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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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趁着夜色,绕过岗哨,轻车熟路地摸出了城门,直奔通往大庆的后山而去。

    饶是江柳柳久经沙场身手不凡,跟在的阿竹身后犹有些吃力。她方知他的那句“不在话下”并不非妄言,甚至还有些谦虚——此时此刻那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穿行,远非“飞檐走壁”四个字可比拟。江柳柳暗暗有些心惊,她自认为固若金汤的大禹守卫,这少年竟如入无人之境,若他存了旁的心思……

    “阿竹,不知你这一身轻功师从何处啊?”江柳柳试探地问。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阿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很想告诉江柳柳,因为自己是一只鬼,所以才会这般。

    江柳柳只当他不想,遂善解人意道:“没关系,不方便也没关系。”

    阿竹却急了,生怕江柳柳不信他:“真的!姐姐,我当初学的这一身本领都是为了逃命来着……慢慢的你就会知道的,我真的没有骗你。”

    江柳柳一愣,复又看了看他一身锦衣华服,原想着是什么身份不凡的人物,没曾想竟有如此令人心酸的过往,心头蓦地便是一软。

    没过多久,二人便来到了大庆将军府的大门外。二人没有惊动旁人,自高高的围墙翻过,径直来到仇离的房门外。

    时值三更,仇离的房间内却仍留着一盏烛灯。烛灯透光窗棂洒下微弱的光。江柳柳的双眼猛地望进黑暗中那唯一的光亮,方才黑暗中在心底疯狂滋长的莫名的情绪蓦地凝住,一点点现出了颓势。

    阿竹就要摸上眼前的玄色大门,江柳柳却生了退意:“等等!”

    阿竹回头,一脸迷茫:“怎么了姐姐?”

    “我怎么会在这里……”江柳柳轻声喃喃道,旋即脸上挂笑,“阿竹,我就……不同你进去了,你……你别我来过啊!”言罢,转身便想逃。

    阿竹眼疾手快,闪身便来到她身后截住了她的退路,一双大眼睛霎时便包上两包泪,委屈巴巴道:“姐姐,仇大哥都要不行了,你就当可怜他,再来都来了……”

    正当江柳柳进退两难,内心纠结万分之际,阿竹手下突然发力,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猛地将她一推,江柳柳整个人便朝那玄色大门飞去。

    那大门竟是虚掩着的,被她大力一撞,大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

    江柳柳踉跄两步堪堪稳住身形,身后便传来阿竹清亮的声音:“哥!”言罢狡黠一笑,闪身消失在夜色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几个大字倏然出现在江柳柳的脑海中,江柳柳脚下猛地顿住,竟不知是进是退,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垂手等了半晌,竟是一丝动静也没有。江柳柳这才悄悄抬起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巨大的丝制屏风,屏风上绘着的竟是一副美人图,画中女子身骑白马,衣带翻飞,在碧草蓝天之间肆意驰骋,饶是她的面部覆着一方白纱,江柳柳犹能看到她那清丽的眉宇之间的自信张扬。

    这便是他心中的女子吧!江柳柳突然对那面纱之下的面容起了好奇之心,犹豫再三到底没伸手去扯那面纱。

    昏黄的烛光自那半透明的丝质屏风后透出来,隐约可以看到一道修长的人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仇大哥他伤的很严重呢!”阿竹的话猛地跃入脑海,江柳柳呼吸一滞,心头沉甸甸的,再不多想,提步便绕过了屏风。

    待看清屋内的情形,江柳柳猛地别过脸去,脸颊上倏然烧起一团火,直蹿到耳朵根:仇离果然躺在卧榻,还□□着上半身!

    江柳柳秀眉渐渐蹙起,可思及此处是他的房间,自己才是那个闯入的外客,眉峰才渐渐舒展开来。她又等了半晌,见他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沙场征战多年,成日在男人堆里摸爬滚,受伤的将士见过也不止几个,这算得了什么?江柳柳如此安慰自己,方敢将脸转过去,悄悄量起他。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微微蜷曲的睫毛将他那双素日里沉静又淡漠的眼遮住,看起来倒像是一只安慰乖巧的兽。他身量修长,肌肉却很是虬实,胸前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皆是数年来东征西战的印记。

