然一疼,眼前一黑。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明姮都一概不知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就已是暮色昏昏。

    明姮没有被绳子绑住,也没有被关在黑屋里。她是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醒来的。

    而这里放眼望去,尽是深山高崖。她醒来之后怔了好一会儿,对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她这里往下是云雾缭绕着的树林,没有皇族的队伍,没有人,也没有路。

    她是不是在做梦?

    明姮掐了把自己的脸,疼地皱眉。

    不是做梦,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明姮站起来,更直观地看到了山下的高度,有些腿软地扶住身后的大石头。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明姮喃喃自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皇叔又在哪里?

    她不是在前往起云台的路上吗。

    “醒了?”

    身后蓦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明姮回头看过去,就见到一袭墨色承白衣袍的男子坐在她扶着的大石头上。

    长相俊秀,明姮的防备心没出息地降了一成。

    “京城的千金就是娇贵,不过是敲晕而已,现在才醒。”

    他嘴角有血迹,高挺的鼻梁上也有擦伤。明姮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示意他,心翼翼道, “你......你受伤了。”

    那人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唇角,看了眼手上的染上的红色,语气带着怀念地叹息道,“许久没受过伤了。”

    “......”明姮递给他帕子,他扬眉接过,“多谢王妃娘娘。”

    原来他知道她是谁,明姮有些着急地问他,“你、你为什么要......”

    “我把你敲晕弄到这儿来是受人所托,不会伤害你。”对方先一步解释,翻身从石头上下来。明姮这才发现,就在这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座木屋。这里崖顶上就像是一处封闭的世界。

    她这身扮和这里格格不入。

    那人转身朝木屋走,她连忙跟着过去,“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是要去起云台的,是谁让你把我带来这里的?你......你又是谁?”

    “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那个?”

    明姮想了想,先问,“你是谁?”

    屋外的桌上有一壶酒,他拎过来喝了一口,回答她,“我叫步虚声。”

    步虚声。

    “好奇怪的名字......”明姮嘟囔了一句,又问,“那是谁让你把我带来这里的?”

    “段将野。”

    “将野哥哥?”明姮吃惊不,“为什么呀。”

    步虚声含笑望向她,“因为起云台很危险,言公要造反,虽然不一定能造的起来,但以防万一,还是把你带走安全。”

    “那皇叔怎么办?”明姮走过去两步,“我不见了皇叔也会担心的,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担心什么,你以为他不知道?”

    明姮愣了愣,“皇叔也知道?”

    步虚声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壶走到一边劈柴去,“你放心好了,在这里呆两天,等尘埃落定,我会送你回京。”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丫头话真多。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给你家王爷多增负担。”

    明姮被他的无言,低头不语。

    虽然是这样,可是她还是不安心,想和皇叔待在一起。她能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步虚声没听见她的声音,抬头见她微微落寞的神色,轻笑了声,“不高兴了?”

    “没有。”明姮走过去,看了看在边上的木桩,提着碍事的裙摆坐下去。

    她撑着膝盖看把劈柴这件事也做的挺潇洒的步虚声,开口问道,“你是将野哥哥的朋友吗?”

    “谁是他朋友。”

    不是朋友为什么还要听他的,他们这些人真奇怪。

    步虚声回头看了她一会儿,语气没什么起伏道,“长得还挺漂亮,娇里娇气的。”

    明姮坐直身子,“我不娇气。”

    他哦了声,“那你劈个柴我看看。”

    步虚声起身把斧头递给她,明姮瞅他一眼接过来,坐到他的位置上,捡起一根木头不费力地劈成两半,动作熟练。

    步虚声新奇地笑了笑,“侯府二姐也会劈柴啊?”

    明姮不在意地抿唇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在侯府也干过。”

    “哦,那看来你在护国侯府的地位特别一般?”步虚声坐到一边,在木堆里捡了根趁手的木头,拿着刀削开,像是要做什么。

    明姮闻言轻描淡写地点头,“我是妾室的女儿嘛,我娘亲对侯爷又没什么所谓,自然是一般的。”

    “你倒是看的挺开。不过也是,你娘亲又不喜欢侯爷,自然也不在意他的宠爱。”

    明姮好奇地抬头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步虚声随口道,“我还知道你长姐和阿弟对你挺好。”

    “这你都知道。”明姮笑笑,挽起袖子不弄脏,“步......”

    她顿了顿道,“你的名字好奇怪,有没有顺口一点的称呼?”

    步虚声笑了两声,他想了想随便取了个称呼,“你年纪这么,叫我二七哥哥吧。”

    “二七哥哥,那你知不知道言景有没有被救起来?”

    “自然救起来了,段将野当然不会给假的解药。”步虚声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一桩事,他奇怪道,“你操心的还真多。”

    “话回来,言景不是因为摄政王才险些丢了性命吗,摄政王心狠手辣,你不怕他?”

    “怕他做什么,皇叔待我很好。”

    “那还不是休了你。”

    “那是和离......”明姮停住,微微惊讶,“这你也知道。”

    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呢。

    步虚声淡淡笑道,“我还知道你到时候会离开京城。”

    “你一定是将野哥哥的朋友。”明姮笃定地劈开柴禾,她着又忍不住担忧,问他道,“二七哥哥,皇叔会不会有危险?”

    “自然会。”

    “啊?”

    “你担心什么,王爷厉害着呢。”

    “哦......”明姮还是有些惆怅,她回身看了看木屋和周围的深山,“二七哥哥,这里晚上会有狼吗?”

    步虚声扬唇一笑,“有啊,何止有狼,还有野猪,老虎。”

    “那、那那那怎么办。”

    眼看就要天黑了,明姮有些害怕起来。

    “能怎么办,若真撞上了,自然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的漫不经心,倒让她仅存的一点点畏惧烟消云散,明姮看着他哼了声,“骗人,少吓唬我了。”

    真幼稚,她又不是孩子,哪有那么好骗。

    天边的落日沉淀之色褪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地上不多的柴都被明姮劈完了,步虚声拿刀做的木剑也完成。

    他拿着试了试,明姮看见,问道,“二七哥哥,你做了把木剑呀?干什么使?”

    “教你啊。”步虚声着拉她起来,“过来。”

    “嗯?”明姮不知所措地被他牵到空地,步虚声把木剑递给她,她茫然地拿着。

    “要教我什么......”

    “武艺。”步虚声量了她一番,摇头叹息道,“虽然一看你就不是个练武的材料,但是段将野非要让我教你试试。”

    明姮挑了挑眉,拿着木剑玩,“那学了以后能像将野哥哥那样飞檐走壁吗?”

    步虚声笑意不辨,“能,想学吗?”

    “想!”明姮热情高涨。

    于是步虚声在夜幕降临之前的几个时辰里,彻底证实了她毫不存在的练武天分。

    *

    明姮在山上待了许多天,她都不清楚是六天还是七天了。总之白天又黑夜,但是因为二七哥哥一直在教她练武,她每天都很累,都没有力气去想其他的事情。

    山里的日子委实安逸。

    虽然武功练的没什么成效,但好歹有了花架子的模样。

    又过了两天,明姮就听步虚声陛下圣驾已经从起云台启程回京了。

    “真的吗?!”明姮开心地险些跳起来,“起云台有没有发生什么?”

    “那当然是发生了可多事情,九殿下意图谋反,动静不了。”

    “那、那有没有起来?”

    步虚声拿着碗喝了口水,点头道,“了,不过王爷运筹帷幄,那叫一个精彩。最终只了一场仗,没有白白牺牲太多。”

    “那言公和九殿下可是败了?”

    “这还用,否则现在早不太平了。”步虚声叹息地简单道,“这回算是彻底肃清朝堂了,党臣一网尽。现下言公的声名也毁了,摄政王便不会再被百姓诟病了。”

    “只可惜宁远伯一门也算是历朝的封爵,就这么被辱没了。”

    明姮紧张地问,“那皇叔有没有事?”

    “这我倒不清楚,应该没什么事。”

    “什么叫应该......”明姮担心地拧眉,“咱们能回去了吗二七哥哥?”

    “你着什么急。”步虚声拿木剑敲了下她的脑袋,“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个男人吗。”

    “那我担心皇叔......”

    “有什么可担心的,也就你怕他受伤。王爷反将言公的一军别提玩得多漂亮了,何况还借了江湖势力相助,九殿下可谓惨败。再了,他就算受点伤又怎么了。”

    “不行,咱们回去吧。”明姮晃晃他的手, “我想见皇叔。”

    步虚声看着她嗤笑道,“还有什么可见的,都已经和离了。你回去之后过不了多久就得和段将野走了不是吗。”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姮生气的一推他,独自坐在那儿闷闷怅惘。

    步虚声碰碰她的肩,明姮老大不乐意地侧过身。他笑着道,“好了好了,明天就带你回去。”

    明姮看向他,“真的?”