    左胸缠着一匝又一匝的雪白绷带,血水早已将那厚厚的绷带浸成红色,最上层的血迹干透了,变成几乎与黑色的血痂。

    那抹红色深深地牵住了江柳柳的眼,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突兀地出现在城门下,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送她一份生辰礼物吗?为了这礼物,几乎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江柳柳甚至想过,仇离此举会不会含有另一层的目的,以此来挑起两国的争端。毕竟,一国重将在邻国差点丧了命,任谁也无法咽下这口气,以此发动战争,再名正言顺不过。可是等了几日,大庆竟然风平浪静毫无动静。

    这让江柳柳更加想不明白,她自知与仇离并不算亲厚,并不值得他如此付出,可又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

    正沉思间,“吱呀——”一声,大门从外面被推开。

    江柳柳猛地转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接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一道瘦瘦的人影走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阿竹转过屏风,手里端着一只木质托盘,托盘中放着一只精巧的黑色瓷瓶并厚厚一沓纱布。

    “这是……”

    阿竹端着托盘在江柳柳面前站定,抬头认真地望着她,一字一顿道:“大夫特意交代了,哥哥的伤口需一个时辰换一次药,否则会死人的!”

    被他唬了几次,江柳柳这次再不上当,笑道:“你之前还,你哥就要不行了……”

    阿竹闻言哈哈干笑了几声,眼睛都不眨便道:“差不多差不多,不过这次是真的哦!真的会私人的!”

    江柳柳无奈笑笑,闪身退到一旁,给他留出位置。

    谁知阿竹竟将托盘一把塞进她的手中,一脸不可置信道:“姐姐,我是孩子,不会做这种事。”

    “那你家丫头呢?”

    “这个姐姐大可放心,我哥身边十丈之内绝无雌性,就连我家拉车的马都是公的。”

    听他越越式离谱,江柳柳翻了个白眼急忙住:“厮,厮总有的吧?”

    阿竹继续道:“都这点了,大家都睡了,”着还装模作样地了个哈欠,“姐姐你辛苦了,阿竹正在长身体呢,也该去补觉了,不然被嬷嬷发现了可是要挨骂的……”

    江柳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明知道他的是假话,却分毫找不到辩驳的理由,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掉了。

    江柳柳望着手中的托盘愣了半晌,方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行吧,战场上也不是没有给自家的兄弟换过药,就当他是自家兄弟好了,对,就是这样。

    自我安慰了半晌,江柳柳方慢吞吞地挪步到床前,将托盘轻手轻脚地放在床头的位置,满心祈祷着仇离不要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心翼翼地旋开黑色瓷瓶的的木塞,一股淡淡的香气瞬间萦绕鼻尖,江柳柳片刻失神,这味道,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有种不出的熟悉感。

    她极心地解开缠在他胸前的绷带,尽量使自己的每根手指都不碰到他的肌肤,这动作难度系数着实大了些,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额间便开始细细密密地沁出汗来。待绷带全部脱落,那道可怖的伤口便显现出来,尽管她极其心谨慎,还是不可避免地牵连到了伤口,原本结了痂的地方被微微撕裂开,开始渗出血来。

    绿色的药液甫一接触到手心便带来一丝冰冰凉凉的触感,江柳柳极其心,将掌心中化开的药慢慢地滴落在他的伤口处。

    江柳柳全神贯注,所有精力都在手心上,全然没注意到仇离早已悄悄睁开了眼睛。其实他一直是醒着的,只是怕惊到了梦中的姑娘,这才佯做熟睡的样子,可是,他却又忍不住想看她。

    少女因为过分紧张,脸染上薄红,额间细密的汗珠越积越多,仇离想伸手替她拭汗,可又怕惊扰到她,到底没动弹,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灼热而专注地看着她。

    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砸在仇离的胸口。江柳柳全然不知,仇离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猛地一抖。

    江柳柳倏然僵住,徐徐转过头,双眸撞进仇离幽深的眼底。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气氛不出的尴尬。

    默默无言相对了半晌,仇离方觉自己的姿势有些不妥,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江柳柳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摁下:“我还是先替你包扎吧!”

    在仇离的注视下,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技能,江柳柳做的却是异常艰难,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在仇离的记忆中,这个时期的江柳柳总是杀伐果决,眼神沉静,极少看到这样的她,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还是我来吧!”仇离猛地自床上坐起。

    “啊!”江柳柳没想到他会突然动作,忙起身躲避,一时情急脚下不稳,身子直直朝后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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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早睡早起头发好,哎,我居然秃了…