    “废话。”

    她迫不及待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再不带她回去就该疯了。

    明姮在山上这几天换下了原来的衣裙,换了身窄袖妆裙,轻盈方便。

    步虚声言而有信,次日清便带着她下了山崖,明姮才发现这是一座离起云台和京城都挺远的山。

    步虚声将她送到城门外就要同她分别,明姮同他待了这许多天,虽然至今都只知道他的名字,但依旧早已经十分信任他。

    她拽着他的袖子,“二七哥哥,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嗯,我不进城了。你回京之后也安全了,段将野也在。”

    “可是......”

    步虚声明了地哦了声,“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明姮望着她没话,他笑道,“放心吧,我们还会在见面的。”

    “真的吗?”

    “嗯,等你离京之后。”

    明姮放开他,“那好吧。”

    步虚声道,“我会在虞城等你们。”

    那是江南,明姮弯唇点头,“嗯!”

    “真傻。”步虚声叹了口气,“难怪段将野不放心,你还真是不长防备心。”

    “我有防备心的。”明姮认真,“我分的出来好人和坏人的。”

    “你分的出才怪。”步虚声推着她进城,“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回去见你心心念念的皇叔。”

    明姮笑着回头,一边走一边朝他挥挥手, “一定要在虞城见面二七哥哥。”

    “知道了。”步虚声往城外的路走回去,背对着她扬了扬手。

    明姮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选的看不清了,才拎着裙摆转身拼命往王府跑。

    她一路不停地跑到府上,恰好遇见妙七,她震惊地望着她,“二姐!”

    “妙七,皇、皇叔在哪里?”

    明姮喘着气,拽着她着急地问。

    “王爷,王爷在宫里呢,你......”妙七话还没完,明姮就转身跑出去了,“诶,二姐!”

    她想王爷很快就回来了,不用特意进宫去找。

    明姮飞奔到皇宫,但可惜今天失策,她进不去宫里。以往都是乘王府马车来的,都没有人拦她。

    她不敢乱闯,不过幸运的是,有个侍卫长认得她。还朝她行了礼,令拦她的人放她进去。

    明姮十分感激,又赶紧往宫里跑。

    不过她跑了没多久,就见到了想见了许久的人。容循从月台至台阶走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昼夜不歇,身心倦意空荡,见到她的一瞬竟蓦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明姮停在原地顿了一下,就重新朝他跑过去。她一点都没停地冲进他怀里,容循有所准备都被她撞的退了一步。

    “阿姮力气怎么这般大?”

    他低笑着抱住她,明姮闻着他怀中熟悉的淡香,生生呛出泪来。

    “皇叔......”

    她仰头认真看着他,“我好想你。”

    可能是为这几天不曾见他,也可能是为以后许久都不能再见到他,又或者是此后再见她就只能唤他王爷了。

    在去起云台之前,她一直都平淡如水的心境此刻才骤然掀起骇浪般的翻江倒海,明姮觉得自己难受的心都要疼死了。

    她躲在他怀里哭的肝肠寸断,止也止不住。

    “皇叔也想你。”容循抱着她,俯首在她颈肩闭了闭眼,“很想。”

    明姮还在哭,他找到她的唇轻吻,将她的眼泪渐渐止住。明姮轻轻抽泣,虽然停住了眼泪,还是很难过。

    容循压着她下巴舌尖勾住她的,明姮软在怀里,仰颈应承了一会儿,才稍微寻回了些清醒理智。她推了推他的腰,被他亲着模糊道,“皇、皇叔......不要在这里......”

    这还是在皇宫呢,光天化日,正大殿之外,平旷广场,随时都会有人走过。

    “不管。”他随意回了一句,就这么伤风败俗地在巍峨皇宫殿外月台之下深吻了她许久。

    明姮什么也想不了,只剩他的呼吸清晰。

    *

    寂寞时节芳菲尽,天寒月冷,隆冬不见雪。

    明澈是最后一个知道阿姐要走的。

    他来王府找她,却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言不发。明姮坐到他身边,安静地待着。

    她一直等着,等他开口话。等了许久,到身上的寒侵入衣裳了,才听到明澈的声音。

    “阿姐。”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声告诉她, “我会想你的。”

    他独自静了那么久,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他想了那么久,只了这一句话。

    明姮看着他,眼睛热热的,心也热热的,驱散了夜里的寒气。

    她挽着他的手臂枕在他肩上,“我也会想你的阿澈,我会一直给你写信,会很快地回来见你。”

    明澈眼前有些模糊,他还是那样坐着,对她,“长姐成亲的时候你得回来,我成亲了也得回来,否则你就完蛋了。”

    明姮笑了声,抬头看向他,“阿澈,怎么办呀,想到你以后要娶妻,我都不舍得你了。”

    “那阿姐好好珍惜现在的我,等我娶了妻,可就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喔,真是重色轻友。”明姮拍了拍他的脑袋,“阿澈。”

    “嗯。”

    “明天不要来送我了好不好?”

    他沉默良久,答应她,“好。”

    她怕自己舍不得。

    明澈陪她坐了大半夜,直到察觉天实在太寒,才终于离开王府,让她去歇息。尽管知道这一夜谁也没办法歇息。

    他离开前,阿姐,你要是不开心了,随时回来。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府邸,我真的可以养你。

    明姮险些就当着他的面掉眼泪了,这子越来越会话了。以后骗媳妇过门应当是挺容易的。

    明澈离开以后,明姮也没有房去。

    她走到皇叔房门外,本来只想看一看,在外边待一会儿。却发现房里烛火明亮。

    明姮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房门被开。容循走到她跟前,抬手抚着她冰凉的脸,她的手也很凉。

    真是不怕冷。

    尽管皇叔只着寝衣,他身上也总是十分温暖的。明姮躲进他怀里,他将人拦腰抱起来回房。

    容循本想将她用被子裹起来,可是明姮想抱着他,他只能随她一同躺着,任她趴在自己身上索取温度。

    明姮捧着他的脸,目光寸寸地望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骨。

    “皇叔。”

    “嗯?”

    “你明天不要送我好不好。”

    她让所有人都不去送她,那样就不会太伤心,就不会哭了。

    也不是生离死别,怎么就变得这么伤感。

    “好。”他答应她。

    明姮低头亲了亲他的唇,“我会想你的皇叔,每天都会想。”

    她着眸子就湿润润的,轻声道,“皇叔以后要是有王妃了,不想阿姮也没关系。可是在这之前,也要每天想。”

    容循含着她清凉的唇,敛眸望着她,目色如夜,“好。”

    “皇叔,阿姮也爱你。”

    明姮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来,皇叔对她过要相信他爱她,她相信的。

    “我知道。”容循搂在她腰间的手愈发收紧,他压着她后颈低下来靠近自己,吻的很深,明姮闭上眼睛感受他的一切,她想记住皇叔的一切。

    容循翻身压着她,褪去了寝衣,锦帐被下纠缠不休。

    她的眼泪都被他吻去,唇齿咬着克制的低声吟语。她片刻也不愿意同他分离,可越是承受着摇烛浮浪,越能将她清醒着疼。

    她搂着他哭时,一遍遍地喊皇叔。

    旖旎春色尽是荒唐的耽溺。

    *

    天光破晓,昏沉浓雾。

    皇城冬雪凛冽。

    大雪纷飞卷落,漫天的白。皇城外只见银装素裹,道路覆霜。

    要离大人完成了他对摄政王的承诺和使命,最后受王爷嘱托的一件事,是保护二姐。

    今日遵守约定,没有人来送。但却意外地,还有一个人乘着马车而来。

    要离大人安静地坐在马车上,雪落在他深色衣袍上分外纯净。明姮看着侯爷将大包包的东西递给段将野,静静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和他什么。

    “阿姮。”明蔺看到她肩上的一层薄雪,默然片刻抬手轻轻扫去,“包袱里是衣物还有粮食,一些银两和其他的东西。应当总会有用的着的。”

    明姮鼻尖冻得红红的,眼尾也是,她垂眸点了点头。

    “我就是......来送送你。”明蔺眼眶雾气如远山将落的雪,他替明姮拢紧披风,低头笑了声。

    明姮在他转身回马车的时候才抬头,她视线模糊了那道不再威风挺拔的背影,鬓霜不辨是非落雪。

    她喉咙被冻的发紧,挣扎磕磕绊绊地开口,“您...您保重身体......父亲......”

    她的声音很轻,不如卷雪的风。可明蔺偏偏听到了,他没有回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

    其实,她早就不恨他了。

    早就不恨了。

    明姮吸了吸鼻子,望着马车回城远去。

    段将野整理好包袱,抬起她的脸擦干净眼泪,嫌弃道,“再哭就冻上了。”

    这点出息。

    明姮乐出声,他拂去她眉上落雪,“阿姮,走了。”

    “嗯。”

    明姮笑着点头,上马车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高高的皇城。

    这场大雪落得尽情,像是厚积了太久。

    皇宫也被埋在纯白的银装之下。

    容拾手上握着墨京玉牌,殿内炉火燃烧,却不比这外头的雪要暖几分。

    他不愿意接,也不愿意独自承担。

    “皇叔,您真的相信我吗。”他连自己也不相信,他能够坐稳这把龙椅。

    皇叔交出羽林玉牌,交出墨京玉牌。他自己将自己架空。

    容循伸手在燎炉上,驱散寒意。他望着天外越下越大的雪,半晌才收回目光,“相信。”

    “宣平,你长大了。这次九殿下言公的事情,处理的很漂亮。”他慢慢道。“我从未夸赞过你什么,但皇叔想,你会是个好皇帝。”

    容拾眼底泛红,他依赖皇叔至今,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将他独自就在这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他不敢。

    “皇叔......您再陪陪朕,好不好。”

    容拾站在他身边,都有他高了。容循拍了拍他的背,“站直了。”

    他听话的直起身子。

    容循淡笑道,“宣平,你不必害怕,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你朝前纯臣,皆是你左膀右臂。”

    他看着他手上的墨京玉牌,淡笑道,“我这个摄政王当的太久了,久到,可掌控皇权。”

    容循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宣平,皇叔永远都可以在你身后。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会忌惮我。”

    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陛下,万岁。”容循退了一步,以为臣之礼抬袖俯身。容拾攥紧手上的玉牌,指节泛白。他抬袖回礼,同他持平,“宣平......谢皇叔。”

    *

    皇城已遥远到在远山天边另一座山的云层之后,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处途径的镇,人来人往,在这样的冰封雪天,竟不比京城寂寞。

    可这样的烟火气,却又和繁城有所不同。

    赶了几天路,明姮却不觉得累。段将野在此处歇一歇,路边的客栈门外也有位置,明姮坐在外边的座位看雪,一边跺着脚。

    好冷。

    段将野倒了杯热茶给她,“捧着。”

    明姮捧在手上暖和了许多,她问,“将野哥哥,这里离虞城还有多远?”

    “不远了,这里再往南,很快就要到了。”

    明姮开心地笑道,“二七哥哥他在虞城等我们呢。”

    “谁知道他到了没有。”段将野轻笑了声, “他让你这么叫他,也真是够二的。”

    “他的名字不顺口嘛,虞城好玩吗将野哥哥?”

    “好玩啊,那可也是座繁城,但不比京城。虞城比较温婉。”段将野着把热茶整壶放到手边,起身嘱咐道,“阿姮,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些吃的。”

    这么冷,得吃着热乎乎的东西。

    “好。”

    她正好有些饿了。

    明姮续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一边取暖一边口喝着。

    她想起段将野让她随身带着的酒壶,好像没有酒了。将野哥哥喜欢喝酒取暖。

    明姮偏头往客栈里望了望,恰好店家拎着一壶酒出来,她扬声招呼,“掌柜的......”

    只是她刚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什么,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泠泠的嗓音断了她的话,“来杯热茶。”

    明姮怔了怔,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反应,却是想起妙七对她要离开的事情绪轻巧,好像一点也没有舍不得自己。

    她曾经过,王爷在哪她就在哪。

    明姮思绪空白地回头看过去,却正撞进那双沉沦了她千百遍的眸子里。

    这一眼,她恍惚错觉地望回了几年前的花朝节。是初见那夜,月下宽袖青袍的仙人自杏花枝头折花而去,落得半身花瓣,摇曳坠落。

    玉簪束发,额带落肩。

    两缕鬓边青丝随风,缭至她心底。

    一身的清冷疏落,矜贵薄凉。

    至此后寸寸相思,朝思暮想。

    ——大郢开初时六七年间,隆冬飞雪。皇城隐退了朝堂掌控皇权的摄政王,史载最年轻的一位帝王即位坐守江山。而江湖上,流传起了青山左丘一门重出深山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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